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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妝 青銅穗 4098 字 3個月前

師的吩咐,處理妥了。”

季振元點點頭。然後拿出疊文書,走過來坐下道:“這裡有本冊子,你落個印,回頭我好備檔。”

季振元作為刑部的一把手,謝榮的頂頭上司。經常也會有文書讓他落印,他每次也都是不折不扣的落下。可是今日,當謝榮慣性地要解荷包取印時,他忽然一頓,又停住了。

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也許是連日來的坐立不安,也許是進門時看到的出乎想象的安靜。也或許是多年來在仕途上練就的敏[gǎn]度,他拿起這文書來,破天荒地打開看了看。

這是本帳冊,約摸有兩枚銅錢那麼厚,裡麵分列了許多項,俱是金銀銅錢等物。但是並沒有署名也沒有寫明來曆去處。

“這是什麼帳目?”他問。

季振元捋須,左必之答道:“這是今年刑部沒收來的資產造冊,因為這次舊案重查,也怕皇上會臨時起意查到刑部,咱們雖然不能再做什麼改變。卻也得防著萬一。大人隻需要蓋上印戳,這東西歸了檔,也就不怕到時被皇上鑽空子了。”

哪個衙門裡頭沒點見不得人的事?刑部雖不比戶部,但油水也還算豐厚,往年也都有這樣的事,這筆帳做好了,朝廷查不出來,昧下的那些個自然就是幾個人分了。謝榮雖然對這些黃白之物不大看重,但是也不便擋住彆人發財,所以通常也就痛快蓋了印。

但是這次的帳目不同,上麵季振元還沒蓋印。

季振元沒蓋印,如何能輪到他先蓋印?

他心裡的疑團也就更重了。刑部貪墨之事與漕運那樁貪墨雖小巫見大巫,但是這個時候,誰會不留多個心眼兒呢?眼下個個都在忙著撇清自己,無論罪大罪小,他都再沒有再往自己攬的道理。

然而說來話長,他這一停頓其實也就瞬間的工夫,他低頭解了荷包看了看,說道:“來得不巧,印章落在府裡,學生這就拿著帳本回去,蓋好了再送過來。”

季振元和左必之聞言都有刹那的沉凝。但是很快,季振元點了頭:“那我等著。”

謝榮拿著那帳薄,頜首退了出門。

季振元等他背影消失在拐角,凝眉自語道:“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左必之道:“這帳目他無從查起,這個時候,也不敢不從。若不然,他吃的虧會更大。”

季振元回頭看向他,神情卻沒有絲毫輕鬆感:“他可不是一般人。”

左必之抿%e5%94%87無語。

謝榮回到府裡,在書房裡拿著季振元那帳冊看了半日,心裡卻是越發打起鼓來,這個時候季振元突然把這麼本帳冊沒頭沒腦交給他蓋章,要他想認為沒問題都是不可能的了。

季振元如今也著慌了,這是肯定的,可是他不能把七先生拖出來,這也是肯定的。一旦證實有七先生這個人,那麼如何解釋七先生豢養死士的事情?什麼樣的人會需要貪下數百萬兩的銀子,需要豢養的死士賣命,又需要扶持一個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優勢的皇孫為太孫?

隻有一個可能, 七先生與季振元他們的目的,是以推上殷曜坐上太孫為名,而行掌控朝堂之實。謀逆之罪誅連九族,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敢犯這樣的案子,因此,他原先隻以為七先生與殷曜有著某種割不斷的關係,所以需要扶助他,而從來沒想過季振元和七先生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可是如今種種跡象看來,季振元他們的陰謀比他想象的更大更深更遠,漕運案子如今隻是以貪墨案論罪,可如果交代出七先生來,那麼即使不是謀逆皇帝也必然以謀逆之罪論處了!這種情況下,季振元又怎麼會作繭自縛呢?

可是季振元也不是傻子,當初在與七先生定下這件事之初,他肯定就想到了今日,七先生在暗,他在明,萬一像如今這樣出事,首先吃虧的便是他自己。既然如此,他能不為自己找條後路?

七先生當然會有把柄在他手裡。除了他的真實身份,肯定還包括漕運這案子往來的金額款項。

手上這冊上記錄的全都是金銀數目,刑部油水雖然以金銀居多,可是偶爾也會夾點地產什麼的在內,眼下季振元唯一%e8%84%b1罪的可能就在於漕幫了,隻要曹安和佟汾不把他招認出來,或者假稱是彆的人,季振元的罪行起碼能減輕一半!

看著這帳上密密麻麻的帳目,他忽然揚%e5%94%87笑起來。

這帳冊哪裡是什麼刑部的假帳?分明就是漕幫分給季振元和七先生的紅利冊子!

他隻要在這上頭蓋了章給還季振元,他敢保證,季振元絕對會立即把相關的證據加在裝訂線內,甚或找出一枚跟他一模一樣的印章來給他蓋到彆的文書之上!而後迅速地呈交到禦前坐實他的罪名!

隻要這冊子到了皇帝手裡,縱使季振元逃不過一死,季府那麼多人也肯定能逃過滿門抄斬這一劫!

而滿門抄斬的罪名,就該是他謝榮來承擔了!

一向以他恩師自居的季振元,口口聲聲說把他當作接班人栽培的季振元,如今竟然想把他當成替罪羊!

而他竟然以為,他會像個傻子一樣乖乖地不分真偽果斷蓋印!

他猛地將桌子一掀,筆墨紙硯頓時灑了一地,門外龐鑫他們立即衝進來,謝榮信手拿起身後書架上一隻花瓶,往門口倏地砸過去!“滾!”

龐鑫等人紛紛退去,房裡頓時又空了。

謝榮跌坐在躺椅上,扶額仰躺了下去。

閉上眼,他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那時候他還隻有六七歲,剛剛啟蒙不久。謝啟功帶著他上街,正好縣裡林家公子中了舉,正身披著大紅花在縣裡打馬遊街,林公子的叔父伯父都跟在馬後步行追隨。

十歲之前他並不知道讀書入仕究竟能給他帶來多少實際好處,隻知道這是種榮耀,可以當大官,被許多人追捧,可是這種榮耀對於年僅十歲的來說,終究還是太虛幻了。

可是直到看見林公子那樣的威風,連他的叔伯都要跟在他馬後拍他的馬%e5%b1%81,這種榮譽感忽然就真實立體起來,那使他知道,原來考功名是可以淩駕於某些人之上的,雖然曆朝以孝道治國,可是在某種時候,你的成就也是可以讓你罔顧孝道不遵的。

他回頭沉思了兩日,%e8%83%b8中豁然開朗。

原來讀書入仕真的可以給他帶來切身的好處,至少他將來有資格%e8%84%b1離這個家庭,去過他自己的日子,替自己闖一片天空,他可以成為萬人景仰的大官,反過來影響彆的人,而不至於被彆的人所影響——他入仕的初衷很單純,不為財,不為利,隻為替自己掙個身份。

正文、317 請罪

可是他也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初衷變了,他開始向往著權利,向往著位居人上,向往著最大程度上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如今還走在前進的道路上,可是他已經看不見彆的路了,從跟隨季振元那日起,他就隻剩這一條路可走。

可是季振元最終留給他的,是條死路。

他承認他恨季振元,如果不是他,謝葳與魏暹的事不會被天下人知道。如果這件事沒敗露出去,謝葳不至於後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夫家。如果不是拖得這麼久待字閨中,也不會被謝琬有機可乘,設計將她嫁給了曾密……

他是有理由恨季振元的,可是儘管他再恨,也知道他不能動他,他跟他是緊緊綁在一起的,就是要報複,他也得等他位置等穩之後。

可是眼下,季振元在拖著他給他墊背,他就算死,也還是要拉著整個侍郎府一起給他陪葬!

既然他可以把罪名推到他頭上,他為什麼不可以反過來狠狠地撕咬他呢?*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走到書架前,再度開啟了暗格,拿出那疊信件和文書。

他要反咬他,簡直連圈套也不必設!

護國公率兵拿下漕幫總舵,卻逃走了曹安和佟汾,霍英率人連日追蹤也沒曾有下落,便使這案子又懸在了半空。要治的話當然是可以治的,但是放過了曹案他們就等於白白放過了季振元,這又使人如何甘心?

所以大家對皇帝暫且不收押季振元的決策也是支持的,如今他逃不了,也串不了供,唯一隻能指望曹安他們逃%e8%84%b1,可是即使逃%e8%84%b1也不是拿他毫無辦法,現在不過是等一個最佳時機,如果萬一等不著,自然又要另謀良策。

於是這幾日的主要精力便就放在了追蹤曹案和佟汾上。他們倆是最後的一環,這步斷斷不可鬆懈。可是多耽擱一日,就有多耽擱一日的風險,這日皇帝在午膳後把護國公和魏彬叫進了宮。問道:“霍英如今追到哪裡了?”

護國公道:“已經到了滄州城內,滄州城門四處已然緊閉,如今正在挨家挨戶搜查。”

皇帝沉下聲音來:“就不能想個法子快點引他們出來嗎!”

護國公默語。這二人都是混江湖的,家人老小都沒固定去處,能有什麼法子引他們?

“再加派點人手!”

皇帝重重一揮手,因為禁不住這股氣怒,又咳嗽起來。

護國公和魏彬連忙應旨退下。

張珍給皇帝平了喘熄,便給他腰後塞了軟枕,讓他靠在軟榻上。

皇帝看著麵前堆成山的奏折,眉頭沒有絲毫鬆開的意思。

隨著漕運之案的重審。各處城門的嚴守,季振元的書房被封,百官們再愚笨也看出來這是衝著誰來了。季振元是內閣首輔,他若倒了台,必定拉扯下一大幫高官大臣。而這些高位,早被許多人覷覦已久。所以這些日子參季振元一黨的奏折竟如雪片般飛來。

這當中固然以事實居多,可也不乏誇大其詞者,皇帝其實是深知而且樂見這種現象的,因為從古至今那麼多權臣倒台的例子表明,但凡天家有了下手的跡象,那麼根本用不著招呼。自然會有許多人跳出來推這堵爛牆。

可是在推這堵牆的眾多雙手裡,卻沒有一雙與漕運案子本身相關。皇帝針對的並不是季振元本身,而是這案子主使人的動機,他們的陰謀。至於一個季振元,就是做的壞事再多,隻要不結黨。不謀逆,動搖不了社稷的根本,他隨時都可以拿下他。

他也在想,季振元究竟是跟誰合謀?他又究竟有什麼陰謀?他為什麼要設下這陰謀?

季振元就在宮城外不遠的季府裡,可是如今他竟然拿不準以什麼罪名去捕拿他。以貪墨之罪。實在太便宜了他,可若以謀逆之罪,又沒有確鑿證據——漕幫的人遲遲不曾捉拿到手,這使他一日比一日憂急。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知,太子的身體也不好,他怎麼能留下這麼個爛攤子讓他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