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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兮予懷 白小侃 4266 字 3個月前

到後來噌一聲站得筆直……

這姑娘有個特點,喝酒容易醉,醉後容易癲,且每回發癲時都站得如同學生受訓時一般筆直,接著就說繞口令:“你大大爺家的大塔拉尾巴耳朵狗,咬了你二大爺家的二塔拉尾巴耳朵狗一口,你二大爺家的二塔拉尾巴耳朵狗也咬了你大大爺家的大塔拉尾巴耳朵狗一口,不知是你大大爺家的大塔拉尾巴耳朵狗先咬了你二大爺家的二塔拉尾巴耳朵狗一口,還是你二大爺家的二塔拉尾巴耳朵狗先咬了你大大爺家的大塔拉尾巴耳朵狗一口……”

一段鏗鏘有力的播音腔繞口令,成功將糾結於究竟是愛萬花筒多一些,還是愛萬寶路多一些的萬紫千驚醒。她一邊將人往外拖,一邊打電話求援,還一邊謾罵:“你丫的溫渺,什麼臭毛病,一段兒繞口令還夾槍帶棒罵著人,罵誰呢你!”

溫渺渾然不知,她已經從塔拉尾巴狗說到了喇嘛與啞巴,但她也不是全渾然不知,起碼她還聽到萬紫千問她在罵誰。罵誰?今天太陽那麼毒,跑了一整天卻連半個字兒都沒簽著,更毒的是,分彆幾年再重逢,那人看她的眼神如看到一隻蚊子一般波瀾不驚。她懷著虔誠的心敲響辦公室的門,和剛走出來的他撞個滿懷,她立即錯愕得像個傻子,他卻悠然地一邊扣著手表一邊說:“我要出去一趟,合同的事路上談。”

當她很努力控製住千思萬緒,卻被帶到茶樓,又被帶到他家,後來才明白他竟絲毫沒有談公事的意思。不罵他還能罵誰,她連續倆月不和萬花筒見麵,那條狗崽子都會激動得上天入地,哪像這個男人,根本拿她當陌生人,好像那些共同的曾經裡隻有她一個人。

溫渺連夢裡都在懊惱,曾經輸給他,現如今好像依然輸給他,以前的季鄴南不好對付,可不代表對付不了,現在這個男人,同樣的麵孔,不同的性格,沒以前冷漠卻變得深奧,比以前成熟卻有點狂傲。從前的季鄴南,絕不可能像今天這樣咄咄逼人,他隻會在彆人撲向他的時候輕輕鬆鬆一閃而過,末了,撲向他的人摔個大跟頭,他卻氣定神閒地頭也不回向前走,或許,還會稍稍整理根本沒有因剛才那陣勢而淩亂的衣服。

那時,季鄴南很煩她,在他安靜如水的生活裡,有兩件事頗為困擾,一是他爹因公事病重臥床,二是出沒毫無章法的溫渺。

這姑娘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一路將他從西門的自習室攆到了東門的室內籃球場,本以為可就此安靜,卻不料在他用鋼筆往書上寫筆記時,左肩又毫無征兆地被拍了一巴掌,還好他為人淡定,隻是斂了濃眉合上書,半句廢話也沒有,拎上書就往外撤。

溫渺果然不淡定,朝著他的背影喂了一聲,接著就邁起小碎步跟在他身旁:“我大老遠專門跑來給你送驚喜,你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不帶這麼絕情的!”

有驚喜嗎?自從她出現,他的生活裡就隻有驚嚇,還好他承受力強,對於這種事兒向來采取不搭理政策,可這姑娘未免太強悍,你理她吧,她黏著就來,嘰嘰呱呱說個沒完沒了,不理她吧,她就自己和自己聊到很嗨,整個兒一煩人精。

“這比西門的好喝,你嘗嘗!”溫渺舉著密封的紙杯,嘴裡還咬著吸管,一臉虔誠地看著她的男神。

季鄴南完全視她為空氣,腰板筆直,肩膀寬厚,走起路來目不斜視。她伸長手臂往他臉跟前湊:“一點兒不甜,我讓人泡的綠茶,不信你嘗一口。”

心煩的人被擋住臉,難免會更加心煩,於是抬手揮開,半點兒情麵也不留:“你有沒有腦子,說多少次我有喜歡的人了,彆像蒼蠅一樣招人嫌行不行?”

她反應靈活,搖搖晃晃好半天總算穩住差點被打翻的紙杯,依然咬著吸管,半點兒不在乎:“就是請你喝杯茶,又沒要你喜歡我,這麼敏[gǎn]乾什麼……”說著便眨巴眼睛,反問,“難不成是你心裡有鬼?”

季鄴南無言,隻是腳下的步子更快了,溫渺笑眯眯地端著兩杯水%e5%b1%81顛%e5%b1%81顛跟著他跑。

當時的季鄴南已經快研究生畢業,因他爹被調查,出入社會諸多受製,一家人都受到牽連,不僅他的出國計劃被擱置,他的人也被他哥季鄴岷扣在學校。隻要他不樂意,自然沒人扣得了他,隻是時機不對,出去也乾不成什麼事兒,索性在學校呆著,順便選幾個課題研究打發時間,於是他變成了同齡人忙碌的年份裡最閒的人,也因此才給了初上大學的溫渺盯上的機會。

溫渺是家裡的老來女,老父%e4%ba%b2早年在抗美援朝的隊伍中當過文書,革命傳統理念早已深入他心,後來回到祖國忙著乾了幾年事業,待有意娶妻生子時正巧趕上文革,等到撥亂反正時,已是十年之後,中間又繞了幾個大彎子,最終生下溫渺時,他老人家已年過花甲。

他們家住在民族園路,附近有間博物館,老父%e4%ba%b2戰鬥有功,平反後被分了個館長的職務,一直不肯退休,便以退二線的名義經常到館裡管管閒事。溫渺的生活也算優渥,不愁吃穿,不知煩惱,好在老爺子管得嚴,她以超過錄取線零點五分的高危成績考進這所大學,此後便各處插科打諢,比較正經的唯有兩件事,一是念書考試,二是追著季鄴南滿校園跑。

有同係的姑娘笑她,說她不知天高地厚,什麼樣的人也敢追,她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回擊道:“做人就講究個敢作敢當,總比有些人好,嘲笑人時可得勁兒了,寫封情書都不敢留名,人季鄴南至少知道我是誰,有些人巴巴兒地渴望著,卻連個%e5%b1%81都不如。”

就這樣,所有仰慕季鄴南的校園女同胞,都被她得罪光了。

那時候臉皮實在太厚,以至於如今回想起來都十分羞愧,隔天她便在這份羞愧裡醒過來。宿醉的結果是頭痛到要死,眼睛沒張開一條毛巾先蓋下來,接著傳來倪翼媽心急如焚的叨叨:“要死呀,我叫你拿濕毛巾給她,你把這個丟給她做什麼,這點兒和好的麵要用毛巾蓋住你知不知道,不然麵太乾沒法包餃子你知不知道……”

“得得得!”溫渺感覺到一隻強有力的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接著毛巾被揭開,“還你。”

嘭的一聲響之後傳來倪翼媽的爆炸聲:“要死呀,你個兔崽子,擦過臉的毛巾能往這兒扔嗎,她昨兒吐了一臉,你給她擦了再往這兒扔,包出來的餃子能吃嗎?”

溫渺有點兒哀傷,是怎麼個吐法才能吐自己一臉,而且聽他們這個說法,貌似被晾在這兒一晚上沒人管。她拍了拍頭坐起來,倪翼媽果然搭了個蓋簾在客廳中央包餃子,倪翼光著膀子,正在用被他媽嫌棄的毛巾擦太陽眼鏡,見她起來,本能地嫌棄:“喲,你還會借酒消愁啊!”

倪翼和溫渺是標準的青梅竹馬,兩人在雙方家長的撮合下,沒有好成不分彼此,倒是好得不分男女,直接將這段天賜良緣處理成了哥倆好的情誼。倪翼媽雖不能討到現成的兒媳婦,但多了個女兒,也覺得不虧,兩家窗戶挨窗戶,她沒事兒就愛招呼小姑娘上她家吃吃喝喝,於是她進出倪家就如同進出自己家一樣來去自如。

溫渺看了一圈,沒找見目標,打了個哈欠,問:“老婆孩子呢,又回娘家了?”

倪翼媽拿著擀麵杖揮她兒子,說:“又吵架了,這兔崽子,三天兩頭惹人家不高興,我怎麼就生出個這麼沒出息的東西!”說著,又轉向她,“上回介紹的那人怎麼樣,這麼長時間你也不給個回話,人家等著呢,你說說你啊,倪翼的孩兒都能跑步了,你怎麼還單著,這樣下去怎麼行……”

她倒覺得,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行,愛情這玩意兒,就像巧克力,看著想吃,多了會膩。

第三章

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太陽照進來,調羹銀亮的光閃進人眼,溫渺眯了眯眼睛,對著一隻%e9%b8%a1%e8%85%bf大朵快頤,正在興頭上,紮著包包頭的副主任端著餐盤擠過來,嘭一聲拍了桌子,震得米飯都跳起來:“沒見過這麼事兒的男人!”

溫渺抬了抬眼皮子,專注地和%e9%b8%a1%e8%85%bf搏鬥:“又吵架了?”

“吵你個頭!我今兒去了一趟市規劃局,人兩句話就把我打發了,非要你溫渺%e4%ba%b2自去談,什麼叫你%e4%ba%b2自去談,合著我副主任的身份還不如一小職員?你到底給他灌什麼湯了,怎麼就非你不可了啊?”

溫渺一口飯噴出去,弄得旁邊的萬紫千哇哇叫,她胡亂抹了一下嘴:“不能吧,前幾天也沒讓我簽啊。”≡思≡兔≡在≡線≡閱≡讀≡

副主任想了想:“那倒也是……可他為什麼非要見你?”於是開始回憶,見到季鄴南時,他正在辦公桌後看圖紙,很淺的頭發,濃鬱的眉,瘦削的手指把玩著一支鋼筆,桌子左邊擺了個地球儀,前端放著一杯茶,大概是察覺到有人進來,本能抬頭看了一眼,因為這一眼,年近四十的副主任忽然沒來由的嬌羞,頓時氣勢如虹化為蜻蜓點水:“那個……季處你好,我是博物館……”

“換人了?”他打斷她的話。

“是是是,是我們考慮不周全……”

“定的誰就讓誰來,已經談過的內容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副主任在那一刻重新領略了氣勢如虹的含義,唯唯諾諾地回應:“對對對,我這就回去準備……”

就這麼,她準備了幾天的措辭,在十秒鐘內被兩句話打發掉。

“是真的隻有兩句話啊!”她情深並茂,一臉回憶。

萬紫千看不下去:“至於嗎,話雖那樣說,但你完全有機會深度溝通啊。”

副主任扭捏道:“這人不怒自威,冷冰冰的讓人不敢靠近,再說咱是下級,過於據理力爭不合適。”

萬紫千想了想:“聽說這人挺年輕,是不是很帥來著?”

副主任想了想:“……嗯!”

萬紫千擺出一副果如其然的表情,和溫渺對視一眼。對女人這種生物來說,花癡是種本能,且不分年齡大小,他們館裡愛紮包包頭的對外辦副主任就是典型代表,這位代表雖然花癡帥哥,但畢竟混跡職場多年,腦子還是清醒的,於是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摔在溫渺麵前:“不簽就不簽,搞得好像是我們不負責任一樣,又不是長期合作的關係,誰談不是談,簽個字兒是少他一塊肉還怎麼著,你去,去把這事兒談妥了,回來姐賞你一大紅包!”

接著拍拍%e5%b1%81%e8%82%a1,噔噔噔離開。萬紫千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拍了拍溫渺的肩:“看來,隻能暫時先被潛一潛了。”

剛從講解員升遷到綜合辦那會兒溫渺還嘚瑟極了,後來接了這個爛攤子,變得十分悲憫。因市規劃擴建,這間小型博物館麵臨被拆,通知都下來了,新址卻遲遲未定,文化局本意是撤了這地兒,館裡的員工能分散的分散,該發錢的發錢,但是這些人不願意,尤其是館長,三番兩次鼓動職工聯名上書要求留下這館,後來局裡出麵,雖是不大同意的意思,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