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皮膚上的瘙癢,還有……心。
他沒法用語言描述,在被巨獸按倒在草堆上,被對方一寸寸地聞著時,那種突如其來的悸動是怎麼回事。
心裡癢得不得了。
他想要按住%e8%83%b8口。他應該按住。
但尾尖碰了碰他的手腕,示意不要亂動。
隻得作罷。
等待了漫長的一個世紀,阿吼總算審閱完畢,姑且放過了他,撤走尾巴,從他身上離開。
鬱延鬆了口氣,可心臟依舊狂跳不止。
為什麼……
為什麼會在巨獸“檢查”自己時,心跳持續加速?
而他確定那不是因為恐懼。
鬱延蜷縮起來,閉上眼,試圖忽略那種詭異的心悸。
卻愈發鮮明。
真要命。
第13章 雄獸,雌獸與小幼崽
那日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讓鬱延更加深刻地意識到,離開這裡迫在眉睫——再不走,連思維都要被野獸同化了!
逃跑計劃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他也沒什麼可準備的,隻要想辦法儘可能長久地支開阿吼就好。
“我想吃那種,有點甜的肉。肉質緊實,很有嚼勁的。”他向寧寧比劃記憶中的味道,再讓寧寧傳遞給阿吼。
阿吼每次給他帶這種動物,都會出去很久。不難猜測,這種生物生活在諾厄星的另一端,應當是沙漠中的生物,捕獵一次很耗時。
他不確定自己講這話時是不是語氣偽裝得不太好,因為阿吼聽了,竟然第一反應是把他卷到麵前,用鼻子蹭了蹭。
鬱延瑟縮了一下,又拍了拍它,反客為主地笑道:“怎麼,舍不得我?”
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柔聲道:“安心吧,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呀。”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顯然阿吼對這樣的回答頗為滿意,把他放回乾草堆上,還多卷了一些草蓋在他身上,生怕嬌氣的人類凍著。
巨獸出發了,驚天動地的腳步聲消失在洞底。
隨著時間的推移,阿吼走之前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愈發依依不舍,恨不能一步三回頭。
像出去捕獵的雄獸在和自己的雌獸告彆。
鬱延當然就是那個“雌獸”,留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說,還要照顧寧寧這個調皮的小幼崽。
……真是個笨蛋。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誰。
鬱延向幼崽寧寧確認了三遍,阿吼確實離開以後,立即著手實施第二次出逃。
他對方位、路線有著超常的記憶,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回無須寧寧指路,他自己熟門熟路摸到岩壁藤蔓生長的方向。
人類將雪團子頂在頭上,等待著藤蔓電梯的傳送。
晃晃悠悠上升的過程中,和上回的心態很是不同。
離開這裡之後,就很難再見到阿吼了。
那個大笨蛋帶著獵物回來,發現空空如也的草垛,會是什麼心情呢。
……不對不對,他哪兒來多餘的精力共情彆人。
連自己的前路和生死都未卜。
鬱延暗自發誓,等到治好眼睛,他一定會回來找這個大家夥。
雖然至今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好在,鬱延非常相信自己的嗅覺記憶力。
想事情會讓時間變快,藤蔓不知不覺已經從身上鬆開了。
鬱延踏上平台,感覺到頭頂的寧寧不知為何緊張得直發抖,便將小家夥從頭頂摘下來,抱在懷裡,往洞口走去。
今天“鳥兒們”很安靜。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但鬱延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不會被蒙騙,依舊沒有下調警戒等級。
兩腳獸臂彎中的雪團子很是忐忑。
它總算明白為什麼從快到平台開始自己就不太舒服,原來這些壞“鳥”早有準備,嚴陣以待,竟然在有組織有紀律地分批次對抗它的精神控製!
它們全是飲血茹毛的食肉猛禽,平時有嗷嗚坐鎮,不敢輕舉妄動,眼下嗷嗚去了外麵,對鮮嫩的兩腳獸垂涎已久的這些家夥都想脫離它的壓製。
寧寧感到一陣一陣的眩暈。
它的精神控製能力是天生的,並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麼,比如想和兩腳獸對話,那就在腦海中想一想就行了;比如不希望那些壞家夥接近自己,也不用額外調動精神——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因此,在蠢蠢欲動的“鳥兒們”一批一批地想要衝破防線時,小家夥竟然不知該做什麼好了:它從來就不是攻擊型的呀!
鬱延也明顯地感覺到雪團子抖得越來越厲害,已經不僅僅是因為心理上的恐懼,而是生理上的強烈不適。
他輕輕地撫摸著它(在看不見眼睛時其實不太能分清正反)的後背,快速思索著小東西若是真的出了問題,把它丟在這裡聽天由命,和冒著被人發現M級心靈感應生物的風險帶回母星,兩害相權取其輕——哪一頭,才是“輕”?
振翅的雜音重新響了起來。
鬱延並不能看見在黑暗中睜開血紅雙眼的“鳥兒”,但對危險的直覺讓他渾身緊繃。
它們在他頭頂躁動地抖動著雙翼,有些甚至卡在脫離雪團子精神控製的幾秒鐘扭了扭頭,張開嘴,發出“喝、喝”如同陰笑的聲響。
又是一波對抗衝擊。
雪團子痛得一哆嗦。
它不知道該怎麼辦。加強控製,或者撤除,它都做不到,隻能任愈演愈烈的現狀僵持。
“嚀……”
小東西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
它與鬱延的精神鏈接也在減弱,不僅沒法再用人類的語言溝通,它在他腦海中雪白的影像同樣時斷時續,像一盞不停閃爍著快要壞掉的古老燈泡。
鬱延抱著它,有些後悔。
其實隻要寧寧能幫他召喚來藤蔓就夠了,後麵的他足以獨自應付。
不該帶它上來的。
大部分時間裡,鬱延都是個事不關己的淡漠性子。
比如畢業那日,在去往船塢的路上看見沃格特·布魯斯和混混小弟們欺負女學員,也許換做室友會立刻路見不平英雄救美,但鬱延不會。
他需要衡量一下會不會影響接下來的行程,或者會不會給自己惹禍上身——後者他經曆過很多次。
但這不代表他能眼睜睜看著他人被自己的行為所牽連。
往小了說,寧寧之前被阿吼所誤會和指責,往大了說,此刻遭遇的猛禽危機、和不久的將來要承受阿吼的遷怒——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鬱延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不欠我我亦不欠人的人生信條。
這樣的信條,在毛球球這兒被打破了。
小東西給了他離開洞底的契機,他絕不會拋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
寧寧還是個幼崽,沒有學會如何調動能力,終於在猛禽們輪番的狡詐攻勢中昏了過去。
它的精神控製猶如一頂透明防護罩,將兩腳獸和自己同那些怪物隔離開來。
現在防護罩碎了,成千上萬的獵食者再無桎梏,怪叫著從岩壁頂端俯衝下來,撲向手無寸鐵的人類!
鬱延蒼白、瘦削,在洞底呆了這麼久,衣不蔽體,不見天日,營養匱乏,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
他給猛禽和沃格特·布魯斯留下的印象一樣,人畜無害,柔弱可欺。
但他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鬱延沒有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站在原地,靜靜感受著。
視力被削弱後,聽覺、嗅覺和其他感官反而更加靈敏。
沉沉黑暗中,風聲呼嘯著向他撲來,鳥鳴與岩壁的反射像一個清楚的四維定位圖,每一次碰撞都在給予他更清晰、更準確的坐標。
幾秒鐘,隻需要幾秒鐘,無須寧寧的幫助,僅靠反射的聲音定位,他的腦海中已然明晰地呈現出洞口的景象。
他彎彎嘴角。
倒是要感謝這些嘎嘎亂叫的小鳥兒們了。
鬱延扯下布料所剩無幾的上衣,把昏迷過去的雪團子包裹在裡麵,像個小包袱那樣係在腰腹上,然後抽出那柄刀刃,赫然朝著第一隻近身的怪物狠狠砍去!
怪鳥的外皮非常堅硬,像石頭,但人類的手勁更大,從張著尖牙的“鳥嘴”處生生將其劈成兩半!
它——某種程度而言,現在已經是“它們”了——依舊睜著猩紅的雙眼,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就動不了了,軟綿綿地從半空中掉下來,黏稠、腥臭的暗紅色血液淌了一地。
方才還爭先恐後的鳥群忽然滯住了。
作戰對象的武力值有目共睹,它們忽然對自己先前的衡量產生了懷疑。
需要改變策略。
怪鳥們改變了隊形,也不再吱呀亂叫,而是齊齊地發出銳利的鳴叫、從低沉向著高昂轉變,刺激得人類耳鳴了起來。
……不對,不僅是耳鳴。
幾秒鐘的延遲之後,他明白了為什麼寧寧之前疼得直哆嗦。
聽得見的聲波是有直接的反饋的,讓他耳膜生疼;還有更多的、超出人耳接收頻段的聲波,仿佛那把揮出去的鋒利匕首,反向插進腦仁裡,狠狠撕扯著痛覺神經。
鬱延痛得青筋直跳。
好在他經受過耐力訓練,拿刀的手依舊穩,也感覺不到肌肉的酸,化疼痛為力量,怪鳥的屍體像雨一樣落下來。
他身體仿佛分成了兩半,一半被動承受著音波的攻擊,一半靠著本能而不是思考去主動攻擊音波來源處。
血。
很多血。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怪鳥的,溫熱黏稠的液體從天而降,躲也躲不開,鐵鏽味塞滿了鼻腔。
那些怪鳥發現了他能夠通過聲音定位後很快便調整了戰略,來攻擊他的那些不再發聲,而另一些則亂吼著乾擾他的聽覺。
頭疼、耳鳴、麵對數量過大群體的徒勞無功,還要護著懷中不清醒的小小毛球,再加上不知有多少處負傷,勢單力薄的人類體力迅速下降。
鬱延隻能通過聲音定位移動的物體,卻沒辦法躲避靜止的障礙物。
地上的碎石絆住他的同時,一隻體型略小的怪鳥從他右側偷襲,鐵一樣硬的頭部狠狠撞上他的腿骨。
鬱延吃痛地踉蹌幾步,整個人向後栽去。
另一隻怪鳥見此情形,趁機咬住他的小腿肚,它們一個二個體型不大,咬合力卻無比驚人,何止剜下一塊肉,簡直能直接咬碎他的骨頭!
劇痛猛然從脊椎竄上天靈蓋,霎時間冷汗浸透了他全身。
比起骨裂,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鬱延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確在快速失血,不僅僅是傷口處往外流,而是那些怪鳥……在吸食他的血液。
鬱延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它們覬覦的不是肉,而是血!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禽類,這到底是什麼?!
怪物們沒給他思考的時間,緊接著發起新一波攻勢。鬱延甚至來不及調整呼吸,拖著快要無用的腿向後撤去。
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