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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 江亭 4226 字 6個月前

棵老樹被炸斷了樹乾,攔腰倒在路中間,壓死了中途逃跑的一隻羊。羊的脖子斷了,死的時候吐著舌頭,兩隻眼球爆出。在老樹後麵,有一條淺淺的戰壕,應該是臨時挖出來的,還不到半人高,裡麵半蓋黑土半蓋屍體。

他們越過了戰壕往軍隊駐紮的營帳走,顓頊的軍隊看起來人數多一些,他們有統一的服製,還有軍旗,比較好辨認。因為這場戰爭之前他們事先沒有太充足的準備,他們打得十分狼狽,傷亡慘重,屍殍遍地。一些存活下來的士兵正在為他們的同伴收拾遺體,他們將遺體整齊地排列在空地上,並且辨認身份登記造冊。

大部分遺體是完整的,也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殘損,士兵們儘力將他們缺少的部位找回來,但能找到的希望很渺茫,尤其還有一些無頭屍,隻能靠貼身帶著的一些私人物品去辨彆他們的身份。登記好的遺體士兵們用白布蓋著。

同印找到一個士兵詢問情況:“停戰了嗎?現在是什麼情況?”

士兵即使灰頭土臉,情緒是激動興奮的:“是啊,暫時應該是停了,高陽君抓住了共工!”

同印又問:“高陽君現在在哪裡?”

士兵給他指了一個方向。那是一頂小小的被濃煙熏得烏黑的帳篷,應該是臨時搭建的。

同印在帳篷前被衛兵攔了一把,他報了帛燕的名號衛兵們才讓他們進去。

顓頊正在拍桌發火:“我留他的性命,他想過給我和我的士兵們留命嗎?是我容不下他嗎?我都已經答應保留他原來的權力了,我想通過和談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是他不想!是他大晚上跑過來刺殺我,來攻打我的部落!我容下了他,外頭那些戰死的士兵我怎麼和他們的亡魂交代!怎麼和他們的家人交代!”

他也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身上還披著甲胄,左手因為受傷了,巫醫正在為他止血並包紮傷口,可能是因為流血太多,他的臉色不太好,麵上是青白的。

帛燕跪在座下,一直低著頭。

同印進去後先向顓頊行了個禮,然後才去扶他。

第52章 好友決裂

“你怎麼來了?”帛燕看到他就著急:“不是讓你和鵠仙走......”

同印握著他的手:“沒有看到你,我始終不放心。”

帛燕抿著唇,他難堪極了。刺殺事件不僅讓他毫無準備,也把他放在了一個極尷尬的位置。

他是共工的好友和謀臣,共工刺殺顓頊,他這個謀臣也很難脫得了乾係,說是他在背後為共工謀劃刺殺的,不會有人不相信的。所以,顓頊不僅可以處決共工,甚至可以一並把帛燕也處決了,還能讓帛燕好好跪在這裡替共工說情,就已經是顓頊大度了。

但帛燕也不能不來。作為謀臣,他沒有勸諫好自己的君上,犯下了大錯,他應該來請罪;作為好友,他不可能看著共工葬送性命,他也應該來求情。

“我沒事。”帛燕麵上仍然是冷靜的:“你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

同印心疼他:“你救不了阿回的。何苦為難自己呢?”

這句話總算說得讓顓頊舒服些:“阿燕,你回去吧。我知道,阿回這次的事情你沒有參與,我也不會怪罪你,從今往後,你還是你的不周虞候,即使我登帝了,也不會改變你的位置,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但是阿回,我是肯定不會留下了。”

帛燕求他:“說到底,是我沒有勸得住阿回,縱容他犯下了大錯,我也有罪。您要罰,就將我一起罰了吧。”

顓頊冷冷的:“你以為我不敢罰你?”

帛燕說話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去勸阿回,讓他向您認罪,從今往後,他也不會再出現在您的麵前。我隻求留他的性命,其他的都不要,您可以剝奪他的神格、他的法力、他的一切......隻要,隻要他能活著就好。我保證,他絕對不會成為您的麻煩了。”

“你保證?你憑什麼保證?”顓頊拔高了聲音,“你都沒能阻止他這一次,你還想讓我怎麼給機會?我給的機會還不夠多嗎?”

帛燕閉了閉眼,流下眼淚來。

顓頊氣壞了:“你是重情義啊,你心腸軟,全天下你們兩個情誼最深,我就活該為你們倆的情誼陪葬,所有人都活該陪葬!你去外麵看看那些逃難的百姓,去看看那些傷兵,你怎麼有臉皮跑來我這裡求情?啊?我看你不是重感情,你就是無知!”

帛燕流淚朝他磕頭:“是,您說的對。我有罪,我願意和阿回一起受罰。”他嗑得很重,一下又一下,額頭很快就破皮流血了。

同印看不下去,擋在帛燕麵前:“高陽君,阿燕是一時情急糊塗了,您彆和他計較。”

“我哪裡敢跟他計較?他是女媧娘娘親自任命的不周虞候,我一個小小的皇帝,怎麼敢打女媧娘娘的臉。”顓頊哼了一聲,“行,你要真的想留阿回的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帛燕眼睛一亮:“您說,隻要我能辦的,我一定辦到。”

“我會剝奪他的一切神格和法力,終生囚禁在北海最深處,永不見天日,還會有重兵嚴加看管把守他,直到他死亡。”顓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不周虞候,則要成為我的臣子,負責擬寫他的罪狀和判狀,並昭告天下,剝奪神格的刑罰也將由你來執行。”

帛燕僵住了:“這......”

“你不是隻想留他的性命嗎?為了他的命,犧牲你們之間的情義應該不算什麼吧,嗯?”

“但是我不可能......”

“做不到?也行。我現在就處決了他,你可以把他的屍體領回去。你自己選。”

帛燕衝口而出:“我做得到!”

顓頊傲慢地抬著下巴:“不要以為我隻是嘴上說說而已,我是要你親自剝奪他的神格和法力,對著他、對著全天下人宣讀他的罪行,每一條、每一款都要讀出來,然後,看著他被押送去北海,以你的新身份,也就是我的新任總政務官的身份來做這一切。你想清楚了,你做得到嗎?”

同印覺得有點過了:“高陽君......”

“讓他自己回答。”顓頊冷酷得像一個真正的神。

“我......”帛燕做了個艱難的吞咽動作:“......我可以,我會做到的的,這樣您就能留下他的性命,對嗎?”

“你做得到,我就做得到。”顓頊總算滿意,把自己的侍者叫了過來:“給我們的虞候準備一頂休息和辦公用的帳篷,從即刻起,他就任總政務官,有關共工和戰俘的事宜由他來管理調度。”他特意提醒帛燕:“阿回的罪狀書什麼時候擬好了,什麼時候你才能去見他。”

帛燕對他行了個大禮,才由同印扶著出王帳。直到他們完全把王帳拋在了身後,他才雙腿一軟,呼出一口熱氣往下栽。④思④兔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同印心疼得不得了,把人抱回了帳篷,又是喂水又是拍%e8%83%b8口山神才轉醒過來,醒了也是訥訥的,靠著床頭好半天才白著臉流下一行眼淚。

“對不起。”他低聲地說,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我知道我不應該為阿回求情,是他惹得戰火紛飛、百姓流離,他是罪人;我也知道,他不適合做一個君主,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他;他任性衝動、暴戾恣睢......這些我都知道,我根本就不應該和他做朋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

“對不起。”帛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騙了你,同印。我不是你心目中那個值得尊敬愛戴的師尊,也不是什麼全能的六禦上神。我……我選錯了君主,背離了百姓,為一個罪犯求情,最後……最後又背叛自己的好朋友。我……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一個無情無義的偽君子。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成為上神,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愛我,我甚至……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都不知道……”

同印歎了一口氣,伸手揩去他的眼淚:“騙我可以,燕燕,但是不要繼續騙你自己了,我也不會繼續騙我自己了。”

他們都曾自欺欺人,可總有一天,要麵對現實的。

“我和你都要接受一個事實。”同印苦笑著擁抱他:“阿回犯了大錯,他是個罪人。無論是什麼原因使他犯下這個大錯的,無論他在犯個錯之前做過多少好事,有過多少攻擊,最終是他刺殺在先,挑起戰爭。你的好友、我的祖先,他是個罪人。我們都不要再騙自己了,好不好?”

過了一會兒,帛燕靠在他肩膀上的頭點了點,有眼淚落在同印的頸窩,留下一陣冰涼的感覺。

他們擁抱著坐了一會兒。

帛燕沒有心情休息,也沒有時間給他休息。共工的罪狀書還要他擬寫,外頭也有不少戰事的後續事情要他打理。他先草擬了一份罪狀書呈給顓頊批複,該列的該寫的倒也老老實實都寫進去了,顓頊又把他召過去一次,兩位神仙詳細修改了一稿出來。同印全程都跟在他身邊伺候,顓頊看上去對帛燕“識時務”的轉變很滿意,他答應在行刑之前帛燕可以先去見一次共工。

共工被押解在臨時的地牢裡。這裡其實本來是一處山民居住的窯洞,因為打仗住處才被臨時征用了,就連門口設置的柵欄都是抓到要犯之後才請了木工趕工製造的,還隻是修了一半,另外一半還沒修好,所以實際上能限製住共工的隻有一副銅製鐐銬,另有一隊十人的衛兵兩班倒看管著他。

這些衛兵都是顓頊身邊資質最好的勇士,都參與了前幾日的那場曠世神仙大戰。劫後餘生使他們興致很高,一直在回憶談論戰況細節,同印和帛燕經過的時候也聽到了幾句——

“......那尾巴力氣大得很!我被掃趴下那一下差點以為自己腰都斷了,他就打在這兒,你看,現在還有淤青還沒消。我當時都沒看清楚是什麼,就被狠狠抽了一下,後來才反應過來,噢!可能是他的尾巴。”

“阿晉和我追著陛下一起先到了這兒,就在山門石那附近,共工隻剩下十三名水族隨身,離我們隻有五十步不到。他手裡一杆水神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水神戟,看著白白的細細的一杆,像玉石一樣,也不見得多沉的樣子,揮出來的發藍光,可漂亮,一刀下去,轟一聲就把海水分開了兩半,那些水族都跟著他過去。他們一過去,那海水又收攏起來,橫在我們中間,就把我們擋住了。真是開了眼界了。”

“我聽說水神戟是用深海巨鯤的魚骨做的,靈氣十分旺盛,難怪打起來山搖地動的呢。”

“憑它是什麼奇兵神武,難道陛下的就比他差麼?陛下的劍一出鞘,那也有龍%e5%90%9f虎嘯之聲呢!”

“這倒也是。陛下禦劍穿越海水的英姿我至今也難以忘記。聽說那劍是女媧娘娘親賜,專門斬一切有不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