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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 江亭 4264 字 6個月前

似大象耳朵,口窄,腹內方正闊大,底部又收攏狹小。穀底養著百隻厲鬼,受刑者被投入穀中,形魂俱被百鬼撕爛嚼碎,永不超生。

這是極刑,不到萬不得已不動用,非要是三界最臭名昭著的重案罪犯才考慮,千年以來受這個刑的一共也不超過五個。

同印一路從天界向下走,清天、彩雲與明朗的日光逐漸被幽暗詭異、奇形怪狀的山崖和枯木替代。四處暗下來,濃濃的硫磺的臭氣縈繞不去,是火海翻滾著豬血一樣深紅的浪。熱,悶重的喘不上來氣,仿佛還能聽到些慘叫,不知道是厲鬼還是受苦的死靈。

到了穀口,外頭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仙家俗人、妖魔鬼怪齊聚,同印不僅見到了幾個龍族,還能見到從太初朔晦宮裡來的侍者和弟子。天庭侍者告訴他,帝君的旨意,這是三界大案,要明正典刑,所以三界各族都可以去觀刑。

穀口南邊搭起一座臨時的觀刑台,正座上是冥帝,左右是天庭派來的監刑官,後頭還站一排冥界侍者。同印被帶到觀刑台前,最右側角落裡有一個空出來的位置,是為了他留的。

他一到場,四周有片刻的安靜。左右監刑官和後頭的侍者都把目光投向了同印,就連觀刑台下方的三界各族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看龍王。

同印被看得很不自在,還是對著冥帝行了個禮。冥帝隔著冕旒,揮了揮手,他才就坐。

這時,有監刑官上前:“時辰到,帶龍族重犯——”

就見兩隻大鬼抬著一頭血淋淋的龍出現,它渾身的鱗片被拔得一乾二淨,龍須剪去,龍爪磨平,皮膚千瘡百孔,拔鱗後細小的密密麻麻的血眼兒爬滿皮膚,遠看上去像得了紅瘡。傷口因為得不到處理,血水和膿液把下層的肉泡得發紫、發黑。

為了避免它反抗,還拿了金鎖纏起它的四肢和身體,粗碩的鏈條嵌進爛肉裡,越是掙紮,金鎖捆得越緊,法力和龍威就會被金鎖自帶的禁符打壓,越發疼得厲害。被抬上來後,龍族就奄奄一息地臥著,眼睛緊閉,隻有腹部微弱的起伏能夠判斷出它還活著。

饒是同印事先有心理準備,還是看得呼吸凝滯,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緊緊扣著,天庭侍者站在他兩側,給他嚴厲的眼神示意,他做了個深呼吸,克製自己沒站起身來。

監刑官宣讀判狀:“龍族丘禹,蓄意行刺帝君使者未遂,損害天威,挑起戰爭,實為謀逆大罪,現判處大辟之刑,於二月十一在象耳穀行刑。”

不知道觀刑群中哪個叫了一句:“好!”

接著群情激昂,鼓掌叫好聲一陣連著一陣。

監刑官讀完了判狀,走到準備受刑的龍族身前,問:“罪犯丘禹,你可知罪?”

那龍族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仍然靜靜臥倒。

監刑官又說:“今日龍族中有你的同族在觀刑,昔日龍王也在,倘若你死前還有遺言,本官允許你在一刻鐘之內說出來。”

龍還是沒有反應。

反倒是下麵觀刑的各族有點按捺不住——

“龍族也來觀刑?這是什麼心態?”

“嗬!也該讓他們看看同族受死的慘狀,去一去戾氣。想想就痛快!”

“他們不會想要在現場造反營救吧?萬一要是襲擊我們怎麼辦?太危險了。”

……

一刻鐘很快就過去,監刑官等不來任何反應,於是示意兩隻大鬼:“行刑!”

這時遲遲不見動靜的丘禹突然抬起了頭!由於四肢被金鎖纏住,他無法真正靠龍爪支撐身體,隻能勉強抬起%e8%83%b8口以上的身體,朝著同印的方向恭敬地鞠躬行禮。

同印一下子也站了起來,不顧天庭侍者的嗬斥向同族鞠躬。

天庭侍者將他按回座位上。這時兩隻大鬼則抬起丘禹,將它拽向穀口,扔進穀地。沉重的龍體撞擊山壁,震得山穀顫唞,見到有“食物”滾落,饑餓興奮的百鬼撲上去就咬!

丘禹發出淒厲的哀嚎聲,本能地翻騰著身體掙紮,或是甩尾或是用四肢不斷將厲鬼從身上扯開,那些小鬼雖然體型瘦小,可一旦攀咬住就很難掙脫,即使被甩開也立刻又撲上來。且它們數量眾多,有的控製龍頭,有的抓住龍尾,無論丘禹如何掙紮,還是免不了被壓製。

筋肉被撕扯拉裂,血注迸射。小鬼們激動地吱呀亂叫,享受難得的盛宴。龍腹很快被撕咬開來了,小鬼鑽進內腹中,啖其五臟六腑,把腸子拽碎生吞,連一口血液也不放過。濃鬱的黑血散發著腐壞的臭氣,有的厲鬼尤其喜歡,即使流到地上也要爬過去%e8%88%94乾淨了。丘禹的慘烈痛叫在山穀間來回震蕩,綿延不絕。

場麵血腥恐怖,不少觀刑者看不下去了,捂住了耳朵,回過身去避免直視穀中的場景,還有的忍不住作嘔,直接離開了刑台。

龍族們躁動起來,有的怒吼叱罵,有的忍不住想越過阻攔前去穀口營救同族,冥界不得不動用武力鎮壓反抗,雙方幾乎扭打在一起。

場麵開始有點混亂。這時,忽聞觀刑台一聲咆哮!

龍王怫然,強行突破了天庭侍者的壓製,竭力向山穀撲去。他雙瞳翻滾出幽深的寒冷的藍光,如同雪鬼出世,嚇得旁邊的監刑官連連後退,一時竟沒有壓製得住他的。

然而,那藍光隻是閃耀一瞬,手背上隱藏的禁字金光大亮,符咒生效,孕育的龍威強行被壓下,龍王吃痛地慘叫,重新跌回了地上,兩個天庭侍者連忙施法把他架開。

“不能讓龍族靠近穀口!”冥帝指揮鎮壓,冷笑道:“哼,冥界可不是任由放肆的地方。”

同印仿佛在曆經一場浩劫。左手完全被符咒的金光籠罩,筋脈連心的劇痛讓他抱著手蜷縮成一團。天庭侍者還對他施了法術,高強如雷電一樣生生鞭笞在他身上,震得骨頭都要斷開。

他失神地望著不遠處的穀口,身體很疼,每一寸骨血,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汗流不止,臉已經完全汗濕了,衣服貼在背上水淋淋的,太陽%e7%a9%b4抽搐著戰栗,幾乎要他暈厥。

即使這樣,他仍然想撐起身體站起來,雙腿實在軟得厲害,他就奮力用手往前爬,一步一步從觀刑台爬下去,爬得很慢,每一步都要停一下,喘口氣,再繼續向前。跟著他的天庭侍者被他的樣子沒想到他意誌竟然如此剛強,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施法,觀刑台下三界各族噤若寒蟬,看著他用狼狽的姿態匍匐,紛紛退讓回避,留出一條道來讓給他。

冥界的泥土濕重而腥臭,他爬得滿手滿身都是泥,很快身上也是一股酸腐的味道,眼睛被過重的汗水糊得幾乎睜不開,仿佛剛剛大哭了一場。再幾步,連衣服的袖子也被石頭勾破了,鞋子掉了一隻,他就赤著腳繼續。

山穀裡的龍族丘禹聲音開始漸漸弱下去,再過一會兒,就完全湮滅了,隻剩下厲鬼貪婪進食的咀嚼,即使現在真的能把丘禹撈上來,也沒有意義了。

就連冥帝都沒再說話,屏息看著這一幕。

昔日北海龍王,不可一世的霸主,像一隻冥界最低賤醜陋的腐屍鬼手腳並用地爬行,原本英俊的麵容肮臟不堪,汗水混合汙泥糊得滿臉都是,衣服少了一隻袖子,腳上的皮膚被石頭劃破,流出血來,隨著爬行一路拖出一條細長的崎嶇的血痕。

但他還是堅定地、毫不退卻的往前爬。從觀刑台到穀口,不足百步的距離,他爬了一刻鐘,到了穀口的時候,已經半點力氣沒有,直倒在地上哼哧哼哧喘氣。

這是要投穀自絕嗎?

這可不好。今天要龍王來觀刑,本意並非想要逼龍王自儘,如果龍王真的在冥界出了事,冥帝很難和玄乙天尊交代。那是六禦上神,他最好還是不要得罪。

“你們倆,還乾看著乾什麼?”冥帝吩咐天庭侍者:“還不快把龍王拉開?行刑結束,都散了。”

侍者領了命,又要施法阻攔龍王。然而龍王竟然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冥帝看急了:“他……他這是要投穀!快!阻止他!”

天庭侍者默念法訣,掐指運氣。

同印卻毫無掙紮的跡象,其實他連冥帝說了什麼都沒有聽到。他站在穀口,腥重的腐臭的血味飄蕩上來,他深深吸了一口,同族殘餘的氣息讓他露出一個惘然的表情。

然後,他呼出一口熱氣,兩眼一黑,重重栽了下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4章 神與傳說

同印夢到兒時,夢裡是真實發生的事。

那時候他龍角都還沒長全,也沒有繼承王位,儘管部族的長老再三提醒他,海外麵的世界很危險,但他還是喜歡遊到海灘上去看各族的生活。

當他能夠變化人形的時候,他第一次走上了海灘,見到一家人類漁民正在吃飯。那漁夫看他還是個孩子,分給他魚肉羹吃,還留他在自家的船上過夜。

晚上,他就和漁夫的孩子一起睡,漁女給他們講大海的故事。她說,深海有龍族,龍族凶惡奸險,漁民如果不定期用活人牲口祭祀,龍族就攪弄海潮,淹死漁民,北海的漁民苦不堪言。

小龍子聽得很不高興:“不是這樣的,大海本來就有潮漲潮退,有風暴雷雨,不是龍族刻意要淹死漁民的。”

漁女又說,追溯到上古,龍族是共工一脈。水神共工與顓頊打架沒打贏,怒撞不周山,引發了天崩,才有了後來的女媧補天。共工是三界的罪人,龍族作為他的子嗣血脈,也承襲了共工火爆的脾氣和好戰的性格,所以從來不乾好事,惹得人神共憤。

小龍子聽得很傷心,他壓根不知道這些事。不顧漁女和漁夫的挽留,他跳回海裡,找部族的長老證實。

長老說:“是真的,我們的確是共工的血脈。”

小龍子不理解:“可是……可是不能因為祖先做了壞事,就說我們都是壞的吧?”

長老意味深長地說:“有的時候,壞人不是因為做了壞事所以成為壞人,而是因為人們相信他做了壞事,才成為壞人。”

同印的意識先蘇醒,鼻間聞到一股清淡的微苦的香氣。

是空對月,玄乙天尊慣用的一種香料。在北海,他第一次聞到這種香氣,就是見到玄乙。

他睜開眼睛,陌生的房間,紅木大床,吊著珠羅紗帳子和五彩絲絡,下麵綴一串串瑪瑙粒兒。床邊是霽青平金繡五蝠聚寶的圍屏,旁邊有銅胎琺琅蓮紋薰爐,琉璃淨瓶,琉璃缸,缸裡種一蓬蓮花,大而沉的書箱、匣子堆在牆根,一張小案上擺幾碟子點心和七祥福果。

玄乙這時從圍屏後頭走過來,他穿一件綢繡三藍水紋的長衣,手裡拿一隻小甕,走動間,衣服上的水紋翻滾。

“我想你大約也是這個時候會醒。”玄乙微笑,在床頭坐下,“先把這個喝了,對你好的。”

他把小甕送到同印嘴邊,同印也不問是什麼,毫不猶豫將裡頭的東西喝了下去。

帶著絲絲甜馥的水滑過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