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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53 字 6個月前

靜看了一會兒,他倒是知道許蓴這天真爛漫,並無矯飾,他和自己說喜歡男的,就必不會和女子有什麼曖昧。

但是。

謝翊騎在馬上,看著許蓴蓬勃笑容,明亮雙眼,心想著,這樣意氣風發的人,沒有人不喜歡吧?他是可以有著很好很好的未來的,隻要有人好好護他一路。

他沒有出去,隻看著許蓴終於和那女子說完話,這才離開。他靜靜的站在黑暗中並不向前,直到許蓴一行消失在夜色中,那女子也在小丫鬟的陪同下走了進去。

京城的夜很黑,他喜歡這種無人認識自己,一個人在夜色中騎馬的習慣,不知不覺走到夜市裡。端午將至,兩邊還有些人賣著冰飲和甜水,吆喝著,這是眾臣們歌頌的太平盛世,自幼太傅就帶著他站在宮中會賓樓上往下看京城風物,告訴他這是他的子民,他的天下,他的責任。

所有人都教他做一個好皇帝,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卻沒有人教他,作為一個男人,有心儀之人時應該如何做。

因為帝皇無私。

《尚書》言: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偏無私,遵王之義。

春夏之交,風有些涼。他慢慢縱著馬,穿過人流,往宮苑回去,卻忽然聽到湖邊又傳來了馬蹄聲。

他收住了馬韁控著馬停在道旁,心中似有預感抬頭看去。果然。馬越來越近,看到正騎馬奔馳過來的許蓴,騎在馬上看到他兩眼發亮:“九哥!”

“我聽盛老六說你來找過我又去閒雲坊了,想來咱們走岔了路,我連忙又掉頭。”

少年滿頭大汗,卻雙眼燦然若星,看著他充滿了傾慕。

謝翊無法形容那看到許蓴向他奔來的喜悅。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怦然跳動,很明確地知道那不是一個皇帝應該有的感情,他也非常明確知道自己絕對不願意眼前這個少年娶妻納妾。

他笑著道:“在湖邊走了走馬,難得這般夜色,不如你也陪我走一走。”

許蓴興致勃勃:“好。”

謝翊問:“你去閒雲坊做什麼?晚上書坊不是都歇業的嗎?”

許蓴一邊控著馬一邊眉飛色舞道:“我娘給了我個大掌櫃呢,那可是她特彆得用的人,給了我用,我可省心多了!”

謝翊:“哦?是什麼人才你這麼稀罕。”

許蓴道:“青錢姐姐,我娘身邊伺候的,但我娘可也沒把她當丫鬟使喚。一等一的生意好手,盛家從家裡伺候的人裡頭挑最擅長數算的男女童來做賬房,又選了最好的送到我娘身邊伺候,我娘又親自教了她好些年,我娘所有的店鋪莊子,她都清楚,各家大掌櫃月會,經常都是她代我娘去主持盤賬的。她一直留在府裡,太夫人總有話說,嫌我娘把丫頭留太大了,但她又不想嫁人,我娘就讓她出府,來幫我掌事。”

謝翊點頭:“你娘這是想把她的財產給你,但是又不希望你親自做生意理賬,所以才把這個人給你的。”

許蓴摩拳擦掌:“九哥您彆看低我,我自己親自來弄這些生意,一定不比我娘和青錢差!”

謝翊搖頭:“你是要繼承國公爵位的,你去做生意,那是與民爭利,不合適。”

許蓴:“……朝廷又不會給我當甚麼正經差使,我也不打算在朝廷謀差。”

謝翊深深看向他:“你身在國公爵位,若是還經商,自然會有無數的你想或者不想的資源向你流去,無論是否你授意。”

“官商勾結本就已是國之大患,官商一體,那就是國之蠹蟲,若是你再買了大量的田地,那就是取死之道。”

“盛家依靠姻親,取得公平競爭的機會,又拿到了皇商,這還不算非常出格。但若是你親自下場經營生意,那就不一樣了。”

許蓴:“……”他訕訕道:“其他人也在做啊,就我知道的,哪家權貴沒有產業?就是歐陽相爺,我聽說他有四十萬兩在醬鋪呢!還有雲陽侯,您知道不,他在當鋪、銀號、古玩鋪全都有股份。”

謝翊歎道:“非一日之功,積重難返,哪朝哪代這都是痼疾。若是重農抑商,則國力衰微,經不起四方胡虜侵擾,不堪一擊。”

“但若是便民恤商,就難以避免這種利用手中權力來謀私利的現象。”

許蓴低聲道:“那怎麼辦呢。”

謝翊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應該要有一位不能有私欲的人來為整個國家謀福利,但人無完人,聖人非人。”

許蓴完全聽不懂了,滿眼迷茫謝翊看著他微微一笑:“你如今並不缺錢,我不希望你為了證明自己,親自去經營生意。你就是發揮才能,那你可以入朝為官做宰,發揮經濟之才,為國效力。要知道治世治人,可比你那點生意要有意思了。”

許蓴撇了撇嘴:“好吧……朝廷不會用我的,我名聲不好。”

謝翊道:“怎麼會,府上不是剛接了嘉勉的聖旨,靖國公府兩子都極為優秀。”

許蓴嘿嘿一笑:“好了好了,九哥您再說我就臉紅了。”

謝翊忽然沉默了,許蓴以為他還有什麼話要教導,又是私心這條路走越慢越好,隻慢悠悠控著馬,不肯走太快。

道上空無一人,湖邊一片靜寂,柳樹隨風飄拂,水麵上反射著粼粼月光,而蟲長長在草叢裡鳴唱,隻聽到馬蹄聲得得。

謝翊忽然問:“我是不是每次對你說教太多了,太迂腐了,你嫌煩。”這少年不過是因色起意,如今日日接觸,見到自己這般一見麵就教導,恐怕也早就無遐思了。

許蓴搖頭:“怎麼會,我從小就沒人教導,我祖母隻教我光大門楣,全是大道理,我娘偶爾教我算術,又害怕祖母責怪,因此也不怎麼很教我。我爹就什麼都不管,兄弟姐妹們更是疏遠隔閡得很。外祖父倒是教導我,但也隻說生財之道,經營之義,可從來沒人和我說我是國公,若是也去經商,就不給普通百姓活路了。”

“隻有九哥不把我當外人,仔仔細細與我說道理,希望我讀書懂道理,希望我走正道展才華,又把道理講得十分清楚。”

許蓴看著謝翊,討好一笑。

謝翊:“……”他這是把自己當父兄師長了,想想自己若是娶個皇後,日日和自己講為君之道……這日子過起來可沒什麼滋味。許蓴總有明白過來的一天。

謝翊一時又心中歎息自己這般患得患失,又有些釋然之感。

終歸是棟梁之材,社稷良臣,做對史上流芳百世的君臣,君臣相須,事同魚水,殊途同歸,也不錯。

不知不覺到了竹枝坊門口,謝翊勒了馬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去方子興那裡取點東西就回去。”

許蓴依依不舍:“九哥進去坐坐。”

謝翊道:“不必了,對了今日本來前來,是聽說最近朝廷要嚴查禁書,本是來提醒你開著書坊,須得仔細查一查,拿了那禁毀書目來對著仔細核查,以免有小人夾帶誣告你。”

許蓴道:“好,多謝九哥提醒,我明兒就讓人去查。”

謝翊卻從袖中拿了一張紙來,卻是今日命翰林院謄抄來的書目:“你按這個查過便好。如今你有幫手,想來也方便。”

許蓴接了過來,心中感動:九哥這般忙,還為自己這小小生意掛心,待自己是實在。一時卻又忍不住提醒謝翊:“九哥,您真不用連這小事都在意,之前周大夫就說您,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您這病本來就是從操心過多上來的。”

“這小小一家書坊,也不在我名下,都記在手下掌櫃名下,便是有事,也牽連不到我,總有時間周旋的。況且聽說今上在這方麵十分寬縱,從不以文字言論罪人的,您千萬彆擔憂這些了。”

謝翊凝視了他一會兒,微微一笑:“無妨,你的事便也是我的事了。旁的事我倒不在意的。”

許蓴心如擂鼓,麵如火燒,隻慶幸今夜這月亮不甚亮,九哥應該看不到自己臉色。$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43章 義學

許蓴第二日到了太學,卻聽到大家都議論紛紛不知道在說啥。

歸德侯世子蘇霖玉看到他招手笑道:“怎的才來?昨兒策論寫得出嗎?”

許蓴道:“胡謅了幾句,今兒怎麼了?怎麼好像有事。”

蘇霖玉道:“聽說是今科狀元郎,本來都授了翰林院編修的職,皇上之前一直很器重他,召他經筵陪侍數次,甚至還指了他主編某個民間文論詩集。結果昨日不知道為何,忽然被皇上斥責,拖到宮門口先跪著受了掌嘴,又結結實實杖了二十板子,顏麵儘失脫了袍服趕了出宮。今日聽說吏部就已下了文書,貶他去大理寺,直接從正七品貶到了九品!好不嚇人。”

許蓴吃了一驚,狀元郎,那不是賀知秋嗎?前些天還看到他躊躇滿誌來和他贖書,今日如何就又從雲端跌落?朝廷當官,這麼危險的嗎?

許蓴忙問蘇霖玉:“可知道是為了什麼遭貶斥嗎?”

蘇霖玉搖頭:“誰知道呢?有人說是京兆府尹江顯江大人先進了宮麵奏,後來便是宮裡傳了他去,翰林院那邊也隻打聽到這些,據說去探望他,他也一言不發,隻說自己是罪有應得。今上一貫深沉,但從不無故罪人,想來是他有什麼行事不檢點的地方,被揭發或者彈劾了吧。”

許蓴驚呆了:“他才上任幾日,而且翰林院編修不是號稱清貴又窮的嗎?”

蘇霖玉道:“不好說,做官麼,被彈劾的什麼都有,他家裡聽說家境也不好,也有可能是才高被人嫉恨,也有可能是從前什麼事被翻出來了,也難保。借債不還的,停妻不義的,不孝不悌的,什麼都有可能。”

許蓴想了下自己那滿是瑕疵的生活作風,麻了,就自己這樣,當什麼官啊,還是九哥自己太完美,對自己期望太高了。

蘇霖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悄悄拿了張帖子給他:“翡小王爺下的帖子,避著人些,不是人人有的。說舉辦文會,邀你和令兄參加,原本說是三鼎甲都邀了,結果狀元這般恐怕是不來了,但也極難得了。聽說探花範牧村和小王爺十分莫逆的,你明兒一定要來。”

許蓴道:“好,隻是我大哥不一定去,等我回去問問吧。”

蘇霖玉道:“不是說官都授了隻等著赴任嗎?能有什麼事?”

許蓴道:“似乎是我家老太太說身子不舒服,托人去吏部說了下,便把那缺先給了彆人,他一邊在京裡侍奉老太太,一邊侯缺了。”

蘇霖玉微抬眉毛:“你家老太太這般,可不太好,這般會影響令兄前程的。才授官就要候缺,彆人還要塞銀子等實授呢。”

許蓴道:“我看我大哥也鬱悶,到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幾日,老太太日子也漸好了,想來很快也要出去了吧。”

蘇霖玉歎道:“哪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你算順心了,雖則有個庶長子,幸而皇上英明,下旨出繼了,來日不知省多少事。”

許蓴一笑,聽到磬聲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