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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男子,穿著油膩破爛看不出顏色的短褐,腰上係著一隻大紅葫蘆,又跛了一隻腳。這乞丐男子撿起了鐵拐,往背上一插,拱手道:“這孽畜是山間成精的老猿,不知哪裡學得劍術,平時等閒也不傷生,今日不知怎地發了凶性,卻被仙友所擒。”

綠衣仙女也舉手還禮,卻有些奇怪,“這猴子連口中橫骨也未化去,話都不會說,還是個未%e8%84%b1本殼的畜生,哪裡學來這樣厲害本事?若不是道友義助,我都奈何不得它……隻不知被它掠去的李郡守夫人藏在了哪裡。”

李夫人在洞裡聽得清楚,曉得是救星了,頓時大喜,走出來拜謝兩位仙人。那仙女忙把她扶起來,道:“你還懷著孕呢,不可隨便下拜,仔細傷了胎兒。”

那乞丐男仙道:“這不妨事,我煉有丸散,最能補氣益生,就送這位夫人幾丸服用,必能保得母子平安。”解下腰間大葫蘆,倒出三顆丸藥,給了李夫人。

仙女道:“李郡守此時一定心焦如焚,我等先送了李夫人回去,再來敘話。”男仙道:“正是如此。”將一條繩子牽了猿猴。女仙伸出一隻如霜如雪的玉手,攙了李夫人,道:“閉著眼。”

李夫人隻聽見耳邊呼呼風聲,不過片刻,便腳踏實地,睜開眼時,隻見兩位仙人都不知去向,她回頭一看,對麵棧道正急匆匆趕過來的,不是自家車馬,又是哪個?

……

謝容在半空中看著李夫人被扶著進了車廂,這才略放心,回頭笑問道:“隻顧忙活,還沒有問得道友姓名,仗義相助之情,謝容不勝感激。”

那乞丐打扮的男仙人連忙答禮,“吾姓李,單名一個玄字,原是巴人,祖上也曾為官。隻因一百五十年前,秦王出兵攻蜀,國破家亡之下,我萬念俱灰,於是入山修道。初始並無長進,後在華山得了半部道書,竟是當年李老君出函穀關所留的遺物,照著修行,漸漸體健身輕,又能夠元神出遊千裡,無掛無礙。”

見謝容隻管盯著他的拐杖和瘸%e8%85%bf看,李玄有些不好意思,道:“仙姑不要奇怪,我也不是一開始便是這般模樣,當年也曾是個偉丈夫,且聽我慢慢說。我在華山日久,有一日,文始真人關尹子下降,見了我很是驚訝,說我和老君還有些緣分,於是送了我一隻葫蘆,一根拐杖,勉勵我好生修行。又後來,我也收得一個弟子,神遊時叫他看守我軀殼,他卻因母%e4%ba%b2臨終,急急忙忙回去,又誤以為我已死,將我軀殼焚化,我元神回時,不見軀殼,隻好投入新死的一個乞丐體內,這才成了這般醜怪模樣。”

謝容聽了這半天,才確定這李玄便是上洞八仙中的鐵拐李,而呂洞賓神馬的,顯然還沒出生。

聽這鐵拐李說話意思,似乎頗不好意思自己的這副黑不溜秋的外貌,謝容感激他出手相助,於是笑道:“這有何難?我傳道友一法,照樣修習,就能將軀體變化回去。”

鐵拐李似有些心動,想了好一會,卻搖頭拒絕了,卻轉而問道:“我看仙友內外明澈,純是一團清氣,道行之深,遠勝於我,是否是下凡的天仙?”

謝容有點不好意思,含糊答應了一聲,暗想:“連一隻不會說話的猴子都拿不下的天仙麼?”

鐵拐李喜道:“我一甲子前就修成陽神,能夠元神出竅,一晝夜往返千裡,但再想進步,便難而又難,因此丟了原本軀殼,才不得不依附乞丐之體,縱然有些神通法力,也%e8%84%b1不得本殼,跳不出牢籠。聽說天仙不拘一格,隨心所化,不知那又是怎樣一種境界,仙友能否不吝指點,稍微形容幾句?”說完,他便誠心誠意地作了一個揖。

謝容呆了一下,這才猛然反應過來,頓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原來,在妙嚴宮聽道修行的這千多年,不知不覺,她竟然已經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麵!隻不過,她一直耿耿於懷自己“應該”有怎樣的戰鬥力,應該比誰誰厲害,以此判斷成就的高低,卻忽略了修行的本質。

鐵拐李剛才無意中說出的那句話,“內外明澈”,正是謝容當下的寫照,原本屬於九尾蠍的妖軀,早已煉就仙體。也就是說,如果她現在死了,元神湮滅魂魄轉世,也不會有所謂的“打出原形”。

她自然可以變化出蠍子的法相,但那卻隻是一種外形的變化,就如金身法相神軀這種,本質卻早已不是原來的粗陋。

有人說仙和妖的區彆,就是一個在朝一個在野,這說法隻是外界對身份的稱呼。真正的差異,還在本身內部的修行,仙者,純陽之氣凝聚,這一清一濁的不同,就是仙和妖的分野。

這白猿猴哪怕劍術再精妙,通天河裡的老龜活得再久,黑熊精的武藝再強,它們也%e8%84%b1不得本殼,圖不得逍遙,最後仍然要在輪回劫數中苦苦掙紮。

正果正果,並不是有人大筆一揮把你劃進體//製裡來,你就能一步登天地得道,那隻是指給了你一條路,能不能走通,還看自己。

如果隻是想求一個庇護得一個逍遙的話,萬年道行的九靈元聖,何必投在青玄門下甘心做一坐騎?以他的神通,又有誰沒事去招惹他?隻是那樣又如何呢?求不得大道正果,就跳不出這個圈子。人活百年,他活萬載,隻不過是從一個小池塘走進了大池塘,究竟也沒有本質的區彆。

你笑他投入彆人門下做腳力奴才,行動拘束,不如下界為妖稱王自在受用;殊不知他也在笑你紅塵庸碌,最後被有形無形的套索越捆越緊,連死了都是個糊塗鬼。

這一念之差的區彆,就叫做道心萌發,無所謂你在天庭還是凡間,在玉京還是雷音。

這一想通過來,謝容隻覺得渾身一輕,以前看不清的迷霧,忽然散去。原來,不是她資質不佳悟性廢材,而是被原有的偏見蒙蔽了眼睛,這才蒙蔽了心靈。

鐵拐李還在等她的回話,謝容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我口才不好,不敢說指點,大家既然有機會認識,就當做朋友隨便聊聊吧。也不必‘仙友’,‘道友’的客套了,你叫我小謝,我叫你老李如何?”

鐵拐李大喜,道:“我剛才還在心裡害怕仙子覺得男女有彆,所以不想搭理,看來隻有我是個俗人,想左了。以後還請小謝多多指教。”一揖到地,因為他跛了一隻腳,這個動作便顯得十分滑稽。

謝容忍不住笑,道:“老李最近忙不忙?若不忙,不如跟我一起去巴蜀盤桓幾天,有什麼問題,我知道的都能答你。你是我來南贍部洲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呢!”

鐵拐李笑道:“好好,多年不曾回去了,就算不認得家鄉人,也吃一杯家鄉水。”

作者有話要說:  前麵我說過,天庭有洗仙池,地府有萬鬼池,都是能幫助凝練身軀的,仙氣凝練的身軀和凡體就有本質的區彆。鐵拐李能夠陽神出遊,表明他如果這時候陽神被接引道天庭,受封之後重塑仙體,就是蜀山裡麵所謂的天仙飛升。而在封神之前,統一把這種境界叫做散仙,前傳《你所不知道的真實》裡麵元微提到過。

而謝容沒有用過洗仙池,是自己修成的仙體,雖然她一直抱怨怎麼戰鬥力這麼挫,但事實是她的根基已經和原來的蠍子精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了,叫做%e8%84%b1出本殼。

☆、南贍部洲事

謝容正在山洞石床裡打坐,忽然抬頭看見白猿在石門外探頭探腦,笑道:“有什麼事?”

白猿咽喉咯吱了幾聲,結結巴巴地道:“主、主人,李仙長……來……”

謝容忙走下來,道:“知道了,知道了。”

那天被她和鐵拐李合力擒捉回來的白猿,雖然通靈,卻還未煉化口中橫骨,不會說話;謝容捉了它回來,一開始這白猿還桀驁不馴,謝容也沒客氣,直接用倒馬毒樁紮之,反正有她在也毒不死,這可是連佛祖金身都覺得痛的大殺器,這隻白猿又不是什麼傳說中的“四猴”之一,教訓兩次之後就老實了。

謝容逮著這隻白猿研究了一段時間,確定它隻是通靈,甚至算不上妖,隻不過身強力大,又不知哪裡學得一手劍術簡潔精妙。謝容有些懷疑是傳授越女劍術的那頭白猿,但這猴子靈智有限,還交流不到那份上去,而且時間也不大對得上。┆思┆兔┆在┆線┆閱┆讀┆

於是,謝容捉了它回來後,便教了點吐納之術,讓這白猿每晚自己對著月亮吐納,短短十幾年,稍微算是能開口了。

鐵拐李從外麵走進來,笑嗬嗬地道:“小謝,你家猿兒越發伶俐了,我還沒下來,它就看見,懂得進來通報,再修行幾年,怕不%e8%84%b1去本殼,也得個正果?”

白猿聽了這話,似乎甚為高興,跑上前對著鐵拐李作了個揖,似乎是謝他誇獎。鐵拐李摸了摸它的腦袋。

謝容搖搖頭,道:“談何容易!走獸修行,先成妖,再修仙。這猴子靈性是有了,資質不成!似它這樣道行的小妖,西牛賀洲遍地皆是!”

她也摸了摸這白猿的腦袋,歎息道:“你劍術那麼高明,連我都不如你多了!但這卻和長生久視,得成正果,一些關係也沒有!”

鐵拐李好奇問道:“我雖聽說四海之外,有四大洲,此地乃是南贍部洲,卻不知那另外三洲,又是怎樣?”

謝容道:“那三洲都差不多,除了氣候風物各有特色,唯獨南贍部洲與眾不同。”

鐵拐李道:“請教有哪些不同?”

謝容道:“南贍部洲人傑地靈,諸子百家,興禮法,講仁義,論兵革,說縱橫,天文術算,醫卜星相,詩詞歌賦,土木偃術……無所不為,無所不包。算起來,那三洲都隻能算是未開化的蠻荒之地。”

鐵拐李笑道:“小謝這是先揚後抑的說法,休要賣關子,請繼續講,我洗耳恭聽。”

謝容歎息道:“如此,離道日遠。”

她發現,南贍部洲幾乎沒有什麼成氣候的妖怪,頂多也就是怪的程度,根本談不上大妖!而仙人也極少,雖然是因為封神之後,闡截二教的仙人紛紛上天,地上已經基本斷了傳承,而其餘散仙也紛紛避居海外,但更大的原因,在謝容看來,應該是南贍部洲根本不適合修仙。

其實這也是正常的,修道這種事,要的是心純,而在一個日新月異的紅塵世界裡,有幾個人能靜下心來?而且,謝容隱約也感受到,南贍部洲的地氣也和其他三洲,有著微微的不同,那三洲還留有幾分上古的意蘊,而南贍部洲……發展得太快了。

社會發展得太快,對普通百姓的生活自然不能說是壞事,但對於修仙問道之輩來說,絕對不是好事!環境變化太快,容易讓人心收到吸引而變得浮躁,和修行所需的靜、定、慧,剛好是相悖的。

在南贍部洲,你可能領悟出精妙絕倫的殺人術,一招一式近乎完美的“道”,卻絕不可能從中真正獲得大道,末了還是一抔黃土。

白猿正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