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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來分糧食,你愛來不來。我話說到這裡,走了。”

趙金雲幾乎氣得七竅生煙,衝著生產隊長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口水。但是到了上午,他還是乖乖地去出工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農閒時期了,要乾的活也不那麼緊張,主要是翻地、除草、蓄肥、燒火灰做肥料,為來年的生產做準備。

趙金雲到了地裡,拿著鋤頭,鋤兩下,然後直起腰,將手撐在鋤頭柄上,跟邊上的人吹牛皮,說他以前在縣裡和公社的各種見聞,見到過什麼大人物,開會時吃到過什麼好菜,說得唾沫橫飛。

周圍的人隻是聽一聽,很少有人興致勃勃去接腔。當一個人總是忍不住誇耀昔日的榮耀、祖宗的輝煌時,這個人差不多就已經是個廢物了,他在當下已經找不到自我存在的價值,隻能依靠過去的虛榮才能找到安慰,這本身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趙金雲本來就是個潑皮無賴,乾活偷奸耍當數第一,在他沒當主任之前,他就是這麼混過來的,在他當了主任之後,就幾乎沒下地乾過活,彆人在忙活,他不是在公社開會,就是背著手在田間地頭晃悠,美其名曰監工。

如今他又重操舊業,準備以一個潑皮無賴的姿態去混日子。在他乾了三天後,記分員跟他說:“老趙,你最近身體是不是不太好,總見你扶著腰在歇息?大家都覺得你可能身體不好,要重新給你評工分,以後要按照每天八分的工分記。”

一般的全勞力,全天候的工分是十二分,而八分則是女人的全天工分,也是某些病弱男人的工分。趙金雲一聽,大家都把他當老弱病殘呢,心裡大為光火,但是他還不能說他沒病:“我就是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明天就好了。”

記分員說:“那行吧,明天再說。”

第二天,生產隊長安排大家蓄肥,讓趙金雲去挑大糞。這活兒又臟又累,趙金雲這輩子都沒乾過這活兒,當場就要尥蹶子不乾。生產隊長說:“我們有些同誌,乾活挑肥揀瘦,避重就輕,這是資本主義才有的意思,一定要好好改造修正才行。”

這話把趙金雲的退路堵得死死的,隻得硬著頭皮去挑大糞。

大家都看著趙金雲吃癟,心裡彆提多痛快了。趙金雲雖然痛恨得咬牙切齒,但也不敢說什麼,這些話,其實是他之前常拿出來堵彆人的,現在生產隊長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他現在隻能默默地把這些仇恨都記在心裡,希望等哪一天又來場什麼運動,到時候把這些泥%e8%85%bf子一個個全都拉去批|鬥到爹媽都不認得。可惜,他的好日子永遠都沒再來到。

第二十六章 希望

十年運動,使得整個社會經濟都停滯不前,此時百廢待興,各級部門都在踴躍尋求解決之道。

沈旭躍去縣裡開會回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縣裡的茶葉需求量增加了,有多少要多少,要求大家踴躍生產茶葉。

沈旭躍和村主任估算了一下,通常來說,茶葉的畝產量在七十斤左右,但是他們村的茶樹有些開始老化,產量達不到那個水平,那就算平均畝產五十斤吧,他們村上千畝茶園,差不多能有五千斤的茶葉,便將這個數目的預產量報了上去。

兩人喜滋滋地回來,一邊走一邊估算著茶葉的收入,不同等級的茶葉價格是不相同的,上等茶價格能賣到七八塊一斤,中等的能賣四五塊,最次等的也有兩三塊,算平均三四塊一斤,那就是一萬五到兩萬塊的收入,平均到人頭上,就是十幾塊一個人,到時候每家就能多至少五六十塊的收入了,幾乎相當於大家的年收入翻番了。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福音。

沈旭躍想起趙明月當初阻止大家鏟除茶園的事來,要是當時決定鏟除了,現在哪裡還有茶葉可以指望。沈旭躍頭一回覺得趙明月的見識不一般,仿佛有先見之明似的。

茶葉重新開始征收,無疑給全村人都打了一劑強心針,大家的精神都被振奮了,有了茶葉收入,人們的收入才能提高,生活才有指望啊。

這個任務指標一下達下來,人們又重新將目光投入到了荒廢已久的茶山上,幸虧當時沒有砍掉,要是真砍了,那現在就算是哭也哭不回來了。現在茶園雖然荒廢了,隻要休整一下,茶樹照舊會發芽長葉,到來年春天,人們就可以采茶了。

於是這個冬天,整個茶山都是熱火朝天的,人們將茶園裡的雜草灌木全都清理掉,茶樹該修枝的修枝,該補種的補種,該施肥的施肥,就等著幾場春雨一來,茶樹重新綻吐新芽,人們也好開始忙碌起來。

趙明月在茶園裡跟著大家一起修枝,茶樹多年沒打理,枝蔓橫生,有的枝頭已有過人高,這些樹枝都要被斫去,太高了,采茶不方便,也影響下麵茶葉的生長。

茶園裡,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聊天,有大膽的人忍不住唱起了采茶歌,歌聲悠揚,這歌聲人們多年未曾聽見,如今再聽,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不禁熱淚盈眶。

趙明月也很激動,在她的記憶裡,隻有幼時隨著母%e4%ba%b2上山采茶的時候聽人唱過,因為采茶歌裡總少不了采茶的阿哥和阿妹,這在運動期間被視為靡靡之音,是明文禁止的,銷聲了多年,如今在冬日的陽光下再聽,就仿佛人們被桎梏的靈魂衝破了樊籠,心中最真摯自然的感情衝破理性的壓抑滾落而出,格外動情感人。

於有芬和趙明月湊在一起,一邊乾活一邊聊天,最近好事接二連三,姐妹倆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湊在一起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於有清扛著鋤頭走到她們附近的茶壟,低頭給茶樹挖糞坑,準備填肥料。

於有芬看著弟弟,突然笑著說:“最近有清不知道怎麼了,睡覺都在背英文單詞,整天都在埋頭看書,我爹媽都在問他是不是準備考狀元呢。”

趙明月詫異地看了一眼於有清:“有清在看什麼書呢?”

於有芬歎了口氣:“高中課本,跟瘋魔了似的,叫人看著擔心。我們知道有清想讀書,但是現在還有什麼可指望的呢?”

趙明月對於有芬說:“有芬姐,你想不想再讀書?”

於有芬搖搖頭:“我早就不想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讀什麼書,又是這樣的家庭出身,一輩子恐怕都指望不上了。”

“如果——還有機會考學呢?”趙明月試探著問。

於有芬輕搖頭:“我也不考,都過了這些年,忘得差不多了,哪裡還拾得起來。上次看了一下有清帶回來的書,就跟看天書似的了。”

趙明月聽聞這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們正在修剪的茶樹長了一個粗大的枝椏,在上頭形成了一個枝繁葉茂的樹冠,將下麵樹冠遮得枝葉稀稀落落的,如果不考慮摘茶葉的難度,留著上麵的顯然更好。這棵樹明顯已經老齡化,需要更新換代了,不過這之前,還是要將上層樹冠除掉,留著下麵的,因為上麵即便長了茶葉也不好摘,費時費力,得不償失。

沈旭躍拿著一個本子從茶山頂上下來,經過趙明月這兒,看見她正用柴刀費力地斫樹枝,便停了下來:“我來吧。”

趙明月看見他,不由得笑了起來:“好。”說著將柴刀遞了過去。

沈旭躍大力揮舞著柴刀,用力砍著樹枝,一邊砍一邊說:“這棵樹就算是砍了這個樹枝,估計產量也不會很高,需要重新挖了另種。”

趙明月說:“是的。沈書記你在忙什麼呢?”

“我在統計茶樹數量,順便記一下哪些需要補種和重新種,好去買新茶苗。”沈旭躍已經將那棵樹枝砍掉了,將柴刀遞給趙明月,自己將那棵樹枝拖到中間的小路上,等人來拖走。

趙明月說:“不是生產隊長去統計嗎?”

沈旭躍笑笑:“茶園需要重新分配一下,以前的分配太模糊了,生產隊的統計也有些模糊,有許多數據都是重複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趙明月說:“以後有茶園了,大家的生活就有指望了。”

“可不是嗎?這說起來,還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還堅持不下來。”沈旭躍的眼中滿是欣賞和讚許的神色。

趙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快就有新政策下來,真是無心插柳。”

“你這棵柳插得漂亮。”沈旭躍將自己的本子撿起來,“你們繼續忙,我還要去那邊統計。”

趙明月說:“沈書記慢走。”

這兩人聊得熱絡,於有芬在一旁偷瞧著,於有清也在下麵抬頭看著這邊的動靜,跟魔怔了似的,滿心滿眼都是難受感傷的神色。

於有芬見沈旭躍走了,問趙明月:“明月,你跟沈書記說過什麼呀?”

趙明月說:“沒什麼,就是那次開會說要鏟掉茶園做梯田,我覺得有些不好,就跟沈書記提了一下意見,後來他也想通了,將茶園保留了下來。幸虧他想通了,不然咱們那裡還有茶葉可以采啊,就算是上頭收再多也沒用是不是?”

於有芬詫異地看著趙明月:“明月,原來這事還有你的功勞在呢?”

趙明月笑著搖搖頭:“沒有,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主要還是大家的功勞啊。”

“不管怎麼樣,你還是讓我太佩服了,要是我,就想不到要保留這茶園,就算是想到了,我也不敢去說什麼。我總覺得,人是被命運推著走的,推到哪裡,就到哪裡,還是認命比較好。”於有芬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她每次想要去改變一點什麼,總是遭遇著各種不順,慢慢地便放棄了抗爭的想法。

趙明月說:“有芬姐,有時候,人主動一點,積極一點,去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才是真正的人生,不能老被人推著走,否則自己會後悔。”

於有芬看著她,然後點頭:“你說得對。不過總覺得時不待我。”

茶園重新煥發生機,不僅讓沈旭躍對趙明月的認識更深入,同時也讓另一個人十分震驚,這人就是趙明朗。當初趙明朗%e4%ba%b2自陪著妹妹去找沈旭躍,建議保留茶園,說國家經濟很快就要發展起來,日後茶園會有更好的發展前景,沒想到這不過半年,趙明月的話就應驗了。她說要聯名上書罷免趙金雲,結果也做到了。妹妹實在是太厲害了。

趙明朗沒有把這些事往巧合上去想,隻是覺得妹妹厲害,他隱隱感覺到,將來妹妹要比很多男人都有出息,作為兄長,說不自豪那是假的。

運動雖然結束了,但是人們的生產方式並沒有改變,依舊是出集體工,吃大鍋飯。年底分糧分錢的時候,家家戶戶還都是去年的光景,看樣子還是要摻著乾糧才能填飽肚子,在吃不飽的情形下,大家剛剛被茶園燃燒起來的鬥誌不由得又有些偃旗息鼓。

沈旭躍跟大家說:“大家不要這樣嘛,等到明年,我相信我們大家就絕對不會餓肚子了。現在雖然苦一點,但是日子總算是有盼頭了吧?所以大家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