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1 / 1)

問仙 吳沉水 4044 字 3個月前

便吧,”曲陵南避開他的視線道,“反正你以前怎麼想是你的事,我又不是你,左右不了你想法,沒啥好恨。”

“可是我恨,”孚琛抱緊她,啞聲道,“我恨左律濫殺無辜,害我父母兄長性命;我恨天道不公,舐犢之情,反哺之心,頃刻間皆能化為烏有,滿腔怨怒,仇人卻偏生太過厲害,報仇雪恨簡直癡心妄想;我恨了許多年,恨師門一視同仁,並不以我天靈根便另眼相待,我要什麼都得拚命努力,自己去爭;我還恨我師傅,明明曉得我身負血海深仇,卻偏偏隻肯傳我不溫不火的瓊華功法,我習紫炎功,結金丹凝元嬰,全是靠一己之力,無人相助半分。我以為待有一日修為深不可測,與左律相並肩齊名,屆時與他決一生死,當能解這心頭之恨。可事到臨頭,我卻發現我仍然滿心恨意,我最恨的,竟然是我自己。”

曲陵南聽得惻然,搖頭道:“莫要說了。你說這些給我聽又有何用?”

“是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然若連你都不願聽我肺腑之言,我便要被對自己的滔天怒意吞噬殆儘。南兒,為何我要到今日才明白,老天待我不薄,它分明將你給過我……”

“彆再說了!”曲陵南心中大慟,狠命一把推開他,於半空中輕飄飄打了個轉,懸立風中,發鬢飄散,輕聲道:“孚琛,你看,我會自己飛。”

孚琛伸出手,痛苦地道:“不,讓我帶你……”

“用不著了,”曲陵南溫言道,“我已非昔日之我,你又何苦執著於過往?”

孚琛深深凝視著她,目光淒厲,語氣卻溫柔:“真個要離開我麼?”

“我從未回來。”

“好!”孚琛痛苦地閉上眼,又睜開,目光已是一派清明:“涇川曲陵南,當日落上古冰洞,我是否曾救過你性命?”

曲陵南一愣,隨即點頭道:“是。”

“師徒相伴數年,我雖算計了你,可是否曾真心照料過你,於你有過哪怕一絲半毫的師徒情誼?”

曲陵南認真想了想,點頭道:“有。”

“那麼,”孚琛輕輕一笑,笑得無奈卻又堅決,“我能否有資格求你一事?”

曲陵南道:“隻要不傷及無辜,毀我道心,你可吩咐。”

“放心,我便是毀天滅地,亦舍不得再傷你分毫。”孚琛凝視著她,緩緩道,“當日我與太一聖君有約,若我修為臻至化神,則有資格與之決戰,如今我已有此實力,不日將與之相邀。陵南,無論勝負,我都求你事後來看一眼。”

曲陵南咬緊嘴%e5%94%87,問:“為什麼?”

孚琛笑容加深,那笑中卻滿是苦澀:“此戰我並無把握,然我背負此執念已日久年深,疲累不堪,是時候需做了斷。若我戰敗,我希望你來%e4%ba%b2手收我骸骨,滅我元神,省得我墮入魔道鬼修,累人累己;若我僥幸活下來……”

他頓了頓,帶著小心翼翼的期許,問:“若我僥幸活下來,能否重新與你相遇相識?這一次,我不是什麼文始真君,我隻是一個叫溫孚琛的人……”

曲陵南臉上傳來涼意,她用手一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她以手背用力擦淚,惡狠狠地道:”想得美,你死活與我無關,我作甚要去看多你一眼?”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陵南……”

曲陵南猛然一甩手,運起五靈之力,頃刻間於半空中倒飛十餘丈遠,她遠遠看著孚琛,口氣斬釘截鐵,然而卻帶著她自己亦能感覺到的色厲內荏,這般說道:“涵虛真君今日已準我%e8%84%b1離瓊華!”

“我既已離瓊華,往昔種種,便已是過眼煙雲。”

“既然是過眼雲煙,我與你再無瓜葛,你愛與誰決戰,勝負幾許,又乾我何事?”

“既已不關我事,麻煩莫要提這些事後囑托,我不愛辦。”

“亦是,辦不了。”

她最後一句幾近耳語,也不知孚琛聽見沒有,隻是滿腔傷感,無處著落,恨不得衝上去跟孚琛打上一架,可又分明曉得,縱使真打一架,那人也隻會不還手,那打來又有何用?

這種狀況就如當日獲悉一腔柔情全喂了狗那般,憤怒之外,又有說不出的悲涼。

她無法可想,故而仍願一走了之。

於是她便真個轉身就走。她已經學會禦風術,她懷裡還有上古神器清河靈鏡,縱使器靈傷了元氣,然用來做飛行器卻是天下無雙。

她早已不是當日那個小姑娘。

可在心底她又知道,有些事,便是再過上十年百年,她仍然無法處理得當。

修為在心,然心卻會亂,亂象叢生,欲再尋衝淡平和又談何容易?

所以她會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孚琛。

那人藍袍翻飛,長發糾纏,一雙眼滿是深邃而不欲再言的遺憾憂傷,便是隔得再遠也能清晰傳達。

所以她會忍不住閉上眼,一運息瞬間疾飛,恨不得霎時間跑到天涯海角。

仿佛隻要飛得夠快,就能忘得夠快。

可惜不能。

她不知自己飛了多久,隻知道心中滿是說不出道不明的憤懣難過,便是自玄武大陸由南至北地飛幾個來回亦難消此恨,待潮起潮落,月盈月虧不知凡幾後,她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疲倦,就如內心被掏空,五臟被重新捋過一般。

她身不由己地渴望停下,待真能停下之時,卻發現原來自己已飛至涇川古寨上空。

從上往下俯視,鬱鬱蔥蔥的參天古樹環抱之中,涇川古寨宛若小小鳥巢,四方靈木青翠欲滴,靈氣充沛,令人醺然欲醉。

她緩緩下降,遠處十餘名青年男女皆作寨中人裝扮,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他們一般若鮮豔明媚的笑顏,一般如花燦爛的年紀。

曲陵南眼力甚佳,她一眼瞧見,那正中被圍攏著的少女,竟然是原來被孚琛囚在洞府之中的少女沐珺。

後麵在瓊華派中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太過艱險,她顧不上這個妹妹,卻不知她竟已回轉家園。

“南兒姐姐,你回來啦。”沐珺見到她眼睛一亮,自人群中朝她跑來,笑嘻嘻地道,“我正在跟他們講你本事可大了,囚我的瘋道君再厲害,可到底還是瞧你麵子上不敢對我怎樣,又教我背瓊華經,又乖乖把我送回家……”

曲陵南愣了愣,問:“他把你送回來?”

“是哇,”沐珺點頭道,“瘋道君與我講,姐姐要回寨子,讓我也回,其實我還沒背熟瓊華經,不太想匆匆忙忙走,可那道君此刻看著好好的,誰知道他下一刻發起瘋來會如何?我就想那還是趁他看起來好說話時趕緊溜吧。哦對了,姐姐,瘋道君讓我把這個給你。”

她從懷裡掏出一物,托在手掌上,一團灰撲撲的緞帶,毫不起眼,隻細看時有金邊流光淌過。

正是當日孚琛送她的發帶,後來她為救道微真君,匆忙間將之解下以代繩索,再後來她飛離瓊華,確實早已忘記了還遺下這麼個物件。

哪知道兜兜轉轉,這東西又一次回到自己跟前。

“這,是發帶?”周圍一個女孩兒好奇地猜測。

“這等顏色怎會是發帶,一點都不鮮亮好看,要叫我說,定是腰帶無疑。”

“哎呀那可要配什麼顏色的裙子呀?南兒姐姐,灰色最是不起眼了,不若我替你在其上繡些粉花綠草,可使得?”

“你不懂啦,灰底上繡些寶藍色花才叫鮮亮,也配得上南兒姐姐身上這身藍袍。”

她們一人一句,清脆婉轉,宛若百靈鳥嘰喳歌唱。曲陵南卻隻低頭瞧著那發帶,忽而覺得重愈千斤。◇思◇兔◇網◇

少女們爭執不下,沐珺大聲道:“彆吵了,那就是發帶啦,你們不要小瞧哦,這發帶可是件法寶,嗯,可變大變小,對吧姐姐?”

曲陵南默然無語,她將發帶縛在手腕處,一層一層,仿佛包紮看不見的傷口。隨後,她手一揚,淡淡地道:“都猜錯了,這是護腕。”

“哦,真的是護腕麼?”

少女們多淳樸,亦愛偏聽偏信,當下即有的睜大眼睛道:“怪不得瞧著不像這個也不像那個呢。”

“那護腕還繡什麼花呀,這樣就很好。”

曲陵南低頭看自己的手腕,啞聲道:“是啊,這樣就很好。”

“真的麼?”身後突然有一人突兀問道。

曲陵南回頭,居然見到雲曉夢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後,她不知為何穿著寨中女孩兒的衣裳,自如得仿佛自己就是姓曲一般。

“我問你真的很好麼?耳朵聾啦?”雲曉夢不耐地皺眉,“怎的,認不出我麼?我就曉得這身衣裳傻裡傻氣,可那個祭司老兒非要我穿上,真是……”

曲陵南不理會她,又轉過頭。

“喂,你怎的不問我為何在此?”雲曉夢跑到她跟前,“可不是我死乞白賴要進來的,是那個祭司老兒硬要我進來……”

“行了,”曲陵南打斷她,“以你的功力想硬闖是做夢,定然是寨子中人允你進來,既然你都進來了,我乾嘛還要問多餘的廢話?”

雲曉夢臉上露出憤憤的表情,道:“曲陵南,你就這點最討人煩,你知道麼?”

“我作甚要討你喜歡?”曲陵南奇怪地問,“難道自咱們認識以來,你竟然有過想喜歡我的念頭?”

“呸,你做夢。我看到你就煩你,第一眼就煩!”

“那不就結了,”曲陵南點頭道,“你還囉嗦個什麼勁?”

雲曉夢柳眉倒豎,想罵什麼終究還是咽了下去。她轉了轉眼珠子,欲言又止了數次,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喂,那個誰,畢璩,他怎樣了?”

“元神無損,肉身無損,有瓊華掌教真君看著,恢複過來屈指可待。”

雲曉夢鬆了口氣,目光禁不住溢出歡喜,口氣也和善了許多:“那就好,這次得虧是機緣巧合,我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亂挺身而出。”

“畢璩師兄職責所在,下次仍然會這樣做。”曲陵南好心提醒她,“你忘記他是掌教大弟子了麼?”

雲曉夢一時語塞,憤然道:“這些勞什子規矩職責有何用,偏生他當成命般……”

曲陵南靜靜地看著她,忽而道:”他自去做他的,你又何需著急上火?”

雲曉夢立即閉嘴,臉上又紅又白,過了會,她忽而仰起頭,目光堅毅,大聲道:“不錯,確實不關我事,可誰叫我看上那個大傻子,我看上了,就關我的事了。”

“可他不會知道你為他做了什麼,他不會知道,你曾為了他以身犯險,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