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
花梓忽然瞥見紗帳上的血跡,這才瞧見白玉曦的肩膀,喉嚨發澀卻說不出話來。
他能忍著疼不發出聲音,這倒沒什麼,他本就是個隱忍的人,可他能拍著她的背低聲道歉,是她怎麼都不敢相信的。
她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然夢境真實的讓自己害怕,她聽著白玉曦的輕聲細語,仿佛是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他,總是偶爾出現,然後長久地消失。
她一手裹著衣服,一手輕輕拉著他受傷的胳膊,聲音裡透著幾絲愧疚:“一會兒我給你上點兒藥。”
“不用。”白玉曦伸手將白紗帳扯下一條,繞著傷口用力纏了幾圈,眨眼功夫便包紮妥當。
窗外飄起碩大的雨點,零零星星拍打著窗欞,隻片刻功夫便成了瓢潑之勢。
忽然,房門被豁然推開,花梓透著破碎零落的白紗帳看到一個姑娘,站在門口,從頭到腳都濕噠噠滴著雨水。
風像綿延不絕的海浪,將疏落間離的紗輕輕托起,花梓看到那人的臉,覺著異常熟悉,透著股子%e4%ba%b2切,讓她不自覺想靠近。
玉凝馨恍然見到花梓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臉上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忽然,她目光掃到隻著了中衣的白玉曦,再看花梓瘦削的小臉赫然多了兩道駭人的疤痕,坐在那裡淚跡斑斑,衣衫不整,發髻鬆垮,眼中怒意愈勝。
她大步走到榻前,撩起殘破不堪的紗帳,一把扯過花梓護在身後:“白玉曦!你無恥!”
花梓瞪圓了眼睛瞧著白玉曦,聲音冷冷的:“哥哥,這也是我嫂子嗎?”
她話一出口,白玉曦便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隔著凝馨執拗的手臂,盯著她的眼睛。
花梓倏然紅了臉。這酸味兒是不是太明顯了?
凝馨轉過身來,撫著花梓的臉,眼中噙滿了淚水,聲音有些顫唞:“我是你姐姐,花梓,你還記得我嗎?”
她將花梓摟在懷裡,煙眉微蹙,輕聲嗚咽。
花梓被渾身濕漉漉的凝馨緊緊摟在懷裡,極不舒服,她望著白玉曦擠眉弄眼,呲牙咧嘴,試圖向他傳達求救信號:求解%e8%84%b1。
白玉曦想了想,冷哼一聲:“姐姐?你配嗎?”
雖說花梓知道他這方式應該十分奏效,卻打心眼裡不喜歡這樣激進的法子。
起初她以為悅靈是自己的姐姐,到頭來不但空歡喜一場,還慘遭戕害。
如今又來了一個,她再不敢放鬆警惕,可看著對方傷心的模樣,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來,那種心疼好似年輪,一圈一圈都是歲月的痕跡。
聽了白玉曦的話,凝馨身子僵在那裡,許久,她回過頭去看著他,從容坦然地笑道:“配!”
她聲音很小,卻無比篤定。
白玉曦站起身來,一語不發,轉身出門,臨行不忘隨手將門帶上,隔著房門低聲道:“那你們就好好敘敘舊。”
屋子裡的寧靜蔓延至雨布之間,蕩起細密的水花。
凝馨望著花梓,卻不知如何說起。
此時,秦逸正拍馬疾馳,身後雨幕連天,耳畔雷聲大作,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馬蹄踏水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記憶深處的聲音不停響起:“小哥,我會回來救你的。你放心!”
他不懂,明明是她沒有履行承諾,此時為什麼是自己這樣失控?
難道失望難過的不該是自己嗎?
難道她不該躬身行禮為兒時的食言道歉謝罪嗎?
可他忽然想起那一身紫衣,從彼時枯瘦的小女孩兒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她每一個笑容和絕對服從,都是因其心中的愧疚嗎?
他要問個明白,不能放她兀自去認罪,不能任憑今生相錯。
心中也似乎被濃重的陰雲撐得滿滿,揉不進一縷陽光,他振臂拍馬,望向遙遠的前方,卻如何都看不到終點。
驀然就想到許多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陰雨天。
“小哥,你醒醒,給你個餅餌,我有好多個呢。”聲音是百靈一樣的清亮。
秦逸臥在枯樹旁,天氣陰寒,綿綿細雨夾著細小的冰晶,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然他已麻木,饑餓讓他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時,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骨瘦如柴,一身粗布麻衣補丁累著補丁,眉眼間虛弱的不見一絲氣力。
本來,他以為自己就要餓死在這牆角枯樹下,就像無數窮人悄然成了路邊餓殍,卻不曾想,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仿佛無垠荒漠風沙蔽日間乍現一處綠洲,有水,有花,有植物。
他看到她紫色的裙角,破舊不堪,被雨水打濕,曳委於足下的泥土。
他沒有抬頭,沒有起身,沒有說話。
眼前是滴著雨水的餅餌,於他而言卻是珍饈佳肴。
他一把奪過餅餌拚命塞到嘴裡,險些噎死。
紫色裙角在泥土上輕輕拖動,想來是她扭身取了水壺,遞到他眼前。
他吃了個暢快,喝了個暢快,方抬起頭來,見到那張單薄卻明媚的臉龐,兩灣酒窩盛著濃濃笑意,像風雨初霽後第一縷日光,溫暖柔和。
“謝,謝謝你。”他還不擅長道謝,有些扭捏彆扭。
“謝什麼?一個餅餌罷了,你若想吃,我再去偷幾個。”紫衣姑娘站起身來,衣角滴著汙水,十分狼狽,可那笑容卻絲毫不減。
秦逸撐著身子靠坐在樹下,抬眼掃過她的臉,垂著眸子低聲教訓道:“貧賤不能移,怎可行竊,與其苟且偷生,還不如就這麼死了。逸感謝姑娘救命之恩,卻不敢認同姑娘作為。”
小姑娘笑容淡了去,隨即皺起眉頭嘀咕著:“說些亂七八糟的,怕是腦子燒壞了,”於是,她目含憐憫的俯身望向他,朗聲道:“無論如何,你活過來了,我還是很高興的。”
她話音未落卻聽到身後傳來一疊聲的叫喊:“偷食的小賊,看我抓住你不抽了你的筋。”
第一百章 食言
更新時間2014-7-26 9:30:53 字數:2125
紫衣姑娘側頭望向聲源處,但見一個粗壯的漢子手執粗棒,殺將過來。
她將懷裡幾個餅餌統統塞到秦逸懷裡,慌裡慌張提著裙子便跑,邊跑邊嚷嚷著:“我過會兒來救你!”
不一會兒,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迷蒙的雨霧裡,隻餘一抹淺紫還隱約蕩在眼底。
秦逸捧著一堆餅餌,麵對三四個人質疑的目光隻是否認,卻終於還是遭到一頓毒打,他本沒有指望那姑娘會來救他,甚至隱隱有些擔心她若真的回來,也會被打。
如今,該落在她身上的棍子落在了自己身上,也算還了她救命之恩。
於是,他小小的身軀瑟縮在泥水裡,一聲不吭,眉頭緊鎖,滲出血的嘴角卻掛了一絲嘲弄的笑意。
他不笑世人,隻笑命運不公。
久久的寧靜過後,四周杳無人跡,秦逸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向家裡爬去,雖然那地方沒有一絲溫暖,可依然可讓他活命。
那個紫衣的小姑娘沒有回來,遠遠的石子土路坑坑窪窪,一直鋪入雨幕深處,像通往地獄或是天堂的捷徑。
他眼底透著淡淡的失落和寂寥,嘴角卻銜著涼絲絲的笑意。
看到家門時,秦逸的手腳早已血痕密布,他想起小姑娘的話:“無論如何,你活過來了,我還是很高興的。”
想起她暖陽似的笑容,心中漸趨安然。
明明她說了謊,食了言,偷了東西,栽贓陷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明明她一去不回,害的他傷痕累累,險些喪命。
可為什麼總是恨不起來,怨不起來?
除了慶幸自己的劫後餘生,慶幸她未因此事受傷,便徒餘無窮無儘的落寞傷悲,散在歲月裡,日子太久,淡的他幾乎再想也不起來。
他早該想到,紫瓷就是那個紫衣小姑娘,同樣明媚的笑容,同樣的酒窩,同樣的紫色衣衫,同樣不知天高地厚地四處行竊。
他不懂自己為何一直以來不聞不問,甚至刻意刁難,將隔閡生生插在兩人之間,如何都不願去捅破那層窗紙。
也許是害怕,怕她再一次利用自己而後逃得無影無蹤,怕自己無法自持,借著當年之事挖苦她,怕真的將這一麵之緣的念念不忘寫進現實會是怎樣的潦草收尾,不堪入目。
畢竟,藏在心裡許多年,已經無法舍棄。
此時,紫瓷坐在蒲草之上,四麵冰冷的牆壁透著冷泠泠的雨水,順著牆角爬成一條蜿蜒小蛇。
她望著高處僅有的一扇窗子,陰雨連綿兩日不休,這大牢來過無數次,隻有這次是並未打算逃%e8%84%b1的,至少在彆人眼中是沒有逃%e8%84%b1的。
牢獄生活縱然艱苦,可她並不覺得寂寥,眼前是一幕幕畫麵,她憶起那棵枯樹下的秦逸,憶起溫婉勸說後一言不發的秦逸,那個為了嗜賭的父%e4%ba%b2苦苦攢錢還債的秦逸,那個盯著她的眼睛說:“正邪不兩立,我是官差你是竊賊,你對我好,我隻當賄賂。”的秦逸。
不就是盜賊嘛,不就是做菜難吃嘛。
賄賂?小人之心度君子,若要逃走,何須賄賂,她若想逃,眨眼便抽身而去了。
以後不跟著他就是了,以後忘了他就是,以後再用不著費儘心思討好他。
紫瓷臟兮兮的小手抹了抹臉上淚水,鬨了個大花臉。
那日夜裡她跑到秦逸住處,推開門,見她做的一桌子菜依然擺在那裡,一動未動,她不由分說拾起一旁的碗筷便夾了幾口菜,秦逸想要阻止卻已然來不及了。
紫瓷皺巴著臉,口中的菜又酸又澀又鹹又苦,真是好滋味一點兒沒有,難吃的味道一應俱全,且後勁兒十足。
秦逸遞過一杯茶,她立時喝了個乾乾淨淨。
“這麼難吃,為什麼不告訴我?”紫瓷撅著嘴巴,心中卻有些甜蜜,不覺間嘴角銜著笑意卻不自知。
秦逸隻手伏案,凝眉冷言道:“因為即便好吃,我也不想吃。”
紫瓷忽而抬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顫唞,他的反應她始料未及,原以為這麼久的努力終於換得他的一點點感情,可如此看來,似乎自己又一次想錯了。
“為什麼?”紫瓷十分不甘心。
他抿著%e5%94%87,盯著她的眼,窗外明晃晃的月色鋪了一地銀霜,好似春暖花開還未到又立時變成數九寒冬。
終於,他開口:“正邪不兩立,我是官差你是竊賊,你對我好,我隻當賄賂。”
紫瓷久久站在那裡,卻不知如何應答,她怕一開口,眼淚便會掉下來,那實在是太丟人。
於是她站在那裡,直等到他說:“你出去罷。”這才木偶似的轉身出了門去。
自此,再不想過這卑躬屈膝的日子,本來隻是愧疚,如今倒成了愛慕。
她知道,若是動了心,便沒了回旋餘地,除非相隔天涯海角,日久忘個乾淨,白發蒼蒼時還能笑著說曾引我心動那個人。
花梓說的對:“那便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