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腿。
人類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他張開五指在眼前晃了晃,沒有任何殘影。
接下來,把身體的任何部位湊近眼前,無效。
身下的乾草,隻能摸著。
儲存的果子們,也看不見。
心情像坐了過山車,令人失望的是,他仍然處於失明狀態。
那麼,剛才難道是他的幻覺?或者還在做夢?
還是不對。
鬱延重新望向毛茸茸的方向,小家夥的模樣再次映入眼簾。
雪團子半是親昵、半是羞怯地靠在他腿邊,一雙透明如玻璃珠似的眼睛好奇地望著他,好像剛才鬱延用各種辦法應證視力很有趣似的。
它比母星上的寵物兔大不了多少,渾身毛毛雪一樣白,像個蓬鬆綿軟的雲朵,小小的、鹿茸一樣的角還能輕微地動,每晃一次都能灑落下亮晶晶的齏粉。
它仰著腦袋,用那雙大眼睛盯著鬱延,再次怯怯地發出一聲“嚀?”,要多天真無邪有多天真無邪。
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看了都要驚呼可愛的小東西,卻讓鬱延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後知後覺,自己為什麼能“看見”它。
並非雙眼主動接收了它的圖像,而是因為……它想讓他“看見”。
精神投射能力!
鬱延心裡一驚。
茫茫宙海,了解的不了解的種族千千萬萬,人類不過是其中渺小的一個。
以前他隻在學校的課堂中聽說過,深空的一些物種是具有心靈感應能力的,他們可以將自己心中所想強製附加到彆的種族身上。
這樣的“投射”,自然包括善意與惡意。
帝國科學院將所有種族的精神控製能力劃分為L(low)、M(medium)、H(high)三個大類,每個大類從低到高還細分出1-4四個等級。
人類被劃分為L-2,幾乎最弱。
不僅不擁有感應和攻擊他族的能力,甚至無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給自己建立起防禦的屏障,是猛獸麵前動彈不得的小白兔。
帝國科學院研製出可以發出屏蔽信號的便攜裝置,但造價高昂,不對外出售,僅有皇家成員、高級將領與官兵、精銳部隊及帝國榮譽勳章獲得者能佩戴。
阿爾法象限承載的種族主體是人類,為了保護同胞,開國大帝設下鐵律,本象限內不得生存感應力在M-2級彆以上的種族,而母星附近的要求則更加嚴格,界限是L-4。
不符合條件的種族,願意主動搬離的,能夠得到來自大帝親允的補償與優待;
至於那些不肯走的,則和惡龍差不多,武力驅逐。
百年來,帝國境內相安無事。
誰能想到,不起眼的伴星上竟然偷偷存在著M級彆的心靈感應生物!
鬱延本以為他能在遠征狩獵中俘虜一隻用來研究,沒想到頭一回遇上,自己才是那個無處可逃的俘虜。
鬱延非常緊張,比剛認識阿吼時還要緊張。
畢竟,野獸再怎麼狂暴,生理和物理上的攻擊總是能有辦法化解。
可對於人類這種無精神感應能力種族,心理上輕微的一招,就能從內而外地擊潰他們。
換句話說,此刻他沒有絲毫自保能力。
鬱延下意識後退一步,脫離它茸嘰嘰的萌萌攻勢。
雪團子看出了兩腳獸的忐忑與抗拒,但它不理解為什麼。
自己明明表現得很友好呀?
為什麼兩腳獸看起來好像……在怕自己呢?
這個兩腳獸和它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可長得特彆好看。所以它才會非常想和他做朋友。
“嚀!”
它蹦躂了兩下,往兩腳獸身邊靠去,希望對方能摸摸自己。
它一直很受歡迎噠,其他生物看見它這麼可愛,都會忍不住摸一摸的哦。
雪團子仰臉,想要從純潔的目光中傳遞“摸摸我呀,摸摸我吧?”的信息。
“嚀嚀~~?”
然而兩腳獸看起來反而更不適了。眼神簡直可以用驚疑來形容,也同時再次往後退,堅決不讓它近身。
“嚀……”
雪團子的角角都沮喪了起來,也不亮了。
沮喪之餘,有了不好的猜測:
難道,難道是因為自己不可愛了QAQ?
「怕……」
這裡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類。
可鬱延分明清晰地聽見了問句。
和先前的叮嚀聲有些相像,細弱且柔軟,像個很小很小的孩子。
鬱延神經更加緊繃,很明顯,雪團子不僅能夠將自己的形象投射給他,還能打破語言隔閡與他進行交流。
但是,“怕”是什麼意思?
它在怕自己嗎?
……怕自己還一次次往自己身上貼?
哪裡不太對吧。
「不……怕。」
那個聲音重新組織了下語言。
鬱延這回好像理解了。
雪團子這是在安撫自己?想表達它沒有壞心?
他定住不再撤退,眼睜睜“看”著雪團子再次蹦躂著靠近自己。毛茸茸的觸?感重新回到了小腿。
雪團子用腦袋蹭了蹭他,對他的接受很開心的樣子。
它沒有爪爪(也可能是太小了藏在毛裡看不見),否則鬱延想,它肯定早就抱住自己的腿不讓走了。
鬱延嗓子發乾,謹慎地與它對話:“你是誰?”
這個問題他問過阿吼,那個不會說話的笨蛋當然是沒法回答他的。
但眼前這一個回答了。
「它……哪裡?」
就是回應的和他的提問沒有絲毫相乾。
鬱延問:“……誰?”
「嗷……嗚。」
這是個擬聲詞,而擬聲詞通常代表著物種的叫聲。比如在母星上,喵喵指貓咪,嘎嘎指鴨子。
鑒於山洞也沒其他生物在,鬱延隻能假定這個“嗷嗚”就是阿吼。
嘖,和他取的名字倒是異曲同工。
“它出去了。”鬱延回答,“你是誰?是它的朋友嗎?它是什麼?你又是什麼?”
人類連著問了幾個問題,以雪團子的腦容量和進化得不太純屬的語言功能,實在很難進行同步多線程處理。
它眨巴了下眼睛,乾脆把阿吼的影像投射給鬱延。
起初是一團模糊的光。
鬱延下意識屏住呼吸,這或許是他被巨獸圈養至今,第一次看見“飼主”的樣貌——他終於能知曉自己成天被個什麼玩意兒抱在懷裡睡覺了。
但隨著光暈出現具體的輪廓、棱角,鬱延愈發失望。
……這個三頭六臂四仰八叉的東西是個啥啊。
雪團子投射出的影像不僅比三歲小孩的塗鴉還要抽象,而且一直在晃動變化,根本沒個固定形象。
根據鬱延對阿吼的認知,那家夥應該沒有百變能力。
也是,他在心裡歎息,讓一個連手都沒有的毛球畫肖像畫,確實要求太高了些。
然而雪團子的畫並非完全沒用。
雖然沒法辨認出正確選項,但幫助鬱延排除了一個錯誤的:阿吼絕不是龍類。
他不是沒猜過阿吼的身份,巨大,脾氣不好,愛囤東西,這些都是傳言中龍的習性。
可龍展翼後往往超過十幾米,相比之下,七八米的阿吼有些小了。
最重要的是,龍類生性殘暴,與人類已經互為世仇多年,怎麼可能和睦相處。
在雪團子的眼中,阿吼應當還是更接近鱗甲目動物。
洞%e7%a9%b4獨居,有潔癖,喜歡鋪草,外殼堅硬,尾巴靈活……
怎麼看都像一隻超大型穿山甲。
唯一不同的是,穿山甲大多數都是吃昆蟲的,而阿吼顯然是個肉食動物。
或許是新的異種也說不定。
總之,阿吼不是龍。^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這一點讓鬱延慶幸之餘,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失望。
回想起今日阿吼越來越習慣他順毛擼,他差點以為自己真的能成為馴龍高手什麼的。
就在他東想西想之時,投射中的雪團子忽然渾身一震,扭過頭,明顯變得激動了起來:“嚀!嚀!”
鬱延除了它什麼也看不見,腦海中卻驀地嗡鳴了一下。
雪團子的精神攻擊……?
不對。
“吼——!”
熟悉的、震耳欲聾的吼聲陡然在寧靜的洞中響起。
鬱延條件反射捂住耳朵的同時俯下`身,果然,下一秒粗壯的尾巴將他從地上卷起,空中旋轉三百六十度後被安放到巨獸身邊。
與此同時,雪團子的影像消失了。
鬱延初步評估雪團子的精神感應力在M-2左右。隻要它想,它可以在做其他事兒的同時一直保持著投射。
如果它主動斷掉了鏈接,說明有彆的、更讓它分心的事情發生了。
鬱延看不見,所以他不會知曉阿吼此刻的姿態有多麼充滿保護欲和占有欲。
它在用人類所不懂的語言斥責雪團子,這個人類是我的,離他遠一點,彆碰他。
一大一小在鬱延耳邊嘰裡咕嚕對峙起來。
“嚀……”很委屈。
“嗷嗷!!”生氣。
“嚀,嚀嚀!嚀嚀嚀!”著急辯解。
“吼?”將信將疑。
“嚀嚀,嚀。”堅定。
“嗷……”思考中。
“嚀?”怯生生。
“吼。”穩重地允許。
就算能感受到語氣的變化,鬱延還是搞不懂他們談判了什麼。好在,阿吼纏在自己腰上的尾巴放鬆了些,這大約是它與雪團子協商一致的標誌。
鬱延被勒得有些痛,揉了揉腰。
他覺得自己像S級武力值的異獸和S級精神攻擊值異獸的博弈中,那個任人宰割的棋子。
……忽然就有點生氣。
雪團子在巨獸的監視下,一步一跳小心地再次接近兩腳獸,準確來說是在暗自生悶氣的兩腳獸,粉色的茸角角動了動,灑下閃閃亮的碎片,撥通了鬱延的精神鏈接。
「你,喜歡。」
雪團子就像全息視訊那樣重新出現在鬱延的視野。他看見它先是回頭看了看阿吼的方向,又慢吞吞蹭了蹭自己。
「嗷嗚,朋友。」
它說話就像它走路一樣,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嗷嗚,不許。」
鬱延試圖將這些破碎的信息拚湊起來,大約明白了雪團子的意思:它和阿吼是朋友,它很喜歡自己,想同自己成為朋友,但是阿吼不允許它這麼做。
所以剛才才會對它發火嗎。
鬱延皺起眉:“為什麼?”
小家夥看起來很是委屈,角角黯淡下去:“嚀嚀……”
這種倒是說人話啊。
鬱延很後悔沒有植入通用語翻譯器,雖然不知道那個售價為兩萬信用點的最新款有沒有進化到可以翻譯異獸的語言。
正當他試圖將一切理清楚,不同於雪團子稚嫩綿軟的聲線,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突然闖入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