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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妝 青銅穗 4352 字 3個月前

吃了碗粥,又睡了下去,等到再醒來,已經是翌日晌午。

魏暹正坐在床前,神色緊張。

這時候謝琅去了學裡。魏暹要進來,也沒有人阻攔。

謝琬坐起來,頭還有些疼,但是手腳已經有力多了。

“你怎麼來了?”

魏暹替她掖著被子,說道:“我是推說來上這裡找你哥哥進來的,我下晌就要走了。又擔心你病沒好,沒法跟你道彆,所以就來了。”

說著,他愧疚地低下頭去,摳著她床沿的雕花。“我不是故意要弄得你生病的,對不起。”

謝琬笑道:“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看著他難以釋懷的樣子,又怕他從此落了心病,便轉口把話題移到他的去向上:“你從這裡走後,是直接回京師,還是要回河間府去?”

“回河間府。我要等二月裡母%e4%ba%b2生日前夕才回去。”說完他站起來,握緊拳看著她說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把我們倆的事告訴彆人的。你以後到京師來了,記得來找我。回頭等我有空,我就會來看你,我一定會來的。”

謝琬聽到他如斯鄭重的樣子,不由好笑。

什麼叫他們倆的事?若是讓人聽見,難免讓人生出大誤會來。有心提醒他兩句,一看他黑白分明的雙眼,又忍住了。他外表看著精明,實則內心簡單,與姑娘們相處之時毫無狎昵,說這話自然也是無心,也就不糾結了,點了點頭,當是應了,目送他出去。

謝琬在房裡一連躺了有三四日,才下床出門。

而此時年已經過完了,府裡也漸漸恢複了往日平靜。魏暹造訪帶來的小漣漪,也漸漸平複下來。

謝琬把魏暹畫的那副鬆崗圖掛在抱廈書房裡,很是醒目的位置。她永遠會記得當初是誰在鬆崗上救的她,安撫的她,每當想起這個,她的心裡就有無限溫暖。

積雪一消,春天就來了。

二月裡朝廷決議擴大京師外圍林地的旨意終於下發,大麵積農田列入了規劃範圍。原地的一些居民被遷往京師或者保定兩地安居。漕運上則開始新一波運送高峰,運河沿線一帶許多人都去碼頭當了河工,“漕運”和“漕幫”這樣的字眼也越來越多地在人們口裡出現。

等到振遠鏢局在清河縣內終於也開了家分局的時候,已經到了羅衣繡裳閒撲蝶的時節。

三個月裡謝琬收到了趙貞從京師來的兩封信。

信上說謝榮進了翰林院後,以低調謙遜的姿態很快博得了同僚及上峰的好感,入職這近一年來,在士子文人之間名聲漸起,因此不但結識了六部三寺一些新晉的官員,下麵的一些屬官,對他印象也很是不錯。

趙貞還在信裡提到一件事,廣恩伯府的曾密最近又升任了五城兵馬司裡的南城正指揮使,廣恩伯府近來又重新開始在勳貴圈中風光地走動,上個月曾密夫婦還受邀參加了老靖江王妃的壽宴。因為趙貞深知謝任兩家的交情,所以順帶提了提。

靖江王是皇上的%e4%ba%b2哥哥陳王的長子,陳王已經過世。靖江王殷莘應是於兩年前繼承了王位。因為如今朝廷有令,郡王級以下即取消封地,所以殷莘並不曾遠赴京外。

印象中殷莘就是個遊手好閒的王孫公子,甚喜歡這些宴會。成日花天酒地流連花街柳巷。

而殷莘的小姨妹,則嫁給了東宮鄭側妃娘家的二弟鄭鍾為妻。

謝琬並不在乎任家如何,她看完信便將之丟進了香爐。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與她關係也不大。

她叫來羅矩:“要儘快想辦法跟漕幫的人聯係。明年鋪子必須開張。必要的話。直接去找他們也成。”

羅矩想了下,說道:“直接去找,未必能成。漕幫的人對民間商戶手段極黑,如果沒有熟人搭幫,興許咱們一船米的盈利就被他們砍去大半。”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謝琬拿筆杆子一下下敲著桌麵,“等機會我已經等了有半年,再等下去就失了先機。也彆談什麼賺錢了!”

羅矩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謝琬想了想,說道:“如今許多人在漕運碼頭幫工,你父%e4%ba%b2成日裡在鋪子裡見的人多,讓他留意著有沒有漕幫的人出沒。或者看有沒有跟漕幫搭得上話的人,有的話留點兒心。”

羅矩答應著退下了。

這裡謝琬沉思了片刻,提筆又給趙貞去了封信,請他幫忙請個老練些的帳房。

趙貞在京師接到信後關在屋裡半日都沒出來。

趙夫人道:“就是請個帳房,你這愁眉苦臉的做什麼?”

趙貞卻歎道:“倘若真的是尋常的帳房。她又哪裡需要我幫忙?三姑娘%e8%83%b8中有丘壑,做事不能以常人度之。如今她年歲漸長,礙於身份,許多事都不能%e4%ba%b2自出麵了,我猜她要找的這帳房,多半是能替她出麵辦事的人,說是師爺。隻怕是要當幕府來找。”

趙夫人驚道:“她一個姑娘家,也要找幕府?”

趙貞苦笑:“你到如今還拿這樣的心思看她,也就難怪常人說頭發長見識短了。你以為她花這麼大力氣推我進戶部是為什麼?她是在為她們二房鋪路。我在她的棋局裡,不過是個士卒罷了。她讓我替她物色幕府,也是帶著幾分試探我了解她幾分深淺的意思。”

趙夫人半日無語,她實在想象不出一個閨閣女子。就是再有能耐又能能耐到哪裡去?她說道:“那,你打算怎麼做?是誠心替她物色,還是裝糊塗隨便尋一個?”

“自然是要誠心物色。”趙貞歎息著把信放下來,“都到這份上了,她若順利。於我也不是全無好處。”

趙夫人默然點頭,微歎了一氣。

謝琬很快收到趙貞回信,裡頭是幾份履曆,大多是趙貞相識多年的故人,還有兩個是他曾經外任時的師爺。

謝琬從中選了一名叫做程淵的落魄舉子,他是兩位師爺中的其中一個,祖籍紹興,原先跟隨趙貞在肇慶呆過三年,換了上司之後,被上司以彆的名目踢走,換上了自己人。從此一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差事,如今賦閒在家。

趙貞說,程淵會直接從紹興到達清河。

謝琬算了算日子,等程淵過來怎麼也得一個月後,而這邊羅升則已經有了些眉目,她必須在他到來之前先把漕運的事跟進。

羅升近日在鋪子周邊留意到了一個叫做常五的人,此人是本縣西郊西嶺村人,家中窮苦,原先一直給人伐木,年初經熟人介紹去了滄州碼頭當纖夫,沒幾個月倒成了纖夫隊裡的頭兒了。

因為手頭有了些閒錢,一到休沐便會上縣裡酒館來喝兩盅,因李子胡同正靠近西城門,所以綢緞鋪子對麵的小酒館就成了他常駐地。

“此人頗有些凶悍,小的跟他接觸過兩回,看得出都是那種莽撞無知的人。姑娘可斟酌著能用不能用,若是不能,小的再瞄彆的人便是。”

羅升站在二樓窗口內,指著斜對麵李記酒館內屈%e8%85%bf坐著的一人,不消羅升說謝琬也看得出來此人凶猛,四月天裡,他光身穿件馬甲,還敞著懷,%e8%83%b8`前一大叢汗毛,臉上也是把大絡腮胡子,讓人一看就想彆路。

071 狹路

謝琬回轉身來,說道:“你先去跟他搭搭話,摸摸他的深淺,若隻是個擅吹牛的,則不必理會。”

羅升也可稱識人無數,這點小事還是毫無壓力的。

他轉身下樓直奔對麵,然後點了兩樣小菜在常五對麵坐下,眼見著兩人說起話來,那常五還跟他舉了杯。約摸過了兩三刻鐘,謝琬這裡吃完了半盤杏仁,羅升回來了。

“小的估摸著不像是純粹吹牛,他對於碼頭上的事務還是相對熟悉,而且幾個關鍵的人物也都還知道名字和模樣。”

謝琬又吃了兩顆杏仁,才說道:“眼下也沒有彆的好辦法,就先跟他搭上線,去碼頭走走吧。萬一不成,再想彆的轍。”

羅升點頭,送了她下樓。

門外春光正好,她眯眼看了兩眼街景,然後登上馬車。

門口擺攤的錢老伯小跑著走近來,踟躕地問:“姑娘找那常五做什麼?”●思●兔●在●線●閱●讀●

謝琬看出他眼裡的擔心,知道他純粹是怕自己吃虧,也不想他知道得太多,所以笑了笑,說道:“沒事,就是跟他打聽個人。老伯不必擔心。”

錢老伯翕了翕%e5%94%87,想說什麼,最後卻又把搭在車轅上的手鬆了。

謝琬微笑了下,衝他點了點頭,示意羅矩駕車。

哪知車子才拐了彎,騾子忽然間嘶鳴著蹺起前%e8%85%bf來。

前麵有人斥罵:“誰這麼不長眼?沒看見我們過來嗎?!”

謝琬沒提防車子被撞,好容易扶著車壁坐穩,聽得這話,便呼啦一下將車簾揭開。

騾車已經上了直街,而對麵馬匹很顯然才轉彎過來,馬%e5%b1%81%e8%82%a1都還對著巷子口。馬上坐著個油頭粉麵的公子哥兒,竟然是去年在李子胡同被潑了一身墨的寧大乙。

寧大乙看見車頭坐著的羅矩,覺得麵熟,正琢磨著是誰。忽然見得拉開的車簾子後露出來一張靜如秋月不怒自威的臉,頓時怔在那裡。

羅矩皺眉:“看什麼看?我們姑娘也是你能盯著看的嗎?!”

寧大乙猛地回神,睜大眼指著謝琬:“你你你,你就是謝家那三丫頭!上回就是你訛了我一塊玉!”

謝琬冷笑道:“原來是在我鋪子跟前耍威風的寧老二。我道是誰這麼不長眼!看來古話不假,狗嘴裡一日吐不出象牙,一世也吐不出象牙!”

寧大乙氣得臉漲紅,一骨碌從馬上下了地,噔噔走到車前來,說道:“丫頭,你可彆欺人太甚!我寧老二可沒有不打女人的規矩!”

謝琬跳下馬車,沉臉道:“你沒有不打女人的規矩,我也沒有不打男人的規矩!”

滿瓶子水不響,半瓶子水晃蕩。

越是底蘊深家底厚的人越是內斂。越是沒什麼實力的人叫嚷得越是大聲。

謝琬對這寧家一點好感也沒有。

四周的路人漸漸圍過來,好奇地打聽來龍去脈。有聽出來由的人悄聲告知,然後人群裡就此起彼伏地響起恍然大悟的聲音。想來是寧家在城裡聲名太壞,做下天怒人怨的事情太多,所以人們的矛頭都自動對向了寧大乙。

謝琬冷瞪著他。並不說多話。

但是比她高大許多的羅矩抱%e8%83%b8站在她身後的樣子,卻無端使她多了幾分懾人的氣勢。

羅矩雖然也是個手無縛%e9%b8%a1之力的文人,可是卻比謝琬高了兩個頭,那樣死命地盯著寧大乙的樣子,看得出來也不是個好拿捏的主。謝琬這麼小的年紀能夠駕馭得了他,這本身就讓人歎服。

寧大乙被自己架在了高台上,上不去也下不來。臉上尷尬得跟染錯了顏色的綢緞。

謝琬道:“羅矩數到十,他要是不讓路,毒死他的馬!”

謝琬平日裡說一不二,身邊的人都有數,羅矩當下就頜首稱是,並四處打量有無賣砒霜之類的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