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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仙 吳沉水 4085 字 3個月前

手裡這點東西,拿來同伴中炫耀尚可以,可拿去跟人家傳承數千年一個大門派中最受寵的小弟子比,那就不夠瞧了。

可天地良心,此刻的曲陵南身上掛著的儲物袋仍是當初師傅用剩下的那個,袋子裡的東西也隻少不多,連靈石都沒多賺一塊,衣裳都沒多得一套。孚琛待她也就是比養頭靈獸多花點心神而已,何來的恩寵無限?

至於孚琛替她上禹餘城找場子踢館,也不過是此人性格偏狹,容不得旁人欺侮他的所有物而已。而左律賜功法就更莫名其妙,小姑娘至今不明白他那句想不明白,十八歲再來是啥意思,想不明白便不費腦子想,就當那老妖怪日行一善,正好那日的善落到她頭上,如此而已。

然無論如何,小姑娘到底是因禍得福。左律賜下功法名為“天心功法”,顧名思義,正是求玄竅通開,三才同心之意。此功法並不如外人所傳般有多玄妙高深,相反異乎尋常地簡單,即以人人儘有玄竅,賢者啟之,愚者閉之,講的都是如何開啟玄竅的法門。

此功法若是築基金丹期修士得之,就如%e9%b8%a1肋一般食之無用,棄之可惜。蓋因修士若築基得成,於玄竅識海的修為自有源自師門心法的一番體悟,旁人所說便是再有理,那也是羅裡吧嗦,於己無益。而曲陵南的情況正好比平地塌方,亟待重建,此時重頭修“天心功法”,反倒應了其中所言“太上大道,貴乎心傳”了。

她得了這功法後,便照慣常所做,先將功法從頭到尾背到滾瓜爛熟,然後再徐徐修煉。原本修士傳功法,隻需將玉簡貼前額,功法自然入腦中,甚少有人靠這般原始法子背書。可曲陵南際遇與旁人不同,拜師拜了個以抓弄她為樂的師傅,入山門又遇上個愛敦促弟子們背書的太師傅,一來二去,小姑娘反倒奇怪能背的東西,為何要貼腦門圖省事?須知功法一途,自來不僅修本事,還修體悟,若一字一句不經背誦,不經領會,又如何得窺其中真義?又如何得心應手,舉一反三?

她是笨人笨法子,反倒無心插柳入了正途。背下“天心功法”後,小姑娘便發覺,此功法中所載意思,與本派《瓊華經》有異曲同工之妙。大道飄渺,不在乎外,不在乎內,內外之間,不具形態,不具色身香味,然卻於舉手投足,一言一行,皆能得現。如此一來,非入定吐納方叫修煉,非閉關纏鬥方叫練功,而是無時無刻不在窺大道之途,無時無刻不在思索六根之引。

所謂的大道體用,便是以身為筏,自在遨遊,機和神融,豁然洞然。

小姑娘忽而覺得自己進入一片全新的天地,一片從未見過的壯闊浩瀚宇宙。

她心中雀躍,隻不知如何表達,仿佛體內有澄海一片,波瀾不興,體外有天河壯闊,息息相通,丹田玄竅,忽而都不算多重要,身都虛無,丹田玄竅又是什麼?

一種由衷的大歡喜令她禁不住要涕淚交加,隻強忍著才沒哭出聲。她下了石床,跑出屋子,茫茫然間隻要一個念頭,那就是要將這歡喜與師傅分享。

曲陵南突然間刹住了腳步,屋外豔陽天底,青鬆之下,孚琛閒著沒事,正舉起一柄長劍慢悠悠地舞著全瓊華人人皆會的健體劍法。他道袍翩然,姿態妙曼,陽光灑在他身上,當真如夢如幻,仙姿縹緲。

曲陵南從來知道師傅長得好看,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師傅,可在這一刻,她心中如同被巨石撞擊,衝入洪流,卷入巨海,一股陌生的情緒席卷而來,似乎很高興,然而又辛酸。

青鬆藍袍,映日生輝,這一幕宛若篆刻,從此深深銘寫在她的腦中。

她看著鬆下舞劍的孚琛,忽而淚流滿麵,她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微笑,她心忖,我能這麼看著他真好。

此時此刻,唯我一人能這麼看著他,真好。

沒來由的,她腦子裡想起娘%e4%ba%b2哼唱過的那首童謠,那歌詞她忽然就懂了,那分明是淒楚中透著歡喜,期盼中透著艱辛:

蒼蒼黃天,茫茫下土,

淒淒鳩鳴,交交桑扈,

有懷一人,明發不寐,

輾轉反側,我心思慕。

作者有話要說:這首歌我已尋了曲子,歌詞也填了半首,但沒找到人唱,一直閒置著。可能像這樣的童謠比淒楚的情歌更能打動我。

我向來理性,下筆從來有度,但此時此刻,我也管不住曲陵南的心。

感謝過堂和嬰寧贈送的霸王票,老讀者了,能一直這麼支持我寫的東西太不容易,謝謝。

☆、57第 56 章

曲陵南不知看了多久,然後默默拭去眼淚,轉身離去。

她在這一刻不知為何退縮,大概是適才美景觸動了心中幾分的自慚形穢;大概是心緒沒來由地有些慌亂,可她不明白這等慌亂所為何來。

她滿心俱是歡喜無限,千言萬語,然真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又覺得言語無力,無從訴說。

又或者,所有緣由,皆不成緣由,她隻是在天不怕地不怕之餘,忽而一種生出濃烈而陌生的悲傷。

原來歡喜之儘頭,卻是悲傷。

小姑娘並不很明白那種陌生的情愫具體所指何物,她隻是很喜歡這樣的相處,隻有彼此二人,再無雜糅瑣事紛擾。這樣的師傅,好看到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喜歡到不知如何是好,正因為如此,反倒要退後一步,不能靠前。

就這麼看一兩眼便已夠了,小姑娘抬頭,她想老天爺雖然以前待我不咋地,可從遇上師傅開始,就連老天爺也忍不住開始待我好。

在冰洞那會,他便擋在自己前麵跟上古凶獸對決;閉關衝階時,他再不耐煩,十隻飛鶴他會回一兩隻,從沒因閉關就將自己丟到一旁不理不睬;出了關,聽聞自己被欺負了,就上禹餘城踢館,護短護得理直氣壯。

就連自己衝到左律那老妖怪跟前時,師傅%e8%84%b1困第一件事,也是將自己搶了過去,牢牢抱在%e8%83%b8`前。

曲陵南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師傅待自己的好,她自小沒爹教導,沒娘疼愛,師傅便是全天下對她最好的人。

這麼好的人,還這麼好看,天資縱橫,眾人傾慕,這樣的人,便是你將全天下的好捧到他跟前給他都是應當。

然而,縱使你真能將全天下的好塞給他,又與他何乾呢?

曲陵南忍不住歎了口氣,她忽而想起自己的娘%e4%ba%b2,瘋瘋癲癲,由情入狂,以往覺著她瞎折騰全無意義,現下小姑娘卻忽而對此有了不同的看法。

她娘不是沒意義,而是她想了一輩子,都沒理清楚這筆賬。

其實她娘是想嫁給傅季和,生兒育女,過和美日子的吧?可她再怎麼渴望這件事,傅季和不當回事,又有什麼辦法?

人之所以會瘋瘋癲癲,就是將我之所欲與他之所求混成一通,沒理清楚,糾成一團麻花,一輩子都攪合不清。

所以她娘不是賤,而是傻。

傻得沒邊。

曲陵南忽而覺著,她有些懂得了那個傻得沒邊的娘%e4%ba%b2。

然世間緣法,原本便是自有因緣,半點不用強求,今時今日,她曲陵南能做孚琛的弟子,這便是他二人今時今日的緣法,喜歡看師傅,不意味著要師傅也喜歡看自己,這是倆回事,可萬不能混為一談。

曲陵南呼出一口長氣,抬頭望天,天空壯闊,無邊無際。這滿目春光,明媚鮮豔,放眼高空,恨不得振翅飛翔,可惜身無雙飛翼,卻有一線靈犀,與天地交彙。她心忖,在這樣好看的景色中見著那般好看的師傅,她仍然覺著,自己的運氣真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曲陵南不知道的是,她剛一離去,孚琛就住了劍。

他修為已至元嬰期,神識早已遍布浮羅峰峰頂方圓數十裡。曲陵南一跑出來,他便已知曉,在這個傻徒弟發呆的時候,他已然用神識從上到下將她掃了一遍。

一遍就足以判斷,左律給的《天心功法》已然奏效,他與師尊、雲浦童子皆無法重塑的練氣期弟子丹田,左律那個老東西一本功法,竟然真的奏效。

真不愧是太一聖君。

他能徒手拗斷道微真君的北遊冰劍,能一手透過自己的紫炎刀卡住自己的喉嚨,甚至涵虛真君、戒律堂、講經堂三位瓊華派耆老聯手,都不過陪他玩玩而已。一個人的修為厲害到這等程度,真叫旁的修士拍馬難及。

孚琛目光深沉,靈力運去,紫炎火瞬間將整柄劍燒成灰燼。他手一揚,灰燼散於風中,孚琛眼看著灰飛煙滅,麵上無一絲表情。

他隨後轉身,緩緩步入屋舍。自他上次凝嬰雷劫凶猛異常,幾將浮羅峰頂主殿偏殿一概劈塌,他凝嬰成功後,施法移去斷梁碎石,然昔日的巨構華屋,終究是蕩然無存。

孚琛並不在意這些,他也懶得去重建瓊樓玉宇,昔日殿後還有數間簡室沒遭殃,他與曲陵南便一人一間,住了進去。

斷垣殘壁間有一塊被削得七零八落的巨石,據說當日眾練氣期小弟子以為他渡劫失敗,被壓於巨石之下,便一人一招妄圖將這塊大石頭挪去。

孚琛初初聽得,還詫異一人犯傻便罷了,怎的一眾人全都犯傻。難不成以為他如此不濟,元嬰期修為被壓於石頭下真個要待一群小弟子施加援手?可雲浦一番話令他明白事情來龍去脈。雲浦道:“那是陵南帶的頭。陵南彼時身受重傷,然仍妄圖以肉掌推石,眾人感念其孝心,這才眾誌成城。”

他眼睛一瞪,罵:“你可彆出言譏諷啊?也不想想你那個傻徒弟是為了誰。”

孚琛心中一麵不以為然,一麵卻有種奇異的微微顫動,是啊,他向來曉得自己收的這個徒弟有些與眾不同,然沒曾想,是與眾不同的傻。

孚琛所居靜室與曲陵南的隔了不遠,仍能聽得那邊朗朗的背書聲。

孚琛側耳一聽,聽出了她在背誦《瓊華經》。

自她身子好轉以來,每日必讀《瓊華經》一遍,這據說是涵虛真君給她吩咐的功課,可自己師傅孚琛最了解,散漫隨性,寬和溫柔,他說功課,弟子們若不愛誦讀,涵虛真君也從不苛責。

如昔日的自己與玉蟬,哪個不是將這文縐縐廢話連篇的《瓊華經》拋諸腦後,可自己的傻徒弟,卻一絲不苟,將之背得滾瓜爛熟,這還不罷休,還要溫故知新。

倒好似這《瓊華經》乃無上功法一般。

孚琛聽著聽著,沒來由有些心煩,他原本可下禁製,令這外頭聲音一概摒除。可他沒這麼做,他站起身,信步來到曲陵南屋外。

曲陵南搖頭晃腦背得正高興,冷不丁一抬頭,見到他吃了一驚,隨即臉突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