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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 江亭 4260 字 6個月前

,嘴巴被撬開來,龍族強悍的氣息灌進來,嘴裡攪得亂七八糟的,腦袋裡很快也全亂了。

“該求的情也求了,該討的恩也討了,仁至義儘了啊。”龍王用牙齒廝磨著他的唇瓣,警告道,“再想著他,我就要醋了。你能不能也想想我?”

帛燕紅著臉:“我不是想著他......”話沒說完,看到龍族熬紅的眼睛和黑眼圈,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愧疚一下子就湧到了心頭上。

他隻顧著自己不舍難過,差點忘了他的道侶。同印應該不比他好受。

畢竟,共工是龍族的祖先,好不容易回到過去認識自己的祖先,大抵也想證明世人是以訛傳訛,往事並沒有那麼不堪,卻不想到頭來是一場空夢。龍族原罪的烙印摘不掉,自己骨子裡流著的的確是罪人的血。

多麼無力多麼失望,往後再被人指著脊梁骨戳的時候,又要怎麼站直身子反駁?

想到這裡,帛燕的心就疼起來。他主動環住龍族的脖子:“都是我不好。你彆和我計較。”

龍王一隻手托著他的屁股一隻手捏捏他的臉蛋。

沒良心的小神仙,以後就變成沒良心的上神,騙他騙得好苦。但要說生氣,倒也不至於,隻是不忍心見他一味地沉溺在傷痛裡。他們兩個都是有所失去的人,本不該獨自承擔包袱,抱在一起取暖才對。

纏纏綿綿地溫存一會兒,你一口我一口地親,都是不帶任何欲 | 望色彩的,隻為彼此安撫慰藉。

這時候鵠仙進來,慌慌張張地氣都沒喘勻:“師尊,不好了,共工跑了!”

帛燕撥開同印就站起來:“什麼?”

“就剛剛發現的事情。”鵠仙後頭還跟著一個守地牢的衛兵,那衛兵顯然也是懵的,“我們把飯食和水送進去給他,誰想到那裝水的陶罐裡藏了一隻很小很小的水族,就把鐐銬的鑰匙偷走了。這讓我們怎麼防得住?但凡能讓他接觸到水不就都會遭殃?”

鵠仙整理了一下衣容:“派人去追了沒有?我去看看。”

同印扶著他:“他肯定是往山上逃的。”頓了頓,補充一下,“我讓陛下加強不周山周圍的布兵防衛,駐軍又都在山下,他往山下跑就等於是自投死路,所以肯定隻能往山上跑。告訴追兵往山上搜,他跑不遠的,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沒有補給。”

鵠仙已經備好了馬:“師尊騎馬去吧,快些。”

這時候剛過傍晚,外頭已經黑下來了。中天之上星雲繚繞而朦朧,像一團湖藍的霧氣。不遠處,一顆巨大而明亮的金色星辰正緩緩向星雲移動,逐漸將星雲覆蓋,霧氣因而變得更加暗淡、縹緲起來。

帛燕咬牙看著星辰的移動:“長庚食昴*,主大凶。今夜怕是不安寧了。”

追兵們抄著火把搜山,帛燕與同印從距離窯洞最近的山南一側走。山上冷,越高越冷,馬被凍得不願意走下去,同印乾脆化了龍馱著帛燕在林子裡遊。山神趴坐在他的龍頭,先是聞到一陣隱隱的血腥味,順著味道找到了一些血跡,最後才看著樹林裡一道藍色影子竄過去,他沒開口,同印已經伏低了身體,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共工確實沒多少力氣跑,而且他的背鰭被顓頊斬掉後,行動起來很難保持平衡,跑得跌跌撞撞的。同印讓追兵分為兩隊繞道兩側包抄他,自己從背後跟上,將水神堵在了薄雪覆蓋的山道上。

“阿回。跟我回去。”帛燕從龍頭上跳下來,“你這個樣子打算去哪?”

水神朝他吼了一聲,二話不說撲過來就攻擊。帛燕晃了晃身體躲過,被他撲了個空,不想身後還有夾擊,同印一條龍尾就甩到了他的腰上。他要躲已經來不及,慘叫一聲被甩出十步遠,重重地撞在一根樹乾上。

同印現出人形,又去撈他,他在地上打了個滾,也不反擊同印,繞開就跑。

帛燕預判了他逃跑的方向,將他攔截下:“阿回。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這又是何必呢?”

共工哼哧哼哧地喘著氣,他受了重傷,又竭儘全力地逃跑,這時候其實已經很虛弱了,在昔日好友的圍追截堵下,他露出個自嘲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紅。

“我最不應該認識的就是你。阿燕。”他這麼說。

(*長庚食昴:也稱太白食昴,即金星移動到金牛座的位置,擋去了金牛座的光輝。金星古稱太白,傍晚出現時又稱長庚;昴,即昴星團,位於金牛座。不少著名曆史事件比如秦王殺白起、玄武門之變發生的當天,都出現了此星象,所以這樣的星象被認為是大凶的預兆。)

第54章 天柱崩塌

“我最不應該認識的就是你。阿燕。”

帛燕抿著唇,一動不動地擋在好友的身前。

共工也是真的傷心:“我以為你會和他們不同,我真的以為,你是理解我,明白我的。你會站在我這一邊。”

帛燕開口:“我現在也是和你站在一邊的。但你知道自己站在哪裡嗎?”

共工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他看了看四周,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阿回。”帛燕放軟語調,“我隻是想幫你。我不會害你的,害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能清醒地思考。你沒有發覺嗎?你情緒很不穩定,想法很極端,這是很不正常的,你需要大夫,我們回去看大夫,好嗎?”

共工被他這麼一提點,猶豫了一下:“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被人下蠱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帛燕艱難地和他解釋:“沒有人對你下蠱。隻是你練的內功出了問題,這是個意外,你想殺高陽也有這方麵的原因。但是沒關係,現在調養還來得及。”

共工明白過來了。他看了同印一眼。

同印附和:“我沒騙你,那本心法真的有問題。給高陽推薦心法的巫醫已經被處決了,他不滿高陽想削弱巫醫的地位,所以想害高陽。誰想會被你拿走?你原本的內功是沒問題的,練混了能不出問題嗎?”

共工笑了一下,他搖頭:“好吧,就算我內功練出問題了。我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就憑這點東西,就能左右我的行動和思想?他能讓我殺一個我不想殺的人?”

帛燕啞口無言。

“我知道自己想殺姓姬的。”共工%e8%88%94了%e8%88%94自己乾燥的嘴唇,微紅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很邪惡,“是我自己想殺他,和任何人、任何心法內功都沒有關係。想到殺了他,我很......”他歪著腦袋想了想,“我很興奮。”

“阿燕,你說我變了。其實我沒有變。我從來都是這個樣子,我想殺高陽,我一直都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一直不願意承認我是這樣子的?你沒有接受真正的我,最後還反過來怪我變了?”

“我知道我輸了,我時運不濟,我也接受這個結局。但我不會接受屈居人下,更不會接受餘下的半生都被囚禁在深海裡。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寧願過那種生活呢?換了你,你能接受嗎?在你的心裡,我連這一點骨氣都沒有嗎?”

......

同印心道不好,共工已經有了自絕的想法。

他眼神暗示左右包抄過來的衛兵們不要逼得太近,以免一擊不成,第二回再抓就沒那麼容易了。釣過魚的都知道,魚上鉤第一次就要抓到,放走了就不太可能有第二次咬鉤了。

顓頊這會子應該已經知道了事情,增兵很快就會追上來的,等大部隊到了再抓把握會更大一些。

帛燕和他交換眼神,心有靈犀,繼續用話拖著共工:“是,是我不好。也許在我心裡麵一直都希望你不是這樣的,但這份希望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我對自己的蒙騙。但是阿回,殺人始終是不對的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你去問問你親愛的高陽,他沒殺過人嗎?”共工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說這麼單純的話,“他難道手上就乾淨嗎?怎麼他殺人的時候你沒覺得他是個無可救藥的昏君呢?”

帛燕梗著脖子說:“如果他毫無理由地殺人,我也不讚同。我從前也沒有支持過他不是嗎?”

共工喪失和他繼續的興趣。他感覺到了身後不斷圍攏而來的衛兵們。

“我不會和你回去的,阿燕。”共工無視了衛兵們:“就這樣吧。你回去告訴高陽,就說,我甘拜下風,不陪他玩兒了。祝他做個千古流芳的聖帝,就像他老子的老子一樣。”

這顯然是嘲諷。

但話裡的那股熟悉的孩子氣還是讓帛燕心酸起來。

山神還想說什麼,卻見眼前的水神忽閃了一下藍色的身影,突然迅速地膨脹擴大,整個身體一下子撐了出去,周圍擋道的樹啊石頭啊一下子都被他撐開了,在眨眼間他就膨脹到比尋常人大十倍的地步。

他渾身都變成藍色,藍得透明,像一汪水凝成的,隻有兩隻眼睛發著紅光。

衛兵們開始向他射箭和投網,用劍斧往他身上又劈又砍,企圖把他拿下,但絲毫沒能傷到他半分。他怒吼一聲,把衛兵們嚇得不敢再往他身上靠近,他朝帛燕走過來兩步,蹲下來,用那張巨大的藍色的北海一樣冰冷的臉蹭了蹭帛燕的頭頂。

山神一下子流出眼淚來,他想伸手摸摸共工的臉頰,但共工避開了,他發出低沉的吼聲,猛地向著山腰一頭撞了過去——

同印可以很清晰地聽到腳下的山體悶悶地哼了一下,就像老人中風之前會出現的那種顫顫巍巍的哼聲。然後才是天搖地動、轟隆震耳。

一抬頭,天上的雲朝著他的肩膀壓了下來。

他迅速化龍,將帛燕馱了起來,使本來因為山體崩塌而滾落的巨石和斷裂的樹木沒能壓到他們身上。他們騰空而起,剛剛踩著的山道正裂開一條蜈蚣似的大縫。

這條長蟲迅速由上至下地爬伸,一些不幸站在裂縫上的衛兵們掉了下去,縫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擴大,所經之處草木動物都沒能幸免,迅速地被吞沒,隻剩下驚恐的慘叫聲一遍一遍回蕩在山林中間。

飛鳥們被驚動了,大群大群的鳥雀呼啦啦從林間飛出。同印跟隨在一群驚鳥後麵,還沒有完全離開山體,就感覺尾巴後麵一陣寒意,回頭才發現雪崩了。

終年覆蓋在不周山山頂的積雪深厚、盛寒,大雪攜寒氣澎湃而洶湧地向下傾瀉,照得天都亮了幾分,將那中天之上的星雲壓得更加沉滯無光。

同印隻覺得視線炸白,霧氣鋪麵而來,他冷得打了個哆嗦——這是鮮少有的,北海龍王如果都抵抗不住的寒冷,那世上沒有多少生靈能扛得住——雪崩帶來的巨大的震動和能量衝擊到了他,他幾乎維持不住平衡,身體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勉強沒有飛出去,帛燕緊緊抱著他的龍角,也不住地發抖。

但他不是因為冷,而是被更高遠處的景象震撼。

雲真的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