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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覓天涯 月光船 4307 字 3個月前

“嗯?那個半瞎子這麼值錢?要不我賠你二十個?”歐真當然不在意。

王謝根本聽不見歐真在說什麼,在蘇文裔失蹤後就一直忐忑不安,心病不止沒有心藥,灌進來的還是砒霜,滿腦子都是“燕華死了燕華竟然死了怎麼辦怎麼就這麼死了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死我得去救他”噌地起身就往家裡跑。

歐真一撅嘴,忽然又覺得無聊了,正要跟過去,身邊大漢之一忽然打個呼哨,抬手招下來一隻信鷹,從爪上解下小竹筒,直接遞給歐真。

“又能有什麼事……糟糕,蘇文裔死了,佳佳一定生氣!我先回去哄佳佳。”歐真本來懶洋洋的,看完竹筒內三寸長一寸寬的小紙條,臉色驀地變了。

——幸好他沒有跟著王謝一起,不然王謝定會因為想殺他而被立刻殺掉。

王謝在街上狂奔,衣服又是撕破又是泥土,兩手和衣襟上還沾了血汙,滿臉淒厲猙獰之色,嚇著了好些人。

有認識他的,感歎是不是謝少爺又得了瘋症,有不認識他的,肯定這人是個瘋子,紛紛退避三舍。

也有人不識相地攔住他去路。

“滾!”王謝吼。

那人一把緊緊抱住他:“重芳重芳,你怎麼了?是我,我是林虎峰!你都知道了?”

王謝跟瘋了一樣在林虎峰懷裡掙紮,其力氣之大,連林虎峰都有點吃力。而就在他問出“你都知道了”五個字的時候,王謝剛剛的狠勁兒一下子消失,詭異的平靜下來,木木看了他一眼,聲音緊繃:“我該知道什麼。”

林虎峰是粗人,從來都不知委婉為何物,王謝有問,他便有答:“燕華被人殺了。”

方才還隻是疑慮,眼前林虎峰都這麼說……

林虎峰懷裡重量忽然一沉,王謝幾乎完全癱倒,喉頭艱難動了動:“我……%e8%85%bf沒有力氣,虎峰,求你……求你快點帶我去……沒準還有救……快點……”話雖如此說,眼淚已經流下來了。

林虎峰背上王謝就往家裡跑。原本他定於今早就走,誰知夜裡被喬小橋鬨了一場,見識過四三的身手他實在心癢難耐,決定多留一晚務必要找到這位高人討教。今天上午在後園練了練手,中午就找裴回去了,直到康安醫館送走最後一名病人,大家一起回來,半路收到雷衍水報信,嚇了一跳。

然而到家看見一地狼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見到了燕華的……屍體。

是的,屍體。

令人不敢置信的,屍體。

王宅門口圍了幾個人,雷衍水派來的,護住了大門,將看熱鬨街坊鄰居隔之於外。

裴回也出去找王謝了,還沒回來,廳上隻有蔡氏師徒。

以及,地麵上,突起的一大塊人形苫布。

林虎峰放下王謝,王謝不僅兩條%e8%85%bf,全身都是哆嗦的。

即便如此,還是搖搖晃晃過去,跪在一旁,輕輕揭開苫布。

就好像,每日清晨輕輕將人向自己懷裡攬過來。

臉上怎麼會沒有錯愕和不舍,%e5%94%87角這個時候怎麼會微彎似笑?

除去口邊一點深紅,仿若熟睡安穩,隻待自己去溫柔喚醒。

將人抱在懷裡——彆說呼吸脈象,身體雖然沒有完全冰冷,但是已經開始僵硬。

一個行醫多年的大夫不可能看不出這個。王謝從來沒有如此痛恨,自己怎麼會是個很有本領的大夫。

如果他是庸醫,如果他什麼醫術都不會,他就可以對自己說,懷裡的人看上去完好無損,或許隻是重傷,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假死保命,還可能就是在昏睡。而不是現在,他見過太多太多死亡,這次,也非例外。

王謝腦中渾渾噩噩。

作夢吧,一定是作夢,隻是出個門而已,出門之前還在一起睡了個覺,他%e4%ba%b2他抱他摟他和他說話,現在他卻不再理他。

沒用了,一切心思,一切安排,一切憧憬,一切美好,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紙上談兵,畫餅充饑。人不在了,一切的一切還有何意義?重生過一回本以為可以從頭開始,也確實剛剛開始,可是眼下,重生似乎是一幕戲,一場局,是不是自己還沒有贖夠罪?是不是燕華的好老天都嫉妒,一次次早早收了他去?是不是自己注定是燕華的災星,連累他一次次無辜喪命?

打擊人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再失去。

啊,對了,一定是自己上輩子積德還不夠多,一定是自己這輩子改了好多人的命,乾涉天機,所以遭了報應。

——可是老天爺,你看不過眼的話,怪到我一個人頭上就是,與燕華何乾?莫非說正因為自己最寶貝燕華,就插手把自己最寶貴的帶走?

既然可以從頭再來一次,那麼他是不是要更加努力濟世救人,再去換一個機會?

“重芳……你……”蔡氏師徒見他麵色慘白,目光怔直,%e5%94%87角帶血,更可怖的是,王謝滿頭青絲,就在短短盞茶時分,銀星點點,竟已斑白,片刻後變得一頭灰發,心下大駭。

“重芳大哥!”裴回正好也進了門,看見地上跪坐之人頭發,便是一愣,立刻跑過去,待看清王謝麵容,“你……”

“沒事。”王謝沒回頭,抱著燕華,冷冷一笑,揮手,“你們散了吧,我和燕華待會兒。”

他目光就沒離開懷中人的麵龐:“我……不會死不會尋死……”低喃,“燕華,我知道你要我活著……我就絕對不會死……我這次要做出點事業……好去地下跟判官討方便,無論多少年,無論乾什麼……以前是我寧願自己千刀萬剮魂飛魄散,也要給燕華找個好人家托生,現下我要我倆都回到年幼之時也好,便是回不去,隻要能投生在一起也好,哪怕在九泉之下過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這都什麼話!裴回驚呆,暗道人果然魔怔了。

廚下,枸杞湯還是燕華煮的,在鍋裡已經冷掉。裴回在外麵跑了一趟,口渴,盛了碗,喝不下,端著,看著,吧嗒吧嗒掉眼淚。自己是不是天生孤拐命,怎麼對自己好的人都走得這麼快?

林虎峰也是口渴,舀起來咕嘟咕嘟喝,喝完一抹嘴,啪地拍裴回肩膀,大聲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現在重芳這樣兒了,你做主人的不去主持大局,在一邊哭哭啼啼有什麼用!要麼跟我學學,一定要找到凶手,給燕華報仇!”

被這麼一訓,裴回眼淚汪汪抬頭,林虎峰一挺%e8%83%b8膛,等著裴回抹眼淚站起來大聲說一起報仇,結果裴回動了動嘴皮,站是站起來了,整個人直接撲到林虎峰懷裡,放聲大哭。

但凡一個人傷心,不過是暗自飲泣,旁邊若是有人勸,那便如千裡長堤開了一個缺口,所有情緒宣泄而出,裴回哭得撕心裂肺。

“喂,喂,容翔你……”林虎峰從沒遇見過這場麵,紮手紮腳好一陣,最後猶豫著,抬手回抱住裴回,輕輕拍著他後背,“好了好了服你了,先哭先哭。”

第廿八章 後事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麵無人居,高墳正嶕嶢。

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複朝。

千年不複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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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4%ba%b2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街頭巷尾都傳王謝這是遇上了仇殺,紛紛感歎可惜,剛過上好日子沒幾天,就攤上這事。

尤其可憐燕華,攤上個鬨心的主子被折騰幾年,好容易主子浪子回頭,不打他也不罵他,兩人處的挺不錯,大夥兒都說他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誰知道是雲開月明不假,緊接著就來了場大暴雨,整個兒將月亮全擋上。

街坊鄰居並不很喜歡王謝的反應,旁人眼裡燕華是王家的小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得有些情分在。燕華突然沒了,王謝即使不悲痛欲絕,起碼也得消沉幾日,按理說必須去給下人討個公道。

然而沒有。

王大少除了那天跟瘋子一樣滿大街跑了一回後,次日依然該吃吃,該喝喝,該坐堂坐堂,該出門出門。該辦喪事,就正經辦喪事。

後園的猴子不要了,為了試驗手藝,白白練習一場,本來萬事具備,都準備好就著一兩天給燕華細細治療手指,現在,沒必要。

吃飯時也不用順手給身邊人夾一下菜了,人躺在靈堂裡,吃不到。

晚上睡覺,大床非常空,而且冷,床上還殘留燕華的味道,還有一兩根不知是誰的發絲。

每天早上一睜眼的時候,心情最差。因為終會控製不住看向枕邊,看了白看,空空如也。

平素的衣裳鞋子汗巾荷包,一多半是全新的,連同被子,全部一個字:燒。

做了一半的針線,養得正好的花,每天常用的碗筷,以及一切日常應用之物,小件的直接燒,大件的劈碎了燒,不能燒的砸,全都換成新的,模樣款式務必於之前不一樣。

很虔誠的做法事,因為年輕橫死又無後,據說是罪孽深重,所以要多念幾天經文……這些德高望重的大和尚被茶碗砸了出去。

“飛來橫禍,今生已渺,但求來世多福。”有個過路的小和尚如是說,被恭敬迎到主位。

七七四十九日後,堪輿先生指定,山明水靜之所,環繞鮮花,一抔黃土,小小墓碑。

黑色肅穆的四個大字:“柳菀之墓”。

這四個字就已經讓送行的諸人很是驚訝,甚至以為刻錯墓碑了。除了裴回,很認真的解釋,這個就是姓名,平素呼喚的燕華是字。

不是所有人都能取字的,此時大家才明白燕華還有段不為人知的曆史。

而這個斷斷不比他們看清碑上的小字後,更加驚訝。

“柳菀”二字上麵,是個“夫”字,而立碑人落款“王謝”二字上麵,也是一個“夫”字。

——聽說隻有沿海才會有契兄弟給契兄弟立碑,但就是契兄弟的碑,也斷然沒這麼光明正大冠上“夫”字過,必定是刻錯了。

送石碑來的夥計還來不及大聲分辨說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