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1 / 1)

蕭墨好像受不住他這麼叫似地,手上不安摩挲著笛子,彆彆扭扭偏過臉:“聽到了,彆喊了,是要我去看宛玉夫人?我這就去。”

楚驚瀾扶住窗欞撐住自己身子,他想了想:“不是,剛就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蕭墨:“……”

他扭頭就跑。

“我去宛玉夫人的院子!”風中隻遠遠傳來蕭墨撂下的話,眨眼人影便不見了。

院內恢複寂靜,一片翠葉從樹上飄落,楚驚瀾在心魔逃開的風裡,沒忍住輕輕笑過。

今日天氣真好。

叮,蕭墨耳邊傳來積分增加的聲音。

今天沒吵架,這可是正麵情緒波動,看得出楚驚瀾心情不錯了。

蕭墨一陣風似地飄遠,朝係統呐喊吐槽:“他乾什麼呢,我都聽見了,連叫兩遍,是想逗我玩嗎!”

係統觀測到蕭墨上揚的嘴角和麵上止不住的笑意,就知道宿主不是真發問,他搜索到一個合適的詞語:被秀了。

雖然用在心魔和本體的關係上好像有點怪,但介於是蕭墨和楚驚瀾,又怪合理的。

係統:“呃,這邊分析您應該明白他在做什麼呢親。”

“也不是。”蕭墨在天光中揚起臉,“哪怕是莫名其妙的舉動,隻要能讓人心情好,就夠了。”

對楚驚瀾來說,他從前隻是遲早要跟自己你死我活的心魔,如今卻不同了。

名字是有意義的。

而且自打來了這個地方,還沒有任何人叫過蕭墨的名字,係統隻會宿主和您,許久未聽過的姓名,今日聽到,真是倍感親切,也恍若隔世。

好吧,自己也確實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蕭墨心情正悠悠然,宛玉的院子也出現在眼中,他剛要飄進去,係統突然道:“宿主,今天就是宛玉的日子了。”

一盤冷水潑下來,蕭墨身形猛停。

馥鬱的花朵,枝頭雀鳥清脆的啼叫,萬裡無雲碧空好,本是一個風光燦爛,令人舒暢的日子。

蕭墨卻覺得寒霜一點點漫上來,凍得他心頭指尖儘數冰涼,方才飄忽的情緒頃刻間墜入深淵,再也抬不起來。

他沒有忘的,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宛玉的院落近在咫尺,蕭墨腳下卻被紮了根,無論如何也挪不動了。

好半晌後,他才艱難從荊棘裡將腿拔出,一步一步走進宛玉的院子。

楚驚瀾沒有見到他娘親最後一麵,此刻門內,還有個活著的宛玉。

宛玉今日正坐在梳妝台前,麵容平靜,她正定定瞧著鏡子中的自己,侍女端藥來時,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這名侍女跟了她許多年,是唯一儘心的,其餘人已經全跑了,隻剩她還願意伺候一個隨時會瘋瘋癲癲的人。

“夫人,藥來了。”

侍女按捺不住心酸,今日的藥是院中最後剩下的一點,如今楚驚瀾被廢,楚家不再送藥,喝完這一碗,夫人之後該怎麼辦呢?

宛玉看起來沒有犯病,她擺擺手:“不急,小桃,來幫我梳個頭發。”

侍女放下藥碗,走到宛玉身後:“夫人想梳個什麼發髻?”

“仙鶴髻,”宛玉說,“未出閣姑娘的發髻。”

小桃不覺有異:“好。”

今日天氣確實好,日光暖洋洋的灑下來,鋪在宛玉溫潤的臉上,蕭墨倚在門邊,看著宛玉夫人烏黑的墨發盤起,仙鶴逐漸成型,展翅欲飛,這是祥瑞,寓意吉祥如意。

宛玉看了看,把琳琅朱釵褪下,隻餘一朵小桃簪花,她拿過口脂,為自己點上一抹豔紅。

她起身時,小桃才驚覺夫人趁她不在換了身衣裳,粉色裙裾,宛若二八少女,年華正好。

宛玉對著鏡子笑了笑,卻發現自己終歸不是當初的姑娘,眸子裡的滄桑與傷痕已經散不乾淨了。

宛玉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的開口:“楚天實今天在他院中嗎?”

侍從們從來不敢在她麵前提起楚天實,就怕聽到名字都能刺激宛玉,沒想到今日她居然主動提起,小桃驚了驚,細細看過宛玉神情,確認她暫時無礙,才憤憤道:“在的。”

她去取飯食時路過楚天實的院落,遠遠便能聽到裡麵鶯歌燕舞,笑語%e5%90%9f%e5%90%9f,恐怕又從哪兒帶了人回來,正花天酒地。

宛玉點點頭:“行。”

“有人說驚瀾丹田俱損,修為被廢,是真的嗎?”

小桃心跳到嗓子眼,頓時便怒了:“誰在您麵前亂嚼舌根!這些人簡直、簡直——”

宛玉靜靜看她神情,明白了:“看來是真的。”

那些人故意跑來說給她聽,是想拿她去刺激驚瀾啊。

“夫、夫人,”小桃有些慌張,“少爺吉人自有天相,必然是能醫好的,您彆擔心,先顧好自身。”

宛玉倏地笑了,摸摸她的頭。

“這些年跟著我,辛苦你了。”

小桃差點因為她這句話直接哭出來: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夫人,我們先把藥喝了吧,好嗎?”

宛玉卻說:“不。”

她晃了晃頭:“我從未如此清醒過。”

蕭墨知道,治療瘋病的藥同時會抑製她的修為,所以宛玉此時才不肯喝藥,為了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宛玉要去殺了楚天實。

她瘋了這麼多年,卻實實在在是個金丹中期的修士。

不發病時,宛玉頭腦很清楚,但清醒對她來說也未必是好事,因為很痛苦。

她曾許多次想在清醒時結束自己的性命,她的心太累了,千瘡百孔,從瘋病中醒來總覺渾噩難耐,很多次,她手指按上自己心脈,或者脖頸,卻總在最後一刻想起楚驚瀾。

她顫唞地將手放下。

宛玉知道自己兒子天資卓越,知道楚驚瀾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祈盼,於是她忍著活在世上,想給楚驚瀾留個念想。

但如今楚驚瀾廢了,楚家卻還沒解開她身上的禁製,無非是想用她作威脅,從楚驚瀾身上榨乾最後一點價值。

算來算去,楚驚瀾如今身上還能被圖謀的,就剩他的靈根了。

變異冰靈根,難得一見。

修士的靈根如果被強行抽取,隻會報廢,但若是自願獻出,那麼靈根被挖出後就會保持活性,能被換給其他人用。

就算楚驚瀾願意換,宛玉也不願讓他們得逞。

用現代的話說,宛玉的抑鬱症早就走到末尾,她心存死誌已有多年,本就是為了楚驚瀾才撐住一口氣,如今楚驚瀾走到絕境,她想讓自己的死多少能有點價值。

宛玉正了正發間的簪花,徐徐道:“我生在無光角落,有人點著火把來,我便自以為見到了太陽,直到他將我帶入牢籠,熄滅火把,才知情誼為假,人心不古,是我走錯了路。”

她將首飾盒捧起,塞到小桃手裡:“我院落沒值錢的東西,這些你帶走,走吧。”

小桃顫唞著手,終於在宛玉如同交代後事的口%e5%90%bb裡哭了出來:“那您呢,您要去哪兒?”

宛玉笑了。

“去替我兒撕開牢籠。”她眼中綻放出光彩,“我今生已是如此,但咱們母子倆不能都做籠中鳥,走吧小桃,人各自有路,我們不必再見了。”

小桃捧著首飾盒,在原地六神無主,蕭墨沉默地跟著宛玉踏出這座鎖了她許久的宅院,清風吹過她臉龐,宛玉綽約如仙子,蕭墨愣了愣,忽然小跑過去,伸手想抓住她。

但輕紗從他手邊滑開,不做停留。

站在原著讀者的視角,蕭墨知道宛玉已經油儘燈枯,很早就想解脫了,無論今日殺不殺楚天實,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力氣了。

楚驚瀾經年謀劃,一心想帶她走,卻不知道宛玉早在多年前就死在楚家,走不掉了。

無瘋病藥氣纏身,她是山林間一縷風,從山巔來,往遠方去。

此去不回首。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24章

蕭墨跟在宛玉身後, 想了想,還是給楚驚瀾傳了音。

萬一來得及見最後一麵呢?

【楚驚瀾】

【嗯?】

【你娘親情況不太對, 她要一個人去楚天實的院子】

【!——我想辦法過來!】

楚驚瀾的沉聲靜氣被打破了。

他現在走幾步就得喘,從他的住處趕過來還不知需要多久,而宛玉看似蓮步輕移,卻很快就到了楚天實的院落外。

門沒落鎖,推門而入時,楚天實就在院子裡跟一群舞女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蕭墨還是第一次見到楚天實真人。

他醉醺醺躺在貴妃榻上,一張本該俊秀的臉被常年的聲色犬馬荼毒得虛弱頹喪,身子被掏空了, 再好的五官也得廢,楚驚瀾的五官或許原本能看出一點楚天實的影子, 如今卻完全不像了。

蕭墨被這滿院子的酒臭熏得皺眉。

楚天實懷裡摟著一個舞女,院門打開時他毫無反應, 直到身邊倒酒的侍從愣愣道:“主子,好像是夫人……”

楚天實這才轉過臉來,醉意朦朧,話都說不清楚:“夫、夫人,哪個夫人?”

侍從結結巴巴:“呃, 夫人呐。”

蕭墨站在旁邊,握緊了拳,宛玉卻在這時候笑了一聲, 她款步盈盈走上前。

“楚郎, 是我啊。”

她聲如黃鸝鳥, 一句楚郎叫得楚天實愣了愣, 忽而不知今夕何夕。

他終於瞪大眼朝來人看去,被酒迷住的眼好半天沒看清,隻覺得一道粉色倩影,煞是窈窕,待他好不容易看清宛玉的臉,渾濁的腦子裡閃過為數不多的一絲清醒。

“是、是你……”

楚天實之所以想娶宛玉,自然是因為她貌美,成親後哪怕在外麵拈花惹草,也舍不得休了這位貌美的夫人,回家還肯哄騙她,直到宛玉瘋了,他可沒耐心陪一個瘋子,這才徹底冷落。

今日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溫柔可人的宛玉。

楚天實腦子裡全是酒水,清醒程度有限,許久不見,宛玉的容顏還是會讓他癡迷,他沒忍住伸出手去:“美、真是美啊,你病好了?”

宛玉一步步走近他,溫柔道:“好了。”

“好了就好,來,快讓我抱抱!”

他一把摟過宛玉的腰,原本在她懷中的舞女故意嬌嗔,但剛一哼聲,卻對上了宛玉看她的眼神。

冷漠、宛如俯視一隻螻蟻。

舞女猛地一激靈,立刻退開,低著頭不敢再撒嬌。

楚天實卻看不見,他隻管美人在懷,醉得搖頭晃腦:“不瘋就好,嗯,我們以後一家三口,好好,嗝,過日子!”

蕭墨漆黑的眸子再度變紅,聽聽,說的是人話嗎,楚驚瀾成了廢人,他這個當爹的沒有關心一點,隻顧自己尋歡作樂,現在卻來說家人過日子?

宛玉在他懷裡,一手按在他心口上,一手理了理楚天實散亂的頭發,溫聲說:“不了,孩子大了,讓他自己去過,我帶你走就行。”

“好,好,就我倆——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