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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覓天涯 月光船 4186 字 3個月前

小康手沒放下,依然摸自己的,風依涵說“不對”。小康掀掀眼皮,小臉蛋兒皺成一團,不明白。

風依涵捉過他的手,先摸小康的眉毛,“小康的,這是你的”,隨即帶著他摸自己的眉毛“小可的,我的。”再示意裴回湊上來,引著小手兒去摸,“舅舅的,他的。”教了幾次,鬆開手讓小康自己找,“小可的眉毛在哪裡?”

小康分不清“你”“我”“他”,雖然不懂,還是聽話乖乖伸手探索。先是往風依涵這邊爬,一手扒著對方衣裳,一手在臉上胡亂摸索,有個洞洞會上下動的是嘴巴和牙齒,鼓起來的是鼻子,像衣服那樣滑,一絲一絲的是頭發,沿著頭發往下摸,薄薄一層肉裡麵很硬骨頭的,是額頭,額頭再往下,毛毛紮手的兩個道道,就是眉毛。再往下,軟乎乎裹著的,裡頭有球球在動,那是什麼?

“眼睛?”

“對,這是眼睛。小可的眼睛。”

“康,沒有!”小康回手往自己臉上摸,眉毛下麵是眼窩兒。眼皮軟乎乎?沒錯,可是裡麵沒有會動的球球,急了伸手指頭去按去掏。

“彆彆,”風依涵嚇一跳,連忙按著他兩隻小手,騙他,“小可是大人,小康是小孩,長大了就會有了,小康彆著急啊,現在經常摸啊摸,以後長不出來喔。我們接著來摸小腳丫,小康的小腳趾頭是哪一個呀……”

小孩兒好騙,被他話題一拐就跟著跑,不去理會眼睛的事。裴回和風依涵兩個大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養過雙目失明的小孩兒,未免紮手紮腳。

當日尋個小康午睡的時機,裴回憂心地跟王謝說了此事。

王謝拍拍他肩膀:“容翔辛苦你,小康的確不太好養,不過有話直說便是,不必繞開他。”

“可是……”裴回也算看著這孩子從瀕臨死亡到現在活蹦亂跳,自然心疼。

“他也確實該裝一對義眼。現在年紀小,骨骼生長很快,沒有眼球在眼窩裡撐著,裡麵會長肉結,將來長大了相貌不會太好看。”王謝解釋,“也正好讓他習慣每天穿戴義眼,學會控製。等他自己有疑問時候,直接告訴他因為我們不一樣。”

“這……是不是有些殘忍?”裴回心軟。

“早晚的事,總得有那麼一天。早知道早做調整,將來才不會太多痛苦。”王謝相當坦然,“容翔,你不可能保護他一輩子,他總得學著自己生活。”

“……好。”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興奮叫聲由遠及近:“謝少爺!謝少爺!”

——現在大家都稱王謝為王大夫或者王先生,還叫他謝少爺的少之又少,其中包括……一個眉花眼笑的小老頭。正是雷衍水的爹,行事有些毛躁的雷老頭。

雷老頭打從一見麵玩笑開過火被王謝狠狠修理威脅過之後,一向禮遇有加生怕得罪了這位本領大脾氣也大的少爺先生。今天這麼大呼小叫躥房越脊過來,看臉上喜氣洋洋,絕非壞事。

第三十五章 默默吃醋

王謝聞聲出屋,雷老頭居高臨下一眼瞅見他,立刻呼哧帶喘躍到他身邊,兩隻大手一合將王謝牢牢抱住,興奮得又是跳又是轉圈:“謝少爺大喜啊大喜!”

王謝見對方欣喜若狂,能讓老爺子這麼掛念,巴巴跑來報喜的事,也隻有一樣,便開口道:“恭喜。”

——正是雷衍水之妻因為噯酸,蔡大夫一診發現脈滑數而衝和,分明是喜脈,當即道喜。雷老頭不敢置信,反複問了不下十遍,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嘴裡念叨“噫,有了!”“噫,有了!”“噫,有了!”……好懸一如範進中舉。

他多年之願一夕成真,連馬都想不起牽,直接施開了輕功撒丫子跑過來報喜。連連讚歎謝少爺真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杏林典範妙手回春。

這場麵王謝遇上過多次,早已司空見慣,隻在問及孕期已經兩個月的時候,心裡不由一動。他立時不動聲色發話,秉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是自己給雷衍水醫治得當有了後嗣,便將孕婦飲食如何調理行動如何安排之事一並大包大攬,克製了立即就去的願望,約定次日一早登門拜訪。這般好事雷老頭自然不敢錯過,一迭聲應下。

王謝與“蒺藜”的合作仍在繼續,雖然上次蒺藜失手無法及時示警,他也知道己方經驗實力在歐真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事情已然發生,遷怒又有何用?是以目前他也幫著訓練“蒺藜”人手,風依涵的到來,便是事先得了“蒺藜”消息,自己假扮門房探看的。

當晚,王謝連飯都多吃了一碗。眾人隻道他因雷老頭報喜而高興,裴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隻有他自家人知自家事。

算算時間,若孕期兩個月,便是六十日,那不就是和燕華死去那日……重合?

雷家少夫人肚子裡,會是自己的燕華麼?

會不會是燕華貼心,怕離開太遠,自己找不到,所以投生在隔壁?

王謝自床頭暗格之內,取過一隻小巧圓潤的白玉葫蘆,葫蘆的細腰處,係著一根黑灰二色擰成的絲絛。

攥著葫蘆,連同絲絛一起,酣然入夢。

而此時,遙遠西北邊城,風依涵口中的少主,繁露山莊可能的繼任者,小康的真正爹爹,王謝料定將來會早夭的宓王世子,越陌閣下,在臨窗的榻上,靠著床幾半坐半臥,上身披著一件青花古香緞大氅,下邊搭了條素菱錦被,正盯著從馬賊處順手得來的戰利品——鳥籠裡一隻波斯大灰鸚鵡,愁眉不展。

邊城一切從簡,即使小世子身份尊貴,住處獨門獨院,正房耳房廂房花廳演武場一應俱全,布置得也不得不極為粗糙。木料不求貴重,隻求結實,磚瓦不求精致,隻求厚重,擺設不求典雅,隻要實用,西北風沙大,天氣要麼夏天乾得要死,要麼冬天冷的要命,是以整個院子也都沒有什麼鮮亮顏色的花草,全部灰撲撲一片。

花窗外麵橫搭著塊大木板,鸚鵡籠就放置其上,籠子底部比窗台矮了半尺,小世子靠著床幾,一側頭視線差不多和鸚鵡平齊。

他手裡捏著三封信,一封是皇帝慰問,一封是王妃家書,一封是風依涵和阿魏的密報。

皇帝表哥對他這次清剿馬賊的成功大加讚揚,對於他中伏差點葬身火海一事大加批評,大意是“哥哥我放你來邊城曆練,不是讓你來邊城拚命的。雖然你為了揪出混在馬賊裡的細作這麼拚命,又帶回了我方臥底的情報,哥哥我十分的感動,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人要是有個什麼萬一,哥哥對不住你,更對不住你爹你娘你姐姐。而且你身負重任,失去你這員大將那就得不償失了。你要記住你的命不僅是自己的,還是整個天朝的,彆這麼早就把自己弄死。一定要養好傷再回來,不然你娘會大鬨皇宮,你姐姐和嫂子也不會讓哥哥安生的。”

王妃心疼兒子,寫了厚厚一遝,大概意思除了和皇帝一樣的不加贅述外,更多的是“好兒子!沒給咱們越家人丟臉!平時拈花惹草也沒落下功夫,乾掉那群兔崽子給老娘爭氣!聽皇上說你受傷了,娘很難過,趕緊養好身體,咱重新再來打過!”顯然王妃並不知道兒子真正的職責是什麼,也不知道兒子這回傷得多重。

明麵上是去清剿馬賊,給自己履曆貼金,暗地裡是為了揪出邊國細作,接應本朝臥底的小世子,看著這兩封書信,覺得頭非一般的疼。

還好有密報。

風依涵是小世子得力手下之一,為人熱心又細致,能說會道,又因為棄文從武,之前讀過幾年書,想想可以跟王大夫說得上話,就是說不上話,也能博大夫一笑。阿魏是個能打的,更可貴的是還機靈,不是個莽漢,正好過去保護。

小世子展開密報,往鸚鵡籠子前麵湊了湊,艱難地小聲讀出來:“已至於飛莊,一切安好。少主英明神武,所料果然不差,王大夫眼力甚毒,一瞥之下識破小可並非讀書人。小可見王大夫灰發孝衣,一身風骨,令諸生折服……其義子身殘誌堅,亦令人欽佩。其相貌竟與少主一般無二,請少主示下。”_思_兔_網_

“……一般無二?恐怕再也看不出了。”小世子默默地想,扯扯嘴角,笑不出。

念完密報,他拿滿是老繭的手指頭勾了勾鸚鵡的喙:“燕燕於飛,差池其羽——灰衣嗬灰衣,你知道的。”

那鸚鵡在他指尖輕輕咬噬,忽然口吐人言:“知道的。”

“短短數十日,他灰發孝衣是因為什麼,灰衣你也知道的。”

鸚鵡道:“知道的。”

“他還收了一名義子,身殘誌堅,此事灰衣你依然明白知道的。”

“知道的。”

小世子長長歎了口氣:“你且先彆急,我總得先把自己養得健壯些,能出門見人了,才好帶你去見他。”

鸚鵡張開雙翅撲騰,嘰嘰嘎嘎大叫:“阿小,阿小!”在籠子裡亂撞,揚起幾根絨羽。

它雙眼瞳仁,均覆蓋了厚厚一層白翳。

“少主,您又和灰衣聊上了。”一個身材高挑,嬌俏美貌的侍女端著水盆布巾等應用之物,聘聘婷婷走來,笑著打趣。

這是下麵幾個副將,擔心小世子養傷無聊,正好繳獲馬賊戰利品裡有隻鸚鵡,雖然瞎了,但會學%e8%88%8c說人話,哥幾個一合計,乾脆送給小世子解悶,這也是小世子不拿架子,大家也不拿他當外人,不然哪敢送這麼個玩意兒!小世子見到鸚鵡也很喜歡,養了一段時日,因其全身灰色,起名就叫灰衣。

小世子一看見她,明知對方看不出自己表情,也立刻收斂了愁容:“有勞菲菲。”又向著菲菲身後打招呼,“老一好。”說著,將手裡書信往床幾之側厚厚一遝公文裡一塞。

菲菲侍女身後跟著身形健壯,頭發花白的崔軍醫,飽經風吹日曬的臉上橫亙一道老舊傷疤,宛如一個“一”字,幾乎將鼻子劈成上下兩半。因他是軍醫,“一”“醫”同音,大家都稱他“老一”,既是尊重,又有打趣之意,綽號一旦叫開,漸漸真實名姓便湮沒無聞了。

老一皺著粗粗的眉毛,很不高興地瞪著小世子:“將軍,你的傷還沒有痊愈。”

“所以本公子很聽老一的話,一直都安分在這兒坐著處理公務。”小世子一本正經道。

老一指著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