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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仙 吳沉水 4085 字 3個月前

流逝之快簡直到匪夷所思之地步。就在此時,隻聽轟的一聲巨響,日照傘因承受不起幾位元嬰修士的靈力而四分五裂,排山倒海的巨力四下衝射,左元宗宛若被人狠擊了一記心臟,於半空中連連退了十幾二十丈遠,他靠著功力深厚勉強立定身子,卻見左右兩位元嬰長老,皆臉色蒼白,身形疲軟,有一位嘴角甚至沁出鮮血,不用查看都知道丹田定是受損。

而在他們對麵懸浮著一位仙姿華美的青年修士,他麵帶微笑,鬢發齊整,衣袍翻卷,手持一柄透明大刀,迎著日光,那刀兩側篆刻栩栩如生的龍紋,有紫色流光運轉不停,美不勝收。

任誰得見,都要誇一句好風儀,然而左元宗一接觸到他的眼睛,卻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想往後退一步。

那眼眸黑得發紫,在那一瞬間,左元宗甚至以為自己看到血紅乍現,然仔細再看,卻全無痕跡。

他忽而就明白了這位文始真君為何敢上門挑釁了,或者他從一開始就理解錯,這不是挑釁,而是約戰。

與當世第一修士約戰。

孚琛直直看過這些修士,卻視同無物,他的聲音%e4%ba%b2和溫柔,嘴角甚至帶著習慣性的微笑,他就如同與老朋友寒暄一般,將這句話傳遍整個禹餘城。

“左律,我修為已與你相當,你當日曾言,若有今日,我可與你一戰。”

“強者為尊,勝者為王,當強弱懸殊太大,則殺便殺了,也不過小事一樁,這是你說過的,百年前你屠我樟南溫氏滿門如滅螻蟻,今日我屠儘你禹餘城滿城亦如滅草芥。左律,你要不要當麵看看?”

他手裡的青攰神器輕輕一揚,一股強大的能量瞬間衝了出去,轟隆巨響聲中,外城大半片城闕登時倒塌崩毀,一時間尖叫驚呼,鬼哭狼嚎,也不知死傷幾何。

孚琛卻麵不改色,橫刀%e8%83%b8`前,麵帶笑容,再一指,青攰神器龍%e5%90%9f聲起,另一波巨大的衝擊猛撲內城護山大陣。轟聲不絕,那陣法被擊得內凹又反彈回去。

孚琛微微揚起眉,縱身一躍,手持青攰,當頭劈下。

左元宗惶急道:“快護陣!”

禹餘城修士奮不顧身撲將上來,以自身靈力結成法訣加持於護山大陣上,然而無濟於事,化神期功力加上神器,尋常修士那等微博修為根本無濟於事,冰裂聲過,那大陣被硬生生劈開一個縫隙,隨後縫隙越裂越大,嘩啦聲聲,竟如冰原崩裂,一瀉千裡。

護山大陣一破,內城對孚琛而言便再無遮掩,左元宗心急如焚,眼見門派千萬年基業便要毀於敵手,他一咬%e8%88%8c尖,噴出一口心頭血,運起最後的靈力,結成畢生所學之“靈犀指”,直直朝孚琛後背打去。

靈犀指乃青玄仙子所創,多年來已被左元宗參悟得甚為透徹,他將一身功力全集中一指上,那是兩敗俱傷共求亡的打法了。

左元宗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向來要辦什麼事都崇尚勞心者治人,他從沒想過這一手有天會被自己用上。

正如他從未想過,明明不見之前見過的孚琛隻是元嬰初凝修為,為何一轉眼,他竟然能逼得自己以命相搏。

就在他的掌心即將碰上孚琛後背的一刻,突然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攔腰截住。

他低頭一看,卻見一條灰撲撲的帶子將自己整個攔住。

那帶子明明灰色做底,毫不起眼,仔細看去,卻隱隱有金色紋路,忽隱忽現,似有無數流光溢彩,皆深藏其中。

嗖的一聲,他已經平平落地,耳邊忽而傳來一個清脆女音,帶著困惑問:“老頭,你適才莫不是要尋死?”

他轉過頭,卻見眼前一位女修正睜大眼睛看他,那女修一身白衣,腰佩綠絲絛,烏發如雲,眉目如畫,風儀無雙,一顰一笑,隻瞥一眼,便宛若千年時光慢慢回轉。

左元宗還記得,那時候自己不過是剛入修門的少年,天賦也不高,出身也尋常,為人也不夠機敏,在一眾聰明伶俐的師兄弟中,委實不夠瞧。

他每日勤勤懇懇苦練,卻不得要領,門派小弟子大比之期將至,他常常焦灼得夜不能寐,因為輸了,在禹餘城就意味著要低人一等。

而他已經過厭了低人一等的日子。

他向前輩請教,如何方能迅速提高修為,所得答案無非丹藥妙法等等,可他一尋常弟子,何來這等機緣?

有人告訴他,禹餘城內城禁地,乃第一高人左律清修之所,若能入他法眼,則無異於一步登天。

他一聽便心動了,卻不曉得那人不懷好意,禁地之所以為禁地,便是因為設置有利害禁製,有嚴厲門規,不然人人都想得高人青睞,個個都去左律麵前爭取表現,左律還修什麼道?他平生最恨投機取巧之途,若門派弟子因觸動禁製而斃命當場,左律通常不聞不問。

可彼時的愣頭青左元宗哪裡曉得其中利害?他於是處心積慮渾水摸魚,真個混入內城當中,也真個讓他摸到禁地的邊。

可惜他一觸動禁製就被反噬神識,小修士所學道法有限,根本不知如何抵擋,不出片刻便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就在他要斃命之時,耳邊卻聽得有人笑道:“主人你瞧,這又有個不知死活來求左律傳授功法的禹餘城弟子。咦,好像還沒斷氣。”

下一刻他便被人整個翻了過來,抬頭朝上,朦朦朧朧間,卻見一白色身影綽約窈窕,那女子朝他側過身來,露出半邊臉頰。霎時間,左元宗恍恍惚惚以為自己見到傳說中的藐姑仙子。

然後,那女仙手輕輕一拂,一股清涼冰沁的氣息頓時將他整個籠住,五色輪轉之間,他聽見那女仙淡淡地道:“你若死在此處,等於左律又造殺孽,終究不利他日後證道登仙,我救你,你卻要承他的情,你可明白?”

左元宗立即點頭。

女仙頷首道:“倒是個明白孩子,如此看來,也算有些機緣,也罷,清河,將我日前所創之靈犀指功法送他吧。”

另一人道:“主人所創功法皆是世間難求,便是左律用不上,也犯不著送給這麼個不入流的小東西……”

“清河,”女仙緩緩道,“當日我一身雜靈根,比起這個孩子,可還不如。”

那清河頓時啞了聲。

女仙低頭看他,輕聲道:“修身修心,好自為之,去吧。”

左元宗閉上眼,隻覺一股冰冷之氣自眉心注入,腦子裡自然而然印下靈犀指功法。這功法精妙異常,從此令他於一眾弟子中%e8%84%b1穎而出,成為翹楚。

他後來才知道,傳他功法的女仙,乃玄武大陸的傳奇人物青玄仙子。以他之世故,也猜到青玄仙子與左律之間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糾葛,但那與他無關,他要做的,就是憑青玄仙子傳功這半師的緣分,憑左律受了青玄仙子無數恩惠無法對他假以顏色的緣故,一步步往上爬,終於成為禹餘城的城主。

可到這生死攸關的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從未忘記過少年時的遭遇,從未忘記那一刻,女仙悲憫而疏離地對他說:“修身修心,好自為之。”

左元宗看著眼前這個酷似青玄仙子的女修,猛然內息一亂,心口一痛,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喂,老頭,你沒事吧?”

他笑了笑道:“仙子救我,卻要我承太一聖君的情,左元宗不敢不從,此生兢兢業業,領禹餘城效命聖君,幸不辱使命……”

他一句話未完,有一口血噴了出來。

就在此時,他卻聽得對麵那個文始真君低低喊了一聲:“陵南……”

聲音有壓抑的溫柔和纏綿悱惻。

左元宗忽而想起,這眼前的女修,並不是當年的青玄仙子,她隻是青玄仙子一縷魂魄的轉世。可這個女孩,卻遠比青玄仙子要生動,要血肉豐滿,要有活力,她曾是瓊華女弟子,是文始真君的%e4%ba%b2傳弟子,是太一聖君左律一心要與之雙修的對象,也是瓊華那種講老規矩的地方千百年來頭一個要%e8%84%b1離門派的女修。

左元宗他想起記憶中那個神情鬱鬱的女仙,再看眼前這個眉目鮮活的女孩,突然覺得,若當年青玄仙子如眼前的女孩兒這般活著,或許,一切都會好很多。·思·兔·網·

無論瓊華派還是禹餘城,甚至整個玄武大陸,可能都會好很多。

一隻冰涼的手迅速捏開他的下頜,一粒帶著渾圓靈氣的丹藥被塞了進去,左元宗睜開眼,卻見曲陵南皺眉道:“怎麼胡言亂語起來,快吃藥運息吧。”

就在此時,內城忽而風雲突起,一股壓倒性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一玄衣男子踏步自空中徐徐而來,他步子明明不大,卻頃刻間自遠處來到近前。左元宗一見之下,心口的石頭頓時落了地,他勉力起來顫聲道:“見過聖君。”

在場的禹餘城眾人皆紛紛喜顏於色,齊聲行禮道:“見過聖君。”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太一聖君左律,仍如當年曲陵南第一次見到那般,玄衣烏鬢,不怒而威,然而隻有看入他的眼睛,才能發覺那雙眸子至純至樸,宛若萬物不入其內,又仿佛千秋已在其中。

他看向某個人時,仿佛看的不是那個人,而是直取丹田紫府,窺探其修為靈力,目光如炬,洞幽察微。

可他看的也隻是這些而已。

他不會明白,每一個在他眼前出現的人,除了靈根,除了修為,除了法訣幾何,劍氣高低,能耐厚薄,打起來過不過癮外,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有人之為人的*、信念、堅持與喜怒哀樂。

曲陵南看著他,忽而為千年前的青玄仙子感到難過。這樣一個人,縱使你為他隱忍多少,付出多少,他亦不會感動,更加不會珍惜。

因為他不懂。

哪怕他以為自己懂了,要跨越千年,要執拗與青玄仙子的魂魄轉世雙修,他其實仍然不懂。

你可以譴責一個人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但你無法譴責一個思維根本不在此間方寸之地內的人。

曲陵南不由想起在自己金丹初成之時,識海中所見之場景。如今她已經能確定,那是青玄仙子飛升失敗,彌留之際,因巨大的不甘而銘刻入靈魂的記憶。

但即便是在那一刻,青玄仙子亦不心存怨恨,與自己娘%e4%ba%b2的癲癡相比,青玄仙子早已明白,情之一字,求不得便無需強求。

所以她說,修煉多年,於此刻方覺昨非今是。

所以她說,修仙證道,不為天賦所縛,不為凡塵所阻,隻是第一步,修清淨澄明心,大悲大憫心才是根本。

她說,自己以往隻是修了身,卻沒修心,以龐雜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