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某次英國公喝醉酒,不慎泄露了幾許心聲。
那時兩人剛成親沒多久,英國公夫人乍然得知新婚夫婿心裡藏著彆的女人,心下既震驚又傷心。
雖然兩人成親是皇帝賜婚,但她對英國公這個夫婿還是很滿意的,也滿懷期待地想要跟他好好相處,攜手到老。可沒想到他早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人還是那個粗俗無禮,離經叛道的裴瑛!
這讓素來驕傲的英國公夫人無法接受。
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裴瑛也因此徹底成了紮在她心裡的一根利刺。
隨著成親時日的加長和她對英國公感情的加深,這根刺越紮越深,越紮越深,最終長成了一塊不能觸及的心病。
直到秦昭昭的父母意外去世,這塊心病才停止生長。
但停止生長不代表消失,這些年來,英國公夫人隻要一聽見“裴瑛”兩個字,依然會覺得心頭發悶,如鯁在喉。也就是溫和可親的麵具戴得太久,旁人看不出來罷了。
再說秦昭昭,就衝她是裴瑛的女兒這一點,英國公夫人就不可能接受她做自己的兒媳婦。
她之所以會任由這樁婚事拖這麼多年,一是因為秦昭昭七歲就被她舅舅帶去了雲州,這些年很少出現在她麵前。她看不著人,便也不願主動去想這件糟心事。二是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出言反對,英國公也不可能同意退婚——他這人一向重諾,無故悔婚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更彆說對方還是裴瑛的女兒了。
按她本來的打算,是想先摸清楚秦昭昭的性格和弱點,再想法子讓她主動退婚——隻有這樣,才能過得了英國公那一關。誰想穆霽太沉不住氣,被人激了幾句就當眾在壽宴上鬨了起來……
英國公夫人想到這,臉上寒意更重。
不過這件事終究是要解決的。
秦昭昭……一個賤人生的野丫頭,也配做她家霽兒的妻子?
英國公夫人垂目冷笑一聲,抬手碰了一下手邊花瓶裡插著的那朵紅豔豔的海棠花,隨即,用力掐斷了它。
***
秦昭昭對上一輩的恩怨一無所知,這會兒的她正慢悠悠地溜達在回秦府的路上。
——之所以沒有跟英國公送她的那車東西一起回去,是因為她想順道逛逛街,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這會兒午時已過,不過她逛的這條街上酒樓飯館很多,街邊還支著許多賣吃食的小攤,因而四周處處都是食物的香味。
秦昭昭早飯午飯都沒吃,這會兒聞著這滿街香氣,哪還忍得了,當即便挑了一家看起來十分不錯的酒樓走了進去。
“姑娘吃飯嗎?快快裡邊兒請!”
酒樓小二十分熱情,秦昭昭心情愉快地跟著他上了二樓,進了一個臨街的雅間,然後……
“咦,這屋裡怎麼已經有人了?小二你帶錯路了吧?”
剛進門沒走兩步,就發現繡著花鳥圖案的竹木屏風後麵坐著一個人,秦昭昭一愣,停住了腳步。
“沒有錯的,就是這裡。”小二聞言,直起身子衝她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秦姑娘,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誰啊?”秦昭昭驚訝之餘心生警惕,那小二卻不等她有所動作就把門一關,退下了。
“姑娘進屋看看便知道了。”
秦昭昭:“……”
行吧,那就看了再說吧。
這麼想著,她就轉頭看向了屏風後麵的人,結果人還沒看見,先看見了一團奪目的綠光。
秦昭昭:“……!”
她好像知道這人是誰了。
第7章
屏風後不是彆人,正是殷溯。
這家名喚雲來的酒樓是他的私產,那小二也是他的人。不過今日會碰上秦昭昭是個意外,他在這裡等的是另外一個人。隻是那人還沒來,他又不經意瞥見秦昭昭在樓下大街上轉悠,這才心頭微動,將某些計劃提前了。
秦昭昭不知道這些,通過那團綠光猜出他的身份後,就猶豫著往屏風後麵走了過去。
妖異的眉眼,陰沉的氣質,蒼白的膚色,猙獰的疤痕,果然是那位昨晚才見過麵的太子殿下。
秦昭昭驚訝之餘躊躇了一下,乖乖上前行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起來吧。”
青年的嗓音低沉中帶著些許沙啞,像是昨晚沒有睡好。身體也半靠在鋪著厚厚狐裘的軟榻上,看起來沒什麼力氣。他的臉冷白冷白的,嘴唇也毫無血色,隨意半束在腦後的墨發因此被映襯得極黑。
這樣的他乍看之下有些脆弱,但骨子裡頭透出的氣勢依然強盛淩厲,叫人不敢直視。
不過秦昭昭自認沒做什麼虧心事,倒也沒太緊張,隻在猶豫片刻後,忍不住問:“那個,殿下找臣女前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昨晚你救了孤,”殷溯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孤該謝你。”
“啊?”秦昭昭意外,忙擺手說,“殿下言重啦,那都是臣女該做的。”
殷溯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圓潤白皙的小臉上落了一瞬:“說吧,想要什麼謝禮。”
“臣女沒什麼想要的,殿下真的不必掛懷。”秦昭昭回神搖搖頭,“再說殿下以前也救過我,您就當我是在報恩吧。”
她有一雙又大又圓,極為明亮也極為清澈的眼睛,讓人一看就會想起夏夜裡的繁星,冬日裡的初雪,以及未經世事沾染,心思純真無垢的孩童。
殷溯盯著那雙眼睛,想起今早暗衛呈上來的那些信息,還有三年前自己確實無意中救過她的事兒,氣勢微斂地扯了一下嘴角:“孤不喜歡欠人。”
他說著抬手指了下手邊案幾上放著的,那個約莫兩本書那麼大的紅木箱子,“既然沒什麼想要的,那就把這收下吧。”
這是什麼?秦昭昭遲疑片刻,到底還是照他的意思,上前打開那紅木箱子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被一陣炫目的金光閃花了眼。
“……”居然是一整箱的金條!
秦昭昭一下瞪圓了眼睛,然後,可恥地心動了。
太子殿下道謝的方式雖然簡單又粗暴,但是實在啊!瞧瞧這些金條,閃閃亮亮的看起來多麼地可愛!
不過她救他是為了報恩,如果收下這些金條,那這恩豈不是白報了?……不行不行,還是報恩要緊,不然以後又要找機會重新報什麼的,太麻煩了。
秦昭昭這麼想著,就艱難地咽著了一下口水,忍痛拒絕了:“臣女說了,臣女救殿下是為了報恩……這個,殿下還是拿回去吧。”
殷溯斜了這明明就很很心動的小丫頭一眼,輕嗤:“孤送出去的東西,從不往回拿。”
啊這,這麼霸道的嗎?
秦昭昭呆了呆,瞄了那紅木盒子一眼,又一眼:“這……反正臣女不能收。”
怕自己會動搖,她說完之後忙轉了話題,“這樣,殿下要是真想謝我,就請我吃頓飯吧?我今兒早飯午飯都沒吃,這會兒肚子餓得都要貼到後背上去啦!”
大概是他的所作所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說這幾句話時表情很豐富,一看就知道心理活動不少,但殷溯卻什麼異常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昨晚可不是這樣的……
殷溯眼神晦暗地盯著秦昭昭,沒有馬上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輕嘖一聲:“隨你。”
“多謝殿下。”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說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肉疼。她不敢再看那充滿誘惑的紅木箱子,假裝欣賞風景似的扭著腦袋看向了窗外,“那個殿下您瞧,今兒的天可真好哈。”
殷溯回神看她:“……今天是陰天。”
秦昭昭:“……”
大意了!
她乾笑一聲,努力給自己找補:“我、我就喜歡陰天,陰天比較涼快哈哈。”②思②兔②網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看著這努力繃著小臉,一副“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模樣的少女,殷溯無言之餘莫名有點想勾唇。
不過這衝動隻是一瞬間,很快就被心頭層層疊疊的陰翳蓋過去了。
他垂下眼睛,捏著手裡的茶杯輕敲兩下案幾,很快就有人送上了滿桌珍饈。
秦昭昭看得兩眼發亮,一下把剛才那點肉疼扔到了腦後:“這也太多啦,我一個人吃不完的,要不殿下,您也一起吃點?”
“孤吃過了,你隻管吃你的就是。”殷溯其實沒吃,他近來胃口很差,沒什麼食欲。
秦昭昭本來也隻是出於禮貌才會問他,這會兒見他拒絕,便也不再多說,拿起筷子就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
一開始她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她跟這位太子殿下實在算不上熟悉,但她實在太餓了,加上這酒樓做的飯菜味道非常好,開吃後沒一小會兒,她就什麼都不顧上了。
“唔,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這個肘子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還有這道鬆鼠桂魚……嗨呀,魚肉好嫩,都彈牙啦!”
“這個筍片也不錯,又鮮又脆的口感好好!”
“這道八寶鴨味道也好好,這個湯汁拌飯吃肯定超棒!”
“還有這個是什麼?櫻桃羹嗎?酸酸甜甜的好好喝!”
看著這吃得兩腮鼓鼓,小嘴紅亮,態度也越來越旁若無人,嘴裡還時不時發出低低的驚歎聲的少女,一旁漸漸感覺肚子空了的殷溯:“……”
她是屬鸚鵡的嗎?
吃個飯這麼多話!
***
兩刻鐘後,秦昭昭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結束了這幸福的一餐。
然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不好意思。
“那個,讓殿下見笑了,其實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主要是今天實在太餓了……”
這話秦昭昭說的有點心虛,但再心虛也得說——她也是要麵子的!
殷溯:“……嗯。”
想著自己的目的還沒達到,他到底是忍下張口譏諷的衝動,嘴角微抽地移開了視線,“吃飽了麼?沒飽的話孤再讓人上幾道菜。”
“不用不用,我很飽了!”
可能是吃人嘴軟的緣故,這頓飯後秦昭昭再看殷溯就感覺親近了不少。雖然他態度懶懶淡淡的稱不上熱情,但就衝他不但沒有嫌棄她吃得多,還想給她加菜這一舉動,她就覺得他是個好人。
可惜好人沒好報,叫他攤上了那麼多不幸的事。
秦昭昭想到這有些唏噓,忍不住抬頭看向殷溯頭頂上的綠光:“那個,殿下……”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在密切關注她的殷溯沒有錯過她這不同尋常的一眼,他指尖微動,抬頭盯住了她:“怎麼?”
綠光還在,說明他和楚淑容的婚約還沒解除,楚淑容名義上還是他的未婚妻。可她和趙王都被他現場捉奸了……他難道不介意嗎?還是說隻是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他們?
秦昭昭挺好奇的,但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又咽回去了。因為這種事兒吧,就這麼問出來挺冒犯的,再說這事兒畢竟事關皇家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