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他還特地熬了一夜,作出徹夜長談的樣子。
是啊,他顧不上,因為想到能這般信任自己,敢將性命交托給自己的,天底下恐怕隻有一個人。
——可是,若是燕華,還顧慮什麼?為什麼不認他?
礞石在旁,就見王謝坐立不安,在屋裡連打三十幾個轉轉,拉開抽屜又關上,提起毛筆又放下,拿本醫書又合攏,翻翻藥材——對,先寫方子,寫方子。
筆走龍蛇。
隨後拿個銅盤,撿著藥材一樣樣往裡放,治外傷的藥膏散劑都現成的,他現配的是內服湯藥,配好了一抬頭:“喲,礞石?你在這兒啊——喔,這個給你家公子,現在煎,正好飯後一個時辰喝。用法都在這裡寫著。”
接過藥材和藥方,礞石暗暗撇嘴,心道:“剛剛是你叫我過來的,這一會兒就忘啦?王大夫怎麼了這是,失心瘋了麼?”
王謝說完話,心思回來了,也想到自己鬨了個烏龍,不由嘿嘿自嘲,笑著笑著心裡一動,既然礞石在,那就借礞石之口,傳於對方之耳,將他昨夜琢磨的法子用起來。
“公子,王大夫神情恍惚,配完藥便急匆匆走了,說是離開鸚鵡已經整整一早上,實在舍不得,日後行動坐臥一定要始終相伴。”礞石回來向莫公子報告王謝的一言一行,力爭從裡麵挑出些錯處。
“……哦。”莫公子淡淡應了,“辛苦你,煎藥去罷。”看一眼菲菲,道:“今日輪值的是誰?拿公文來。”
他接手這人的一切,並非沒有原因。不是沒想過撇下這些公務,但是既然借了這個人的殼子,區區一句話就能定下成百上千條人命,若就這麼撒手不管,實在不忍。
況且這個人的身份敏[gǎn]非比一般,正如那便宜皇帝表哥所言:“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也怪不得這人最後走的時候如釋重負。
可他若是假死瞞名,世上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紙裡畢竟包不住火,提心吊膽不說,萬一被拆穿,便是重罪。
利弊權衡過後,便也認命,隻要能和王謝在一起就好,彆的事,一起想辦法。洛城裡麵還有一大群人要應對,他能拖一月兩月一年兩年,但是十年八年後還得應付,早斷不如晚斷,得儘快想個對雙方都有好處的法子。
這重身份雖有束縛,也有好處,他大權在握,可以保護好王謝,不會像之前被人往家裡愣塞個孩子,各種猜疑又不得不養,擔驚受怕的。
——話說回來,小康竟然是這身體主人的%e4%ba%b2骨肉,真是……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也可能是早就注定。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沒有喝孟婆湯,沒有轉世投胎,而是借屍還魂,還還魂到小康%e4%ba%b2生父%e4%ba%b2身上,但隻要能繼續和他的王謝在一起就好。
隻不過用來暗示的鸚鵡灰衣,似乎反而誤了他的事,王謝不會真誤會那鸚鵡就是他吧!
絕、對、不、行!
風依涵和阿魏兩個人已察覺自己之前的關注點有些不對:少主頭天晚飯時見到了小康,既沒有表現得十分熱情,也沒有存在絲絲不快,重點是少主目光有九成明裡暗裡都給了王大夫!
“少主好冷情。”風依涵苦著一張臉,“明明和小康長得這麼像,這麼說話小可儹越了,不過能哄哄抱抱幼年少主真的很好。”
“這才是威嚴氣魄,少主就該冷情。”阿魏不同意,“之前這麼做,想必是深謀遠慮,料定邊城艱難,治不了他的傷,所以安排我們察看王大夫醫術以及是否可靠。”
“你的意思是,少主純粹隻想讓王大夫治傷?小可不敢苟同。少主深謀遠慮是沒錯的,大概是既要治傷,又要觀察小康,畢竟是流落在外的小世孫,不能莽撞相認,而且少主傷成這樣也沒法抱小康……”
他倆湊在一起猜測,全因昨晚莫公子給他倆的指示仍然是:繼續觀察王大夫。
一早上王謝慌裡慌張的樣子自然不錯毫厘的入眼,風依涵折扇“啪”地打開,擋住微微疑惑眼神,遠遠綴了上去。礞石拿著藥從王謝小院出來,王謝過不多久提著鸚鵡籠子出門,噓寒問暖比對待小康還寶貝!
少主將鸚鵡送給王謝,果然投其所好,風依涵默默讚美。
第四十四章 天涯怒安排
王謝就連中飯,都是帶著鸚鵡一起吃的,生生將小康隔開了一個位次。將鸚鵡放在飯桌上,王謝拿筷子精心挑著青菜碎肉,伸到籠子裡去喂,還邊哄邊喂。諸如“吃這個好不好啊”“再來一口吧”“今天這青菜很新鮮的,賞臉用些”之類話語不絕於口。
小康繼續由裴回照看,裴回看著王謝臉上流露的溫柔笑意,聽著這麼繾綣的語氣,心中打個大大的冷戰,差點把小康的勺子掉了。
——重芳大哥隻有對著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化身為絮絮叨叨的老媽子,現在這樣兒,莫非是……瘋魔?想想看,自從得到這隻鸚鵡,重芳大哥似乎就和平時不一樣了,這隻鳥兒有什麼玄機麼?
中午吃飯的時候莫公子沒有到。他身上解了繃帶,塗著藥膏,樣子十分難看,怕影響眾人胃口,隻是教菲菲邀請王謝,方便的話一起吃個便飯,很不出意料的被回絕。
但他知道王謝帶著鸚鵡一起,%e4%ba%b2%e4%ba%b2熱熱吃中飯,當即沉默了。
片刻後,道:“今晚告訴王先生,本公子身體微恙,突感不適。他人到了以後,你們遠遠守著,任何人不得打擾,便是十萬火急,也不例外。”
“是。”菲菲算是看出來了,莫公子對這位王大夫實在有話要說,還是十分機要之事。
確實,莫公子心思飛轉,昨夜那般引入話題,速度實在太過緩慢,他得換個方式。
他盤算著:晚上王謝進門,菲菲退下,他就先請對方坐到自己身邊,然後客套一句不好意思又叨擾先生了,說兩句自己怎麼怎麼不適,從窗子看到菲菲退出小院後,便也講個謎語,引出一段故事。如果王謝不耐煩聽,依然猜測他要對小康不利,他就從小康這邊入手,說:“怎麼,不相信我,不妨將故事聽完。”隨後便從自己死時開始講。
王謝不一定能接受借屍還魂這事,一開始必然想要掙%e8%84%b1,他就全力拉住,一定要將事情完完整整說出來。自己手壞了沒關係,隻要有王謝在早晚能治好,但若是拉不住對方,讓對方以為自己心思深沉玩弄花樣,拂袖而去,再增猜疑,自己又要用什麼方法取得他信任?
以王謝的脾氣,謀定而後動,既然掙%e8%84%b1不開,定然會先坐下來琢磨,他就都講完以後鄭重其事告訴他:“無論你信不信,我就是燕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越陌,你要我如何證明都可以!”
隨後,就看王謝提什麼條件了,他的王謝一向聰明,定然會想出能夠證明的法子,自己又不是冒充的,自然會證明給他看。
——目前自己在他眼中就是個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是個可能有威脅的人。即使這樣,他也會接受吧,雖然不是那個身體,那個相貌,那個身份……
隻是還沒等到晚上,在晚飯之前,菲菲還沒有去邀王謝,風依涵就很驚慌的求見。
“公子,大事不好!王先生下午授課的時候情緒不對,說的話很怪異,把裴先生推到台前了,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準備這幾天就離開!”
“什麼?”莫公子手一抖,公函上多了一枚大大的墨點。
裴回也驚呆了,重芳大哥要出門,歸期不定?
整個莊子交給他打理!
打理個莊子很困難,跟這些小學徒打交道已經累得他腳不沾地了,不過這還不打緊。
要命的是,為什麼重芳大哥突然拋下這裡,要帶著鸚鵡出門同遊——不是行醫,是遊玩!
醫館、學徒、於飛莊,一切不過剛剛走上正軌,忽然就全都撒手不管了?絕對不是重芳大哥的作派!而且,竟然是為了一隻鳥兒!
裴回在下午課後,鼓著小臉兒,等王謝解釋。王謝也光棍,耐心解答完所有人的疑問,拉著裴回偏僻處走,當然,沒忘記提上鸚鵡籠子。
鸚鵡在籠子裡叫:“王謝!”裴回一愣。
王謝%e4%ba%b2昵笑道:“你忘記了?這是裴回,裴容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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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翔,容翔!”
裴回瞪大眼睛:“才過了一天就會叫我名字,它好聰明!”不管怎樣,先誇誇鳥兒應該沒錯。
“那是自然。”王謝喜孜孜應下,“他認得出你。”
“什麼?它認得出我?”裴回驚訝。
“他能認出你我,還能和我說話,你真不知道他是誰麼?”
“啊?”裴回呆住了,“可是它隻是一隻鳥兒……”
“他現在是一隻鳥兒,但以後就不會了。”王謝深思,道,“容翔,你是個很好很負責的大夫,也是很能乾很優秀的大夫,如果覺得你不夠好,並不會將莊子留給你打理。隻是我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要去做,你彆多想,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重芳大哥……”裴回臉紅,被人當麵誇獎以及承認,他實在不好意思,然而王謝把他想問的話頭直接掐斷,他又不好開口。
偏那鸚鵡又叫:“阿小!”
王謝立刻安撫鸚鵡,回過頭來,仿佛不經意道:“容翔,此事說來話長,我今夜會寫明前因後果,你明早到我房裡來拿,一看也就明白了。”
莫公子冷著一張臉,生人勿近,熟人勿動。
今晚邀王謝的計劃很可能失敗,王謝這麼急著走,都不在乎他了,他哪裡坐得住?
“菲菲,叫風子阿魏把人跟緊了,有事請教也好,胡攪蠻纏也好,王大夫若出這莊子一步,他倆也不用回來了。”
“是!”
“王大夫的院子,暗中清場。”
“是!”
“晚上讓礞石好好歇著。”
“是!”
“現在先喚他拿繃帶來。”
“公子,您是要出去?”
莫公子“嗯”了聲,強撐著站起:“把我那件夜行衣送來。”
“公子,您的傷還沒好,夜行衣怕是不妥。”菲菲不放心。莫公子重新纏上繃帶,還可以解釋為出門怕傷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