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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仙 吳沉水 4094 字 3個月前

輪到自己。

可沒想到,那些觸須圍住的罅隙間慢慢透出一團紫色火光,火光逐漸增大,璀璨耀目,不能直視,火光所過之處,榘螂怪觸須節節碎裂,隨即一團紫色人影飛撲到榘螂怪身上,哢嚓一聲,血肉橫飛,整個榘螂怪腦袋被削去半邊。

孚琛此刻全無一絲半點他往常的風儀姿態,他目光冰冷,手持紫陽刀,手起刀落,大開大闔間,刀光火影,將榘螂怪砍了個七零八落。

砍完了,他似乎猶不解恨,又飛身而上,自雙掌中凝結出一個碩大的紫色光球,狠狠砸在這醜東西的屍身上。

火焰所過之處炙熱異常,熊熊烈火瞬間將這上古凶獸吞噬其內,遇水不息,遇冰不退,將這玩意燒得一乾二淨。

火光中,曲陵南隻見自家師傅麵罩寒霜,一雙眼睛無波無瀾,平靜到詭異,宛若曆經千山萬水,跋涉亙古洪荒,宛若遭遇大悲大喜,這世間再無寵辱得失能令其略微動容。這樣的師傅令小姑娘瞧著很是不喜歡,她說不上為什麼,就覺著,這樣的師傅,仿佛此刻縱使世上有千萬人橫死眼前,他也不為所動,無甚乾係。

那怎麼可以?她還要養活師傅的,師傅若不稀罕,她養活誰去?

火光漸漸弱下,孚琛手一探,火中浮出一顆七彩奪目的小珠子,他握入掌中,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似全無見著曲陵南一般,將那顆珠子一揚,直直嵌入先前曲陵南滴血的陣眼之中。

這下地動山搖更為劇烈,頭頂的岩洞開始漸漸震出裂紋,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石筍在晃動中終於紛紛墜落,曲陵南瞳孔微縮,頭頂就有一塊大石頭直直砸落,眼見就要將她砸個稀爛。

曲陵南輕輕吐出一口氣,在此生死一瞬,她忽而想念起自己在山野間搭的小茅屋。

臨下山時,以為殺了爹便得回轉,掛在簷下的臘肉與乾辣椒並未收入屋,床頭米缸處,還有半升黃粟米。

早知道死得這般快,就把這些吃食贈與他人了。

小姑娘有些輕微的惋惜,她還未來得及惋惜完,就發覺那石筍定定地懸於自己頭頂,並不落下。

曲陵南忙轉頭,卻見孚琛於一片亂石紛飛中,猶若閒庭漫步,於半空中緩緩踏步而來。

他身上尚存打鬥的狼狽,肩上的傷口隻是止了血,卻仍未愈合。可世上便有這樣的人,無論身處何種境地,均能道骨仙風,不染凡塵。

曲陵南身上很痛,勉強笑了下,笑得很難看。

她看著自己的師傅站在她跟前,居高臨下,目光怪異,問的問題更無聊,岩洞都快塌了,到處飛沙走石,險境環生,他卻問:“四象歸土盞乃我早年所得中品防禦寶器,躲在其中,便是我隕落此間,那榘螂怪也殺不了你,為何要出來?”

曲陵南心忖這師傅不會被怪物揍傻了吧,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個,這個犯得著問嗎?她啞聲道:“我能躲一輩子?”

“自是不能。”

“我一個人,能宰得了榘螂怪?”

“妄想。”

“那不明擺這麼?”小姑娘呲牙咧嘴道,“我不趁著你還活著助一臂之力,莫非等著你死了再被那玩意活剝了麼?我又不傻,哎呦,師傅,我好疼,你給治傷啊。”

孚琛深深看著她,忽而慢慢笑了起來,他笑容越來越深,笑著還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小姑娘跟著傻笑,她曉得,她所熟悉的師傅回來了。

隨即,小姑娘隻覺身子一空,被她師傅隔空一手托了起來,她便被師傅一邊托著,一邊大踏步朝岩洞頂部裂縫飛去,身邊任它巨石翻滾,身後任它翻天覆地,此時此刻,小姑娘心中忽而覺著一片安靜平和,呆在師傅身邊,便是這升天的路永無止境也無妨,便是前方有再多艱難險阻,有再多凶獸困境也無妨。

小姑娘覺著如此飛著很好玩,連一顆碎石子也彈不到自己,她忙裡偷閒瞥了眼師傅的俊臉,悄悄說:“師傅,我好生歡喜。”

“為何?”

“那醜東西沒吃你,我好歡喜。”

孚琛臉上僵了下,冷哼一聲,道:“怎的也沒吃了你,上古凶獸,連個練氣期小丫頭都啃不下,真是浪得虛名。”

曲陵南點頭表示同意,想了想,為示公允,又補充道:“它還是挺厲害的。”

孚琛乾脆不說話了。

“不過再厲害,我也不會讓它吃了師傅你的,”小姑娘絮絮叨叨,“吃了你我養活誰去?這破玩意,活該被燒死。”

孚琛乾脆喝道:“閉嘴!身上的傷不痛了麼?”

“怎會不痛,痛死了,師傅,給顆藥吃唄。”

“浪費靈丹,不給。”

“好吧。”小姑娘也不是很在意,“你留著給自己也好。”

孚琛沒繃住臉,終究忍不住道:“待出了陣給你治便是。且忍著。”

作者有話要說:老水很忙,本身就不是專職寫手,最近又文債太多,都到截稿日了,入v隻能兩更了,請大家彆嫌棄。

第二更晚上放。

☆、28第 27 章

陽光普照,萬物回春,孚琛修行百餘年,季節輪換,寒暑更替已不知見了多少次,然從沒一次如此刻這般觸動人心。

他沐浴日光之中,身後碎石聲轟震,不絕於耳,“地法天功大陣”本即依山傍水而生,依水土輪轉而不息,此刻陣破,則水土顛倒,山崩地裂,轉頭望去,高聳雲端的雪山之巔已分崩離析,即將夷為平地,而於山石凹口處,原本深藏於洞底的潭水驟然漲高,已成內湖。

此陣法巧奪天工,繁複幾無可解,若非誤打誤撞破了陣,便是修為通天的大能修士,也可能在其中被困而死。

當然還有一法可破陣,便是在洞中努力修行,爭取早日飛升登仙,隻是此法幾近譫妄,修士亦凡人,受困不得%e8%84%b1還能安之若素者能有幾人?便是孚琛自己,捫心自問,若再關個一甲子,他不定便要棄仙入魔了。

日複一日的孤寂,毫無希望地等待,一成不變的環境,單調到極致的聲音,到得最後,但凡有離開此處的一線可能,人都會本能抓牢不放。

真到那個地步,為正或為邪,成仙抑或成魔,根本沒什麼區分的意義。

這才是地法天功大陣的可怕之處。

幸而孚琛習的是剛猛堅正的“紫炎秘文”*,這功法與瓊華派講究中正平和的正統道修心法不同,隨著功法越深,於習者心性淬煉越是強硬,若非他道心穩若磐石,隻怕也會被這“地法天功”大陣逐漸將意誌蠶食乾淨。

然“紫炎秘文”*釋放之時,靈力中自帶激越淩厲,焚毀一切的霸氣,終究失了修道人寬厚中正之意,孚琛習此法原本便是瞞著瓊華派上下中人,除此法乃上古*,功法未成難保懷璧其罪外,更重要的原因,乃是因為他深知授業恩師的修道理念,紫炎秘文再好,也與中正平和的道統相悖,他必不會讚成自己的愛徒修習。

師尊一生講求無有統一,心息依虛的修真正道,根本不知他平生所願,也不知他的淩雲誌向,更遑論他內心深處因早年家門敗落而根深蒂固的恨意和懼意。

幼年之時,孚琛%e4%ba%b2眼目睹大能修士如何彈指間令家人灰飛煙滅,那等輕描淡寫,仿佛殺戮不是人,而是蛇蟲鼠蟻一流。^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個時候他就發誓,隻要還活著,便決不允許自己無足輕重,決不允許自己淪為誰都可欺侮滅殺的螻蟻,誰都能毫無顧忌踩至腳下的爛泥。

故他得“紫炎秘文”必定要修煉,便是明知此功法太過剛硬,殺氣太重,他也非習不可。“紫炎秘文”原本便是上古火係修士功法,與他修煉是最合適不過,習此功法近百年間,孚琛修為一日千裡,獲益良多。然而,此功法卻如他自身的修行進階一般,入金丹期後開始阻滯重重,金丹後期徘徊數十年,數十年間,“紫炎秘文”也未嘗進階,且每每一運靈力,丹田處便有刀割痛感。

他遲遲未能煉神還虛,金丹大成,凝成元嬰,也與“紫炎秘文”練不下去有關。

此情形便如一個人奮力登山,初初有仙履相助,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然越登高處,那仙履越成鐵鞋,負累重重,還無法拋舍。

孚琛心知肚明有個地方不對勁,上古秘法乃飛仙修士所撰,洋洋灑灑分十二層,他隻練到第九層就練不下去,不是秘法有問題,是他自身哪裡出了岔子而不得知。

此番與榘螂怪顫鬥也是,事先分明做了萬全準備,可鬥至酣處,紫炎刀忽而運轉遲滯。

靈力絮亂,這才讓那怪物有機可乘,咬了一口。

榘螂怪毒非同小可,頃刻間將金丹修士拖入幻境當中,那毒物所造幻境皆依人心底最不願啟齒之事,孚琛在那片刻之間,仿佛將自己整個童年又經曆了一遍。

記憶中栩栩如生的父母慈愛,長兄寵溺,無憂無慮的稚童成日裡調皮搗蛋,不思上進,家裡人縱是責罰,也舍不得打罵,有的也隻是溫言教導。長兄愛他比父母更甚,多數時候,母%e4%ba%b2已然舉手要打了,他隻需尖叫跑開,躲到兄長身後,自有敦厚溫良的大哥攔下母%e4%ba%b2的巴掌好生勸慰。

他竟然還記得,百餘年前,長兄摸著自己的頭笑道,咱家的小祖宗隻需每日快快活活的,彆惹是生非弄傷自己就好。

原來他亦有那般光景,雙%e4%ba%b2健在,家境殷實,沒心沒肺,整日裡最大的煩惱,不外是怎麼捉弄新來的家學先生,是拿青蛙嚇唬他,還是往他的書頁上塗墨汁。

如此而已。

可惜風雲突變,家園頃刻成廢墟,那夜父母將他藏起,長兄以血開傳送符送他離開,他所有的一切突然間煙消雲散,那些痛苦,孚琛原以為已遺忘,卻在幻境之中才醒悟,原來自己在最後訣彆那一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跟家裡人說。

連一句話,哪怕如“我不走”這樣的廢話,都沒說。

他為此痛如刀絞,幾在幻境中遭心魔反噬。

幸得這傻徒弟嗓門夠大,大到他在幻境中都聽得一清二楚。

醒來時靈力已流失近半,他放開全部紫炎秘文之力,以最原始的方式砍殺了榘螂怪,破了地法天功大陣。

日光湛湛,映得腳下白雪皚皚,晶瑩剔透。他雖靈力耗費極大,體內餘毒未清,然此刻卻有種想仰天長嘯的痛快之感。

終於出來了。

孚琛目視遠方,無悲無喜,心忖,既然出來了,該做的事,可又該繼續了。

身邊傳來一下忍痛的抽氣聲,孚琛這才想起還有個傻徒弟,他轉頭看去,曲陵南盤%e8%85%bf坐起,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