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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軟硬件條件都會比私人醫生好得多;
已經和院方交涉要求調出單人病房了;
您再稍微忍一忍,好不好?
……
吧啦吧啦吧啦。
鬱延瞥了眼管家的銀發,看起來和自己老師的年紀差不多。
能在布魯斯這樣的貴族家裡當上管家,能力不會差。
卻要在這兒朝一個二十幾歲的熊孩子卑躬屈膝。
換個角度,熊孩子就是被熊家長養出來的。
也不值得憐憫。
好不容易把少爺安撫好,管家直起身,看向鬱延。
他當然知道他是誰。
少爺是怎樣奪取了這個纖弱但堅韌的年輕人的光輝未來,每一步他都清清楚楚。
一老一少同時看向對方,想著同一件事:
人和人之間的差彆,真是比人和狗都大。
管家行了個禮:“鬱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鬱延剛想回答,腕機響了起來。
他低頭一看,竟然是藺上校的頻段。
他覆蓋住手腕,禮貌而疏離:“抱歉,我不認為我和您有什麼可以聊的。”
說完,他轉身離開,沒有去看對方的神情。
管家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藺上校的麵孔出現在全息投影上,看起來比上一次見時精神恢複了很多。
也是,兩個月過去了,母星的醫療條件除了起死回生,無所不能。
藺老看向他的表情很擔憂:“孩子,你感覺怎麼樣?”
鬱延回答:“請您放心,我很好。”
他不是安慰,是實話實說。
除了剛醒來時對忽然回到文明社會有幾分不適應以外,他沒有感覺到任何難受。
無論是歸功於帝國的醫術,還是……
總之,他自我評估很快就能恢複到往常的水準。
“你的事情我已經都聽說了。”老人重重歎了口氣,“還沒上任,就……這麼坎坷。”
藺上校的雙眼中充滿了疼惜和憐憫。
那是鬱延很熟悉的眼神。
他從小到大,除了沃格特那種嫉妒和仇視以外,接收到的最頻繁的情緒和目光,就是可憐。
更小的時候,他也曾有厭煩來自外人同情的年紀。
很快也就麻木了。
他人的態度,又與他何乾。
在二十三歲的今天,他重新看見熟悉的憐憫,心底卻連輕微的刺痛都沒有了。
他總算如願長成了麻木的大人。
藺老見他波瀾不驚的樣子,以為他被嚇壞了,柔聲道說:“小鬱啊,彆怕,等你傷好了,我會跟上麵申請讓你換個安全的地方。諾厄星那邊,我也會重新推薦人手過去。”
諾厄星。
鬱延想起山洞。
想起愛哭、愛吃、愛撒嬌的雪團子。
想起那個讓自己莫名感到心悸的……
他搖了搖頭:“謝謝您,但不必了,上校,我還是想照原定計劃去諾厄星。”
他神色泰然,不像頭腦不清醒時說出去衝動的話。
老人很驚訝:“為什麼?”
鬱延抿抿嘴,他當然不能把阿吼和寧寧的事情說出去,於是換了個說辭:“我想……找到法拉米。”
他還記得上校同他說過,諾厄星上那條無惡不作、叫人頭痛的巨龍,當地居民稱它為法拉米,暴食、暴虐。
現在,法拉米就是他最好的托詞。
藺上校皺起眉:“你……確定嗎?”
鬱延望著老人的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
無論是擊敗惡龍,爭取加入遠征軍的資格,為自己正名,又或是為了弄清楚阿吼與寧寧的秘密,他必須回去諾厄星。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確定了。
年輕人的眼眸沉靜得像一塊冰。
可深處卻又燃燒著火焰。
老朋友,藺上校想,我終於理解你為什麼在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就會選擇將他從孤兒院帶走,加入“晨星計劃”。
他就像是……年輕的你啊。
藺老慢慢呼出一口氣,然後點點頭:“我尊重你的決定。萬事小心,你的星海就在前方。”
通訊中止。
鬱延是找了私密的會客室同藺上校對話的,回病房的路上腦子裡還有點兒亂糟糟的。
藺老承諾會儘快安排他出院,重新報道赴任的手續也會重置。
一切好像又重新塵埃落定。
鬱延其實不太想回去麵對一個充滿了怨氣的沃格特,可現在的確沒有多餘的地方了。
他身體還有些虛弱,不能站或者走太久,必須臥床休息,也必須受到醫護的把控。
走到門口正巧遇到清潔阿姨從房間裡出來,這個時代的人工崗位已經很少了,但她們仍然不可或缺。
阿姨們負責在機器自動收納時監督,畢竟醫院不比其他地方,病人脆弱,注意事項繁瑣,比如有的病人對奇奇怪怪的東西過敏,就需要單獨分揀出來。
這個阿姨人很和氣,心也大,看不出來鬱延和沃格特有什麼不合,她很喜歡鬱延,之前還給他削了個梨子。
鬱延衝她微微笑,算是打招呼,準備進房間。
沒想到阿姨卻攔下了他。
“對了,小夥子,我看見你帽子臟了,之前順手拿去洗了。好好的一頂白色絨帽,手感還很不錯嘞,怎麼搞得那麼臟呀。我看看啊,還有差不多二十分鐘就烘乾了,我待會叫人給你送回來。”
“好的,謝謝您。”
鬱延下意識道謝完,又是一愣。
不對啊,他……哪來的帽子?
第17章 毛團團什麼都不會,毛團團隻是一頂帽子QAQ
鬱延直覺不對勁,婉拒了阿姨讓彆人送過來的好意,自己去了洗衣房。
他抬起手腕,用腕機上醫院臨時授權的患者通行證刷開門,進去之前,看了眼門口刻著“LAUNDRY”的全息屏旁邊那顆銀色的十字星。
這是軍區總院的logo,象征著無論病痛,無論生死,人類皆與永恒的群星為伴。
軍區總院名義上接收的病人來自帝國軍隊和軍校,但疑難雜症的科室也會對普通民眾開放。
除了私密性極強、外人幾乎無法涉足的皇家醫院以外,這裡就是母星綜合配置最好的醫院。
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想要不憑依任何外力來改變人生,最好的途徑,就是在大學裡努力。
鬱延在軍校那幾年格外拚,不光理論課過目不忘,實踐課與出勤搶著去,通常學分高低和安全係數成反比;外加雜七雜八的比賽和獎學金認證項目,總之是哪裡危險跑哪裡。
第一軍校最不缺的就是曆練。鬱延總受傷,總住院,也算是這兒的常客。
在他印象中,軍醫總院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太平間,而是洗衣房。
和家家戶戶都有的最高不超過一米的洗衣機不同,醫院裡洗滌量大,用的洗衣機頂天立地,足足三米高。
一個挨一個,擺滿了洗衣房,如同等待著指令的攻擊性機器人俯瞰著脆弱的人類。
滾輪一旦轉起來,近在咫尺的浪花拍打著玻璃門,就算有靜音係統,也仿佛置身於海嘯之中。
為了配合醫院的整體色調,這些巨型洗衣機同樣是白色;再加上同色係的床單、被罩和病人的異物,滿目皆是蒼白無力。
人站在麵前,無端感覺渺小,好似置身於什麼時空隧道,逃不過生死與命運的牢籠。↘思↘兔↘網↘
鬱延沒時間留給空茫的傷感,清潔阿姨所說的“白色絨帽”究竟是什麼,他有了一個模糊且不詳的猜測。
他在查詢機器上再次刷了腕機,顯示屬於他的東西在B-14-3a的機器中等待烘乾。
他按照編碼找到這個同樣巨大的烘乾機,和洗衣機一樣在不停360度旋轉,隻不過速度稍微慢一些,內部充斥著種種殺菌消毒的射線。
鬱延往裡麵看了一眼,簡直心臟驟停。
……那個在裡麵一圈圈跟著旋轉、每次想要扒住門或者彆的什麼固定支點、卻因為力氣太小滑落下去、然後再次狼狽地被迫跟著滾輪轉圈圈的純白毛絨小玩意兒……
不是他在諾厄星洞底認識的雪團子,又能是什麼呢。
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鬱延趕緊中止烘乾機,把早就暈頭轉向的小東西從烘乾機裡解救出來。
雪團子經曆了無休止的煉獄般的折磨,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幸好兩腳獸(它在這裡見到了許許多多兩腳獸,可沒有哪一個比眼前這個更好)從天而降,英雄救球。
它見到了熟悉的人,喜極而泣,淚汪汪地蹦到他懷裡:“嚀,嚀嚀,嚀……”
兩腳獸的世界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寧寧哭得直打嗝。
雖然小毛球的聲音很細小,不仔細聽還以為是奶貓或者小鳥叫。但對於已經熟悉它發聲方式的鬱延來說,這算是在哇哇大哭控訴了。
但鬱延緊張地捂住它的嘴(他不是很確定它的嘴在哪兒,反正是整個球都罩住了),阻止了它的哭唧唧。
雖說剛洗過又烘乾的毛球球手感挺不錯。
寧寧眨巴了下眼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禁言了。
鬱延眉心緊鎖,低聲道:“絕對不能讓彆人發現你在這兒,明白嗎?”
雪團子不明白。
但它看得出兩腳獸神情非常嚴肅,和洞底時候的放鬆完全不一樣。
它眨巴了下透明的眼睛,淚珠竟然懸停在周圍,像一顆顆小小的水晶。
鬱延剛才進來的時候隨手鎖上了洗衣房的門,但他不確定這裡會不會有防偷竊的監控,還是不安全。
他從烘乾機裡隨手掏出一件病號服,把寧寧裹在裡麵,匆匆離開,換了個地方。
醫院為了保證病人的安全,到處都有攝像頭。他想了想,唯一安全的隻剩下衛生間。
他找到這層樓儘頭的衛生間,清潔機器人剛從裡麵出來,打掃得纖塵不染。鬱延把機器人重新拽回來,後者被掃描到以後,廁所重新顯示了【清潔中】的字樣,暫停使用。
鬱延猶豫了下,還是進了母嬰室,把衣服連同毛球球一起放在嬰兒的平台上。
衣服還壘成一堆,裡麵鼓鼓囊囊動了幾下,雪團子總算找到縫隙鑽出來,小腦袋上還頂著一邊的袖子,瞧著鬱延卻已經開心地蹦躂起來。
“嚀!”
它想,我可算是找到你啦!
鬱延確保清潔機器人還在外麵守著,轉過身按住越彈越高的寧寧:“說吧,你到底是怎麼跟我來這裡的?”
“嚀嚀,嚀……嚀嚀嚀!”
雪團子說得很認真。
鬱延:“……”
完全聽不懂。
他歎了口氣:“你放給我看吧,就像以前那樣。”
寧寧歪著腦袋,想了幾秒鐘,才理解他的意思,恍然大悟。
這下鬱延終於能看見寧寧在“發功”的時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