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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48 字 6個月前

到處找活糊口。你說官府橫征暴斂,恐怕官府給的錢,比那紳士地主的還要多一些呢,您可能不知道,佃農一年到頭種地,最後剩下的糧自家都養不活。”

“朝廷官府修宮殿高樓,隻要錢花出去了,就會在京城裡流轉著,若是解決兩件事情,這錢就會一直流轉著,百姓有活乾,有錢花,有飯吃。”

謝翊微微頷首,若有所思:“是有先賢提出過:財在上不如在下。宋代範仲淹的‘荒政三策’和你這異曲同工了。災年大興公私土木之役,以工代賑,修寺院,縱民競渡、抬高糧價,出其不意,力挽狂瀾。”

“但他當年可是受了許多非議和彈劾,晚年不太好過的。你能和這千古名相想到一塊兒,說明你也算有些智慧。說說看,解決哪兩件事情?”

許蓴得了謝翊嘉許,雙眸亮晶晶,伸出手指:“其一,官員不要太貪心,讓大部分的錢能分潤給到百姓一些;其二,不直接發銀錢,以免錢被囤積起來,想法子讓人把這些錢儘快用出去,流動起來。”

“橫征暴斂固然貪官之過,若是這修城造橋,挖渠補堤做得好的,不僅能造福百姓,官府還能不花錢,可惜絕沒有不要錢的官府,不貪錢的官兒。”

謝翊看他滿臉嬉笑,忍不住逗他:“我就不信這世上就沒有清官了?”

許蓴搖頭道:“九哥你不知道,清官必是有的,但是清官不要錢,手下自然不肯賣力,清官獨力難支,要麼一味苛刻壓榨屬下被反噬一事無成;要麼一味避事,但求中庸,滿袖清風,無功無過,這般隻是清廉,卻做不成能吏。當然,若是這事讓我來做,就能讓官員貪不上多少,官府又不需多少錢就能做實了。”

謝翊道:“你說說看?我姑妄聽之,姑且先以修這京城的城牆和護城河為例。”正好京兆尹這邊剛上了奏,要開修了,到底是一大筆錢,不如聽聽這少年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辦法。

許蓴道:“簡單,先將這城牆、護城河分成四段,以四門為界。每一段,分彆由不同商戶來負責,商戶負責石料采購、民伕的組織監督,朝廷隻出官員監督,一半民伕,一半囚犯。所有修建的材料都由商戶負責,工程進度要過半,才支付工程銀錢的一半。也就是說,開始所有的工料全部由商戶墊支,官府隻給個契書價格。”

“其二,另將這三段各擇一交通方便之地,搭建棚屋,修建一官賣雜貨店和食鋪,將此官賣雜貨店和食鋪放出,召集城中大商戶來拍賣專營權,可以設定貨品和食物的具體要求和價格,一律要比外邊的便宜三成,官賣期間可與工期相同,一般是三個月到半年吧。”

“這筆收到的費用留著支付工程款,這其中安排官員計算清楚,隻要無人貪汙克扣,定然是夠的。”

“其三,到城中招募民伕,做一批銅頭竹籌,但凡應募的,以此提前預支給民伕一貫錢數目的竹籌,然後可提前在官賣店裡購買糧食、布匹、農具、油鹽醬醋等雜貨。剩下一半竹籌,做一日發一日。”

“官賣專營店收了竹籌,可同樣到官府中兌回現銀,但要三個月後才一並結算,官賣專營店同時也可用現錢對外售賣,價格商戶自定,必然會比用竹籌的貴一些,但又必然比市麵上的便宜一些,這般折合下來他們利潤也絕不小。”

“如此下來,隻需要把好管發竹籌的人,以及管官銀的人就好。采買石料、灰漿的環節沒了,克扣民伕銀錢的可能性也少了,絕少現銀,官吏貪也沒甚麼機會。公開拍賣,價高者得,一進一出都是明數,都在上官把控下。而民伕拿著竹籌在手,在外邊也沒啥用,且專營店東西便宜,隻會儘量把錢都換專營店裡的東西。”

“如此算下去,朝廷到最後工程款必是用不完呢。”

謝翊笑道:“聽你說來確實挺不錯,就隻真施行起來,拍賣上聯合串通一氣、貨物供應上、石料以次充好,發竹籌的時候私下收取保護費,這也仍是難免。”

許蓴一拍手:“可不是嗎?一件事但凡經手的人和環節越多,越亂,但已比從前好許多了!這法子,其實是我看我外公船工那邊碼頭采用過的,以盛家的銅皮竹籌計算碼頭工時,但若是不兌成錢,用那竹籌,能直接在盛家店鋪買東西,便宜不少,如此運作,其中省下不少銀錢周轉。”

謝翊眸光微閃,心道果然這民間商人,腦子變通,比朝廷大臣們要機變許多,若有這等擅運營人才替朕籌謀,何至於日日被什麼賑災軍餉修河來回騰挪。

他注目許蓴,夕陽中的少年搖著柳枝,被鎏金晚照鑲了層邊,霞光一映,秀骨珊珊,容色懾人。他心裡想著,這孩子品性純良,昂昂千裡駒,不可耽誤了他,好好栽培上幾年,朕得了這幫手,是真可高枕無憂垂拱以治了。

作者有話說:

注: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古詩十九首·庭中有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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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為什麼要心中反複強調不可耽誤了幼鱗呢。

嘿嘿。

隻能說克製越嚴苛,到最後反彈就……

轟的一下著火了……

第37章 齋戒

第二日見閣臣們議事的時候,謝翊便問歐陽慎:“朕記得,去歲粵地有位官員,似乎私將糧道庫銀私下發商戶取息後衝回庫房,以填補虧空,最後被上級巡撫參了一本?”

歐陽慎道:“陛下英明,是青州同治趙毓,被參後停職查辦,吏部議了,趙毓雖將庫銀發商戶,卻與商戶並無私弊,發回的銀兩也都登記在案,並無貪弊之情,因此擬的是革職。因他為京城人,如今正閒在家中。”

謝翊道:“明日宣他覲見。”

歐陽慎道:“陛下是想用他?”

謝翊道:“是,朕看江顯過於板正迂直,修個城牆和工部商量了半日也拿不出個章程來,不是說這裡少就是說那裡沒物色到合適的人,且找個能乾些的襄助於他。你下去詳察趙毓本人履曆品格,看他人品才器如何,居官辦事如何,如能用,且給他個工部主事,協助江顯主持修了城牆,再說。”

歐陽慎道:“陛下英明。”

之後歐陽慎又稟了殿試籌備的事,謝翊道:“禮部已呈了殿試題來讓朕選,朕不大滿意,退回去讓他們重新擬了。如今蠻疆要撫,水旱災疫要平,河要治海要開,又有礦山學堂屯田等事,國庫捉襟見肘,軍餉錢糧要籌,民生國計,百業待興,正是用人之際,莫要選拔那些隻會讀書精通經義的,需挑選些經世致用的乾員能吏方可,你與禮部再參詳一二,重新擬題上來。”

歐陽慎又隻能應:“陛下孜孜求治,臣等慚愧。”心下暗自發愁。

謝翊又道:“李梅崖辦賑得宜,行事妥帖,可著其回京辦差,降旨褒嘉。餘下安置之事交由地方巡撫接手。”

歐陽慎道:“李大人賑災,彈劾他刻薄燥進、悖謬乖張、過境擾民、滋擾地方、錢糧收支不清的奏折不少。”

謝翊道:“又無貪劣之事,多為瑣碎事體,無關輕重,不必追究。

謝翊想了下又道:“另有一事,年初祭天時,朕覺得北郊齋宮也太過破舊了,須得修一修。”

歐陽慎道:“臣令工部商太常寺修繕?”

謝翊道:“齋宮不大,用不了多少銀子,關鍵是須得誠,簡束身心,不可懈慢。”

歐陽慎覺得皇上的心思越發難猜了:“臣命工部安排誠敬官員主持修建?”

謝翊道:“朝中人手太少,命吏部在勳貴中挑一挑,擇些人選來。”

歐陽慎試探道:“祭祀亦為宗廟大事,或從宗室子中挑幾個可堪用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翊搖頭:“宗室子還得好生讀書,須挑選那些承爵後尚未當差,壯年卻不能為國分憂,白白享用國祿的勳貴。”

歐陽慎又聽到了皇帝這熟悉的論調,大為頭痛,要知道皇上曆年來都如此,日日嫌棄食君之祿的勳貴官員太多,須得裁撤刪減,最是看不得人閒著白吃飯的,隻得應道:“是。”

好容易議事議程結束,歐陽慎走出來時,已覺得疲憊不堪,每天麵君,都覺得帝心深不可測,一眼看到蘇槐正站在廊下伺候,心中一動,連忙上前塞了銀子給蘇槐笑道:“蘇公公,陛下讓尋主持修齋宮的勳貴,不知公公可有見教?”

蘇槐笑道:“相爺客氣了,前些日子我看順親王世子陪侍皇上下棋,皇上心甚悅,說笑間翡世子說似乎是靖國公府上兩位公子,一位剛剛會試考中,預備殿試,一位入了太學,極聰明好學。有子如此,想必靖國公本人也是個勤勉能乾的,聞說似乎身上並無差使。”

歐陽慎忙笑道:“有勞公公指點。”

卻見一個小內侍跑著來:“蘇爺爺,禦醫高供奉到了。”

蘇槐忙笑著對歐陽慎鞠躬,親自迎了出去。

歐陽慎想著聞說過年的時候陛下病了一場,也不知如何了,心下微微憂慮,也隻能退了出去。回了官衙,卻先找了屬官來問這靖國公許安林如何,得到的結論卻很意外:“貪歡好色,驕奢%e6%b7%ab逸,學問荒疏,十分不堪?”

屬官笑道:“是,不知大人如何想到要用他?此人乃是先靖國公的胞弟,靖國公因故忽然沒了,這才讓他承了爵,又娶了個商戶人家的女兒做妻子,聽說一直吃軟飯來著,倒是花錢如流水。”

歐陽慎卻忽然想起來了:“等等,前陣子禮部給了靖國公府夫人一個誥命吧?”

屬官道:“是有這事,聞說是靖國公府那夫人的嫡子給工部捐了十萬兩銀子,朝廷才嘉賞的。”

歐陽慎沉思了一會兒:“靖國公兩個兒子?聽說是一個會試中了,一個入了太學。”

屬官道:“應該是三個,小的尚未長成,長子二十歲,今年會試五十三名,次子蔭了監生,前些日子入了太學。”

歐陽慎道:“如何是次子蔭監?”

屬官道:“次子才是嫡子,長子卻是庶子。”

歐陽慎道:“庶子科舉出身,年輕有才,嫡子又在太學學識優秀,如此說來,這位靖國公夫人,果然賢德,教子有方,當得起一品誥命。”

屬官倒不好再說聽說那嫡子也和乃父一般聲名狼藉,入了太學恐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但除了捐款為母砸誥命一事,倒也無什麼劣跡。隻一笑:“但靖國公本人隻能說是少有的福氣之人了,如今連相爺也打聽他,是有什麼好差使呢?隻恐這人荒疏放縱,倒誤了差使了。小的倒覺得不若推薦幾個宗室子,他們也感激相爺。”

歐陽慎嗬嗬一笑:“你還年輕可不知道,這福氣運氣,可比才學勤勉不知要重要多少呢。靖國公這福氣,顯然是妻賢子孝啊。”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心知這恐怕卻是皇上想要用靖國公的兒子了,又嫌這靖國公太不成樣子,怕壞事了。

他慢悠悠道:“就北郊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