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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蓋流到她的腳背上,蓄積在了她深紅色的腳指甲蓋裡。

不施粉黛的顧雙城盯著花台上被夜風拂過一陣又一陣的紅花,她的手指來來回回的在言戰的號碼上滑動。

撥。

不撥。

撥?

不撥?

——“往大了說,不是讓你嫁給王侯將相,可你也不能嫁給梨園行的管事兒,是吧?陳非這個導演,你嫁不得。”二叔公沒繞彎子,“感情再好,也不能拿婚姻開玩笑。”

“二叔公,我都三十了。再過五年,再過十年……”

“彆在我麵前倒苦水。訂婚是你自己執意要訂得,你怎麼訂得,怎麼取消。你沒和陳非攪在一起之前,我怎麼沒聽說,我們家老三在外頭還包養過天王巨星呢?怎麼沒看見,我們家老三一聲不吭就跑去尼泊爾瞎鬨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二叔公搖搖頭,“這門%e4%ba%b2,我不承認。”

“這不是才訂婚嗎?不急。”言戰喝完了小金碗裡的湯,又給二叔公盛了一碗湯,“這%e9%b8%a1湯入味兒。”

“你和言齊,這個年,還打不打算讓我們這些老頭子過?”

“你要是單問我,我當然是想讓大家都和和美美。你要單問二哥,我就沒標準答案了。”

“你叫他一聲二哥,就不該一口就吞掉了他的大為金控啊。”

“二叔公消息可真靈通。你單隻聽見二哥和您哭訴我一口吃了不該吃的,你怎麼不單問二哥,他是不是一手拿了不該拿的?”

“言氏紙業年年虧空,你二哥他……”

“虧空?就算是個空殼子,是個老弱病殘的,它是我言戰手下的討飯吃的,我愛賞飯給他們吃,賞不得?”

二叔公站起來,“老三,因為一點蠅頭小利,你就不惜鬨得言

氏五礦底朝天!我看你不是回來給我們幾個老頭子請安,你是想活活氣死我們!外頭的怎麼說,言家正在自己殺自己呢!這不是手足相殘是什麼……”

“手足相殘這個罪名,扣不到我頭上。你問問大為金控的每個員工,他們是願意拿自己的勞動成果去養二哥那萬萬千千個小情人,還是願意跟著我言戰,在有生之年,多創造幾個大大小小的奇跡?你現在就去問,你讓二哥自己打電話去問!隻要民意通過,隻要,他言齊敢聽一聽大為金控上上下下的員工的一句怨言,我言戰,服他!”

“大為金控,自八二年重組以來,就從來沒遇上這樣不知輕重的管理人!烽火戲諸侯到自己家員工頭上了!海外市場剛剛打開,臨陣%e8%84%b1逃這種事情他都有臉乾得出來!我怕啊,二叔,大為金控在我大哥手裡,最差的年頭,也沒交出那樣讓我咋%e8%88%8c的財務報表!不是咋%e8%88%8c,是心寒,多少人才都走了呀。”

“……我十五歲進言氏,到今年,我的每分鐘,都在為言氏,為我們言家鞍前馬後,外人都以為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二叔,你該知道,有多少事,一般人能做,我不能,有多少事,一般人不敢做,我天天都在做。整整十五個春夏秋冬,我坐到今天這個位子上,明槍暗箭是家常飯,血流成河我就淌過去,二哥他殺我片甲不留的時候,我沒眨一下眼睛。大哥去世的時候,你該知道二哥說過的話,他說什麼來著……”言戰笑了笑,整了整衣領,“言戰和那個沒斷奶的小子在主宅睡上一個糊塗覺就得滾出去!可我和熙和滾了嗎?我們姑侄倆是天天睡到自然醒的,雷打不動!”

“熙和那時候小,半夜裡嚇哭了,我就抱著他說,不疼不疼。今天射箭的時候,二叔,您看到那孩子手臂上的疤痕了吧?”

二叔公麵色沉沉,老眼微紅。

“熙和那時候才多大啊,他還是個不懂事孩子而已,哭著問我,姑,為什麼有人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他父%e4%ba%b2死了,我這個沒用的姑姑處處受氣,爬著咬牙把他拉扯大。血濃於水啊……嗬,如今他大了、出息了,有本事要扳倒他那個有膽子刺殺他、沒膽子認得%e4%ba%b2二叔了!”

“言戰……”二叔公連連擺手,“我院子裡人多,讓人聽見可怎麼好!”

“長耳朵的,自然都能聽見!我就怕不長耳朵的,聽不見,死得不明不白還不知道自己是得罪誰了!”言戰也站起來,“孩子大了,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心裡明白,他再也不會問我,姑,為什麼有人要殺我,這樣的傻話了。”

“我知道你這五年來有多辛苦……”

“體恤的話就不用多說了,熙和叫您一聲二叔公,那他就自然是敬重您的。他坐不坐得穩這個位子

,還是三位叔公說了算,我畢竟是個女人,早晚都是潑出去的水,能幫襯他一時,幫襯不了他一世。”

“老三……你不是外人。”二叔公握住言戰的手,“我之所以不承認你和陳非的訂婚,是因為你的婚姻不是你一個人的,是言家的。而你卻選了一個沒有任何未來的婚姻?”

“二叔公,您有話直說吧?”言戰隨手點了一根雪茄,吸了一口,二叔公神色窘頓,“你一旦結婚,言家就亂套了。”

“……”

“沒人敢管你的私生活,你愛玩什麼都可以,但不能提結婚二字。”

“我愛陳非,我總要結婚生子,過一過一般女人的小日子。”言戰吐了一口煙,二叔公又勸道:“你結婚,就給了言齊最好的借口,熙和是你一手拉扯大的,你一走,他必然是坐不穩的。”

“我愛玩什麼都可以?”言戰笑著反問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二叔公拍了拍言戰的肩膀,“我和你,都是為了言家。”

“那我再吃一碗飯。”言戰當真又添了一碗飯,二叔公後背出了一身汗,問:“我當你是答應了?婚期延後,一直延後到所有人都忘記你們訂婚?”

“嗯。”

“當年雲嘯塵私下向你大哥提%e4%ba%b2,你大哥是當著我們的麵兒拒絕的。”

“有這事兒?大哥從來沒跟我說過。”

“你大哥的遺囑裡,也寫著,直至熙和成年,成家,立業,你才能……”

“沒辦法,碰上我喜歡的人了,連大哥的話都忘了……”言戰說得有模有樣,二叔公對陳非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言戰吃完飯,擦拭了兩下嘴%e5%94%87,“訓話結束了?”

“就你嗓門大,我一句話都沒說呢。總之,二叔信你。”二叔公撫了一下言戰的頭,“早點休息吧,我知道,你一直在給你二哥留餘地,是你二哥糊塗,你不能也跟著糊塗。”

“好。”言戰轉身,抬腳,離開了小客廳。

言齊轉身,抬腳,從一側的小門走進小客廳。

二叔公抬眼,瞅著言齊問:“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言齊瞅著言戰吃剩的殘羹冷炙,“二叔,你真不讓她結婚,你不怕她,真這麼專橫到把熙和從位子上拽下來?”

“老三要是真結婚了,你能把她拽下來嗎?”

“我……”

“你拽不下來。你以為,她結婚,你就輕省了?哼嗯,她要是結婚了,生下個男孩兒,那她還會像現在這樣心裡有言家嗎?做了母%e4%ba%b2的言戰,會把你一腳踢出去,給她的兒子挪地兒。管你是她二哥,還是她二大爺!”

言齊臉色一白,“二叔……”

“彆叫我二叔,言戰她喊我一聲二叔,我覺得臉上還有光,你喊我一聲二叔,我回頭就想去洗把臉。虧得你是姓言的,要不然,你早就死了千回

萬回了。”

“除了三叔,你們都向著她!”

“向著你嗎?那我們還有奔頭嗎?”二叔公叫老媽子把飯菜撤了,他看向言齊,“做好你份內的事兒,彆再出幺蛾子,真惹火了言戰,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二叔公推開門,走出小客廳,在回廊上走了兩步就碰見手裡提著酒壺的四叔公了。

“看你這便秘的樣子,就知道兩頭都沒落到好。”四叔公笑著說。

“你來做什麼?”

“我一直都知道,阿忱的遺囑不止那一份,還有幾份?”

“你問這些做什麼?”

“給我看看唄。”

“行,等我死了再說。”二叔公推開四叔公,朝他的臥房走去。

——洗完澡,坐在床邊吹乾頭發,言戰拿起手機,在上麵劃了劃,按下顧雙城的號碼,她吸了一口氣,“嗯?”

手機那頭說得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言戰皺皺眉頭,心裡有些失落落的。正準備撥第二次,房門被人敲起。

“誰啊?”

言戰打開房門,言賦一把抱住了言戰,兩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

“……這是怎麼了?”

“……”言賦說不出話來,剛才言戰和二叔公說得每一句話,他都在院子裡聽得很清楚,他是跟著言戰一步一步回來的。

他從來不覺得言戰如同她自己說得那樣,老了,老了,但是今晚,他在言戰的背影裡看見了滄桑壓榨出來的疲憊,一路上,言戰哼著宴上的昆曲兒,看似悠閒自在,卻掩蓋不住那股從她骨頭裡散發出來的倦怠。

他從來沒想此刻這樣害怕失去言戰,言賦的鼻子一陣酸疼,他張了張嘴巴,仍舊不知道要說什麼。從前,他害怕過言戰,生怕言齊是明刀明槍得來要他的命,而言戰是悄無聲息在夜裡割斷他的喉嚨。

像言戰說得那樣,他失去了父%e4%ba%b2,整個世界都變得那麼不可信。

這五年來,言賦在信不信言戰中來回的煎熬,他的智囊團從來就不主張他信任言戰,而就是這種膽顫心驚的日子裡,他慢慢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e4%ba%b2情變質成另一種感情,是一個令人作嘔的過程,言賦第一次確定自己對言戰抱有其他情感時,他狠狠的唾棄了自己。

可笑的是,這種膽顫心驚烘焙出來的情感,聞上去是那樣的香甜可口,無時無刻不引誘著眼言賦去咬上一口。他想到了自己那一夜闖入言戰臥室裡的所作所為,越發覺得在言戰麵前無地自容。這是他的%e4%ba%b2姑姑啊,這是一直守護者他愛護著他的%e4%ba%b2姑姑啊……撕裂般的疼痛讓原本凝固在言賦心底的冰層漸漸融開,往日裡沸騰在心坎上的欲|求統統變成一隻隻嘎嘎亂叫的烏鴉,從冰層底部飛出去,一個接一個消失在烏黑的天際,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對不起

,對不起……”言賦痛苦的啞著嗓子說。

“……”原本不知道雙手放在哪裡的言戰,輕輕的,輕輕的把雙手放在言賦的腰間,言賦渾身僵硬的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