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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勿語忽而起了玩兒心,將滿心不痛快拋至腦後,對著櫻柳打個噤聲的手勢,轉而踮著腳尖,躡手躡腳蹭到花梓背後,忽然拍上花梓肩膀喊了聲:“嗷嗷嗷!”
“啪嚓!”
花勿語身側花瓶碎成好幾片,一條長長的鞭子橫在她腰間,如一條蓄勢待發的長蛇。
花梓看見花勿語,手一抖,鞭子便落到地上。那鞭子仿佛歸西的長蟒,落入眼中,依舊有些駭人。
“你會武功?”花勿語望著花梓,一臉詫異,轉而心底泛起一絲寒意。
為何要瞞著自己?為何要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惹彆人憐憫?
花梓呆呆愣在那裡,盯著腳下的長鞭出神。
花勿語越想越心寒,眼裡噙著淚花,極委屈地說了句:“騙子!”便匆匆跑了出去。
“龍噬蒼穹?”花梓並不急著去追花勿語,嘀咕了一句,默默拾起地上長鞭,輕輕一甩,纏過纖腰,鞭尾的菱形鐵塊並不大,被藤條纏的嚴嚴實實,若不留意,乍眼一瞧,仿若墨綠的荷包,懸於腰間。
“收成團,放成片,收如蟲,放如龍,收如鼠,放如虎。”花梓坐在床邊,撫著腰間的長鞭如小孩子背三字經一般念叨著。
忽而她腦中閃過一些畫麵,漫山遍野的紫羅蘭,清涼的河水潺潺流過,大大的蚌就躺在河水裡,她輕輕晃著腳丫兒,魚兒%e5%90%bb著她的腳板,癢得她咯咯笑。
花梓覺得有些陌生,她竟有過這樣的笑聲,無憂無慮,融了春風。
旁邊還有個姑娘,一身藍色碎花小夾襖,她扯著花梓的手,跟著她一起笑,笑聲傳出老遠老遠,花梓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樣子,忽然又覺得心裡委屈難抑,眼淚奪眶而出。
忽而畫麵轉到一間簡陋的村舍,小小的院落隻種了些小白菜,這時節長得正好,綠油油鋪了一片。麵前是位衣著樸素的老婦人,花梓依舊看不清她的臉,隻聽得她的聲音,很慈祥:“丫頭,這鞭子給了你,你可莫要糟踐它,俗語講,長鞭講究收成團,放成片,收如蟲,放如龍,收如鼠,放如虎……”
老婦人的聲音越越模糊,漸漸遙不可聞,花梓終於頭疼難抑,不敢繼續想下去,隻好躺在床上輕揉額角,整個身子仿若懸在冰河之上,沒了知覺,卻慢慢放鬆下來。
每每都是如此,頭疼之時躺下小憩片刻便舒服許多,慢慢自愈。
花梓一覺醒來,日頭早已偏西。
她起身坐在床邊,穿上白邊兒大紅小馬靴,去瞧了眼哥哥。
還是一如往常,靜靜躺在那裡。
她理了理憶起的片段,默默珍藏在心底,她想,總有一日她會把所有事情記起,到時將這些片段一並翻出,就再也不會丟了,定要牢牢記得。
她走到白玉曦床前,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哥哥並不英俊,也不魁梧,有些瘦,而今滿身是傷,更顯得有些淒淒然。
他雙目狹長,眉毛濃重,眉峰冷毅,額角有道傷疤,不長卻深,這些時日下來,腮邊現出短短的胡茬,他膚色不若師傅那樣如玉般溫潤白皙,反而有些黑,隱隱泛著深深的古銅色。
花梓伸手摸摸白玉曦的眉毛,鼻子,嘴巴,忽而又摸摸自己的臉。
還記得自己這張臉,對鏡梳妝時,映在銅鏡中,巴掌大的小臉清白如素,雙眸明亮如星,眉清目秀,薄薄兩片%e5%94%87略顯蒼白,長發垂腰,輕輕挽成流雲髻,雖有些清冷寡淡,然依舊隱隱透著一絲靈氣。
花梓回過神來,又望了望白玉曦的臉,低聲念道:“為何我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她沉%e5%90%9f片刻,不由心悸,幸好長得不像,她可不想長得跟他一樣黑。
“定是你長得像父%e4%ba%b2,我長得像母%e4%ba%b2。哥哥,這幾日,我時常學著做些菜式,等你醒來我一樣一樣做給你吃,你就快點兒醒來吧,我眼睛看得見了,以後,我不需你照顧,我還會照顧你,你很久沒有帶我去小河邊兒了,最近天氣越發冷了,你再不醒來,河邊的樹葉兒都要掉光了。”
花梓歎口氣,繼續幽幽地說道:“你這哥哥做的可不如我這妹妹好,我盲了你時不時還衝著我發脾氣,你這會兒整日睡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每日照料你,辛苦著呢,我都不嫌煩。”
她心裡泛酸,掉了一大滴眼淚,遂深深吸口氣,擦擦眼淚,繼續念叨著:“可是,你若醒了,想罵我就罵我,數落就數落我,隻要你醒過來,怎麼都好,哥哥……我……就你這麼一個%e4%ba%b2人,你若再也醒不來……”
眼淚滴答滴答掉到白玉曦手上,她粗略用手指擦了擦,卻沒有注意白玉曦微微闔動的眼眸和微微皺起的眉頭。
就聽“吱呀”一聲門響,她仔細擦了把眼淚,心想定是狼女回來了。
原本她差狼女去買菜,此時見她空手而歸不禁心中不解。
狼女一閃身,但見蕭葉醉提著兩個食盒站在狼女身後,笑容滿麵。
花梓不禁暗暗感歎,師父當真是罕見的絕色佳人,一笑傾人城啊。
“怎麼?哭了?因為勿語?”蕭葉醉見花梓眼睛跟核桃似的,臉上還掛著淚痕,便直言詢問。
花梓一愣,遂摸了下腰間長鞭,這才想起花勿語被自己轉身揮鞭驚到,想起花勿語說了句騙子哭著跑了出去,想來蕭葉醉是知道這事兒了,一時不知怎麼辦好,心裡又擔心花勿語去了哪兒。
“你彆擔心,我已勸過她,她也覺著誤會你了,她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家門,托我備些好吃的給你賠罪。”蕭葉醉不慌不忙踱步進門,將兩個大大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又瞥了眼花梓腰上的長鞭,不著痕跡地問道:“鞭子是哪找到的?想起什麼來了嗎?”
花梓總覺得師父也不願提及過往,便刻意忽略了憶起的畫麵,應道:“收拾屋子時在櫃子角落找到的,並未想起什麼,當時勿語嚇了我一跳,不知怎地將鞭子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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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雪碎
更新時間2014-5-11 13:44:48 字數:2157
花梓有些食不下咽,仿佛心裡堵著很多東西,沒了退路也沒了出路。
按理說,哥哥這幾天該醒了,卻不見動靜。加之頭疼愈加頻繁,有些畫麵一晃而逝總是捕捉不到細節,心中不禁添了煩躁,竟沒了胃口。
玉花梓不愛吃飯了,實屬難得。
“怎麼?不對胃口?”蕭葉醉見她舉箸不動,有些疑惑。
“沒事,最近時不時頭疼。”花梓笑得有點兒勉強。
蕭葉醉卻回頭望了望白玉曦的房間,臉上瞬間籠了一層愁雲,心中焦慮萬分,若白玉曦醒不過來,花梓是否也要陪葬呢?
“來,吃點兒肉,你近日瘦的皮包骨,”蕭葉醉夾了塊肉到花梓碗裡,微微笑道:“等你吃胖了,師傅教你舞鞭子。”
花梓扒了口飯,點點頭,等胃裡滿登登的,心裡還是空落落的。
之後兩日,花勿語都不曾來過,據說她父%e4%ba%b2病了,著她陪伴左右。
花梓閒來無事會在院子中舞鞭,九尺長鞭打在地上,塵埃四起,她從來不曉得自己竟有這樣大的氣力,揮得動如此重的鞭子,身隨步法,鞭隨身法,竟遊刃有餘。
“該給鞭子取個名兒。”花梓將長鞭放在石桌上,這鞭子九尺有餘,韌性極好,花梓曾細致瞧了瞧鞭子材質,似乎是樹藤與牛筋做成,然這藤絕非普通的藤,牛筋也絕非尋常的牛筋,單說這通體墨綠便讓人不禁咋%e8%88%8c,斷了根的藤做成武器竟能不失綠意,不失韌性,便知這藤大有來頭。
她想,若哪日身無分文,把這鞭子當了,定能換來半月衣食無憂,如此一想,這真是保命的武器。
“叫青魅如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花梓抬頭,卻見狼女皺著眉頭盯著長鞭發呆,聽到詢問,愣了一下,竟支支吾吾道:“不……不好。”
“哪裡不好?這鞭子通身墨……”
花梓還未說完便被狼女打斷:“它叫雪碎!”
花梓挑著眉毛問了句:“它叫雪碎?”
“嗯。”狼女重重點頭。
“你如何知道它叫雪碎?”花梓盯住狼女的眼睛,目光灼灼。
當初鬼老太留狼女照料自己,她並未多想,可多日相處下來,她總是覺著狼女對她有特彆的感情,會怕她傷著累著,甚至喜怒哀樂也隨著花梓的情緒變換著,讓花梓受寵若驚。若曾經不認識自己,狼女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好?
狼女說話本就不利索,此刻更是張口結%e8%88%8c,不知如何作答。
花梓看著狼女焦急的樣子,有些後悔,何苦這樣咄咄逼人?知道她的過往,卻不願提及的人又不止她一個,也不多她一個,便打著哈哈道:“就叫雪碎,我也覺著這名字好聽。”
狼女如釋重負,忙說:“我去熬藥。”扭頭鑽進屋子裡去了。
花梓將長鞭纏在腰間,心裡默默念叨著“雪碎”“雪碎”,眼前恍若飄落朵朵梨花,她眨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這才想起那個許久不曾憶起的夢,此刻隻記得夢中那人一襲青衫,樣子卻再也記不得了。
而桑國禦花園內,花勿語正跟肖澤正悶頭一前一後站在亭子前,小小的六角亭精致典雅,懸著紅色的匾額,寫著“融芳亭”。
此時秋菊開得正盛,團團錦簇,幽香四溢,清淡悠遠。
“我父王的心思……”花勿語背對肖澤欲言又止。
“長公主千金之軀,臣誠惶誠恐,不敢逾越!”肖澤躬身而立,這話雖謙遜,然語氣卻不卑不亢,拒絕之意溢於言表。
“這再好不過了。”花勿語臉上立時浮現笑容,轉過身來,好似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十分踏實。
花勿語踱步走向亭子,踢走旁邊的小石子,不小心磕疼了腳,然隻皺了皺眉,忙滿麵笑容道:“前些日子見肖公子出入嫣紅樓,我就想,你瞧得上青/樓裡那些個媚俗女子,斷然不會瞧得上我,心中甚是歡喜。父王著我伴駕左右,又傳你進宮,無非想撮合你我二人,既然肖公子表了態,我也不繞彎子,我花勿語並不願嫁你,也請肖公子放心。”
“臣明白,謝長公主體恤之情。”肖澤微微一笑,慶幸她無意嫁他,可“媚俗女子”四個字,卻讓他心中不悅。
“若沒有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嗯,去罷,”花勿語話剛出口,眼珠兒一轉,忙彎腰摘了朵秋菊,喚了聲:“肖澤!”
肖澤忙回身,卻見花勿語站在那裡,遞過一朵秋菊,肖澤疑惑地望著花勿語不知何意,心中不禁敲起鼓來,難不成這長公主忽然對他有了好感?
花勿語卻豪無窘態,依舊優雅大方地將花送到肖澤手中,這才不緊不慢,歡顏道:“這青/樓女子戴不得高貴的玩意兒,會折了壽,野生野長的花兒倒是不錯,送與你那心上人,她定會十分歡喜。”
肖澤聽罷,隻覺得周身寒霜四起,抽[dòng]抽[dò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