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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太太自然嚇得半死,跟著殺去了醫院。人群匆匆忙忙,就算沒事的也都在這種時候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

至於雲嘉樹,則被孤立在外。

他在小楊和羅素攙扶下勉強走回房間,小楊忙進忙出,用熱毛巾替他敷膝蓋的青紫。

太久沒受過處罰,身體的忍耐度降低了許多,雲嘉樹坐在椅子裡,用力抓住扶手,疼得麵無血色。

還是小鄒聰明,去找了一瓶黃酒,倒在手掌裡搓熱了,再捂住小男模膝蓋,用力揉搓。

雲嘉樹嘶嘶倒抽氣,修長手指陷入扶手的皮質裡。小鄒歎氣,“放鬆點,不把寒氣搓掉了以後容易得風濕。唉,你這是何苦呢?”

小楊也如法炮製,蹲下來幫他搓另一邊膝蓋,那啥唱那啥隨地跟著點頭,“唉,小樹啊,以後可彆這麼衝動了。”

雲嘉樹心不在焉地笑笑,“知道了。”

反而沒那兩位傭兵保鏢什麼事,羅素和ICE百無聊聊賴地坐著看電視和交談著,視線時不時落在雲嘉樹的膝頭淤青上。

雲嘉樹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頭看著那兩人,“這件事不要報告給克拉倫斯。”

羅素聳聳肩,“你應該在兩個小時前阻止我。”

雲嘉樹英挺眉毛皺起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才揉完膝蓋,就有人敲門,然後段臻走了進來。他聞到滿屋子酒味時臉色一沉,看見雲嘉樹慢條斯理將卷到膝頭上方的褲%e8%85%bf拉直前,膝蓋殘餘的淤痕時才緩和了神色,“還以為你們這時候有閒心喝酒。”

小楊收拾著滿地工具,嗬嗬傻笑著,“那哪兒能啊,段老大,我們老大怎麼樣了?”

段臻的視線注視著雲嘉樹,語調沉重,“檢查報告說,小奕長了腦瘤……”

“什麼!?”小楊嚇得大叫,差點衝上去掐段臻脖子,幸好被小鄒拉住了,雖然小鄒的臉色也是鐵青的,“段老大,不會吧?是不是搞錯了?”

段臻沒回答,他依舊盯著雲嘉樹不放。俊美青年神色自若,分毫不被他的話左右。隻是淡定得,連小楊都感覺到點點薄情。

段臻隻好繼續:“……的話,你會離開他嗎?”

小楊小鄒同時長歎口氣,“說話不要大喘氣啊,會嚇死人的!”

“但是小樹,你也太淡定了吧,就不怕萬一?難道你,根本不在意……”小楊終於忍不住,還是問了。

雲嘉樹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回國前才給他做過全麵的檢查,段奕健、康、得、很。”最後幾個字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因為那位先生實在“太健康”了,健康得讓他不僅僅隻有頭疼。

段臻心中歎息,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知道答案了。可以和你單獨談談嗎?”

小楊和小鄒立刻退出了房間,雲嘉樹點點頭,也請羅素和ICE暫離。

接著就隻剩下兩個人,段臻這才將手裡一個陳舊的牛皮紙文件盒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我想讓你看看這個。”

文件盒很有些年頭了,牛皮紙泛黑,邊緣被磨得起毛,他將手放在盒子上,金棕色眼眸冷淡而銳利,“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打開會很糟糕的預感。”

段奕微笑,“沒錯。”

他承認得太直白,反倒讓雲嘉樹無言以對。

“但是,請一定要看,這對小奕非常重要。”

雲嘉樹妥協了,將文件盒打開,裡麵是厚厚一摞泛黃的文件紙,每一頁都是一個人的個人信息。

張建華,男,已婚,原W市渦輪廠車間主任,x年x月x日,因事故致殘,高位截肢。現任W市T縣竹工藝製品廠檢驗員。

杜宗真,女,喪夫,盲人。原W市渦輪廠職工。現任W市T縣竹工藝製品廠職工。(注:其夫李耿若死於渦輪廠事故)

……

照片估計都是上個世紀拍的,拙劣的黑白一寸照,男人留著難看的短發,女人綁著粗粗的麻花辮,穿著早已見不到蹤影的綠色外套,雲嘉樹甚至分辨不出款型。

年紀最大的一位,已經將近百歲,最小的也快三十歲了。

雲嘉樹粗略一翻,這一摞大約有上百人,但全部都不認識。他茫然看向段臻,不懂他的意圖。

段臻摸了摸兜裡,才發現煙又被妻子沒收了,歎口氣放棄了。“那是個殘疾人工廠,有些受傷的退伍老兵也被招進去工作。”

雲嘉樹安靜耐心地聽著。

段榕先早年的一些老戰友也在廠裡工作,廠長姓莊,是個很有才乾的人,可是接任的時候廠已經不行了,設備陳舊、技術跟不上,訂單連年下降。

莊廠長有心大改革,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換設備要錢、買技術要錢、培訓工人也要錢。

可銀行看那廠裡殘疾人比例高,都當他開的福利工廠,沒指望能賺錢。那時代個個企業想抓住時機發展,都把銀行當佛爺一樣供著,自然也輪不到這樣的小廠。

後來又遇上經濟危機,再加上那次事故死傷十多人,更是雪上加霜,百多人的廠就這麼垮了。

據說宣布破產關閉那天,廠長和副廠長都在工人們麵前下跪請罪,操場上哭聲震天。沒過多久,莊廠長因胃癌去世。

知情人說起來莫不唏噓,都說莊廠長是條漢子,隻可惜生不逢時,亦不逢地。

這事後來通過那幾個失業的戰友,傳到了段榕先耳中。

那時候段榕先剛開始從商,之後曾經私底下對段臻說過:“窮者獨善其身,達者才能兼濟天下。莊國強此人,本末倒置了。”

即使如此批評著,段榕先依然在經商有起色之後,著手籌建福利工廠,首先將渦輪廠的舊職工安置進去。沒想到此後一發而不可收拾,這些年在全國成立了上百個企業。

段臻講到這裡,終於笑了,自己倒了杯茶滋潤喉嚨,“這些慈善事業每年都是很大一筆開銷,如今老爺子在位還好,以後榮唐落在彆人手裡,或者有個萬一,最先被砍的肯定是這塊。”

所以榮唐輸不起,段榕先也輸不起,段家人一丁點錯都不能犯。

雲嘉樹冷笑,不顧%e8%85%bf疼站起來,將文件扔回桌上,“令尊要當聖母,憑什麼要強迫兒子一起?更憑什麼要求我?”

段臻慢條斯理,將那摞陳舊資料裝回盒子裡,“沒有要求,更沒有強迫。我是自願做的,本來希望我一個人負責就夠了,讓他們三個隨心所欲就行。但是……以後的情況隻會越來越複雜,我一個人應付不來,再加上小奕和你逼得老爸沒有彆的辦法了,他隻能實話實說。”

他小心翼翼扣好文件盒的牛角扣,眼神依然平和,有著穩操勝券的篤定沉穩,“這件事告訴他的話,你應該知道結果。”

段奕一定會痛苦,會掙紮,但一定會回來接手榮唐。

而他們這樣的關係,在這樣的前提下,將是一把懸在榮唐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雲嘉樹和段奕曾經設想了種種可能遇到的阻礙,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成為他們最大阻礙的,竟然是一群陌生人。這簡直,荒謬。

他皺了皺眉,“我可以成立一個扶貧基金。”

段臻輕笑,“榮唐每年的捐款也夠單獨成立個扶貧基金了,老爸不走這條路是有理由的。NGO固然有它的好處,但很多事都做不到,有關注度就有作秀,有作秀就有……”他頓了頓,“何況,收買人心是大忌,你懂嗎?我們做得隱秘,沒人知道,所以才這麼有效。”

雲嘉樹眉頭緊蹙,在房間裡焦躁地走了幾步,終於冷笑起來,一拳砸在窗棱上,“不過幾百個沒本事賺錢,隻能靠施舍過日子的廢物,憑什麼要為他們犧牲?”

段臻皺眉,卻看他在氣頭上,沒有指責,隻是推了下眼鏡,不溫不火地解釋,“不是幾百個,我們幫助過一萬多人,目前的在冊總數也有五六千。”

他慢悠悠敲著文件盒,“榮唐如果破產,集團內職工加上福利企業職工,失業人數過萬,再加上上下遊關聯企業、供應商和他們的家屬,受影響人數說不定有幾十萬。”

雲嘉樹瞪著他信口開河,段臻卻繼續笑著,“失業沒關係,再找新工作就是了。就算那些靠著施舍過日子的,盲人可以擺攤算命,高位截肢可以跪在路邊乞討,哦,搞錯了,沒%e8%85%bf怎麼跪……”¤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雲嘉樹衝過來,抓住段臻衣領,掄拳頭揍了上去。

指節狠狠%e4%ba%b2上臉頰,段臻躲閃不及,整個身軀被帶得往一旁倒下,將茶杯掃在地板磚上,砰一聲砸得粉碎。

聲音剛傳開,門立刻被撞開,保鏢們衝了進來。

小楊小鄒一看這動靜,左右為難著。

倒是雲嘉樹自己先冷靜下來,轉身走了出去,羅素和ICE立刻跟上他。

段臻撐著地板坐起來,感覺左半邊臉都麻了,嘴巴裡一股血腥味。那小子看著文文靜靜,出手居然這麼重,到底是迪斯雷利的種,這麼想著反而笑了。

小楊找到了眼鏡遞給他,一臉憂心忡忡:“小樹也真是的,連大伯都敢打。”

他聽見小鄒咳嗽,愣了愣,“難道是大舅子?”

小鄒臉都綠了,狠狠瞪著他,眼神示意:不會說話就閉嘴!

小楊隻好委屈閉上嘴,拉著段老大站起來。

好在段臻也沒什麼表示,隻是叮囑:“這事不要告訴小奕。”

小楊頭點得%e9%b8%a1啄米,小鄒倒是比他多個心眼,“您說的是小樹揍人的事呢,還是來找過小樹的事?”

段臻說:“全部。”

小鄒立刻說:“放心,老大絕對不會從我們這兒知道。”

段臻拍拍他肩膀,“也是,忘了那邊還有保鏢。其實說不說沒太大差彆了。”

小鄒聽著感覺不大對勁,終究還是沒敢追問。

雲嘉樹走了出去,已經深夜了,鄉村娛樂少,這時候路上幾乎沒人,黑漆漆的,隱約有鈴蟲輕唱的聲音傳來。

夜空黑得像一片絲絨,璀璨碩大的群星點綴其上,就和他們的幸福一樣,眼看著好像觸手可及,真伸手要抓住時,卻隔著無數光年。

風有些涼,雲嘉樹立在青石街道上,突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他給上官仁打了個電話,把大致情況說一下,請上官仁幫他確認真偽。

上官仁說:“想不到段榕先還搞這事,以為自己是誰,辛德勒嗎?”他知道雲嘉樹不好接口,又繼續說下去,“如果隻確認規模,幾個小時就夠了。但是小樹,段臻既然這麼說,就不會騙人,你打算怎麼辦?”

雲嘉樹不知不覺走到一座橋上,河水輕柔無聲,從橋下流過。

他看著隱隱反射幾點星光的小河,嘴角上彎笑了,“彆人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上官仁的歎息聲,即使從話筒裡傳來也透著憐惜,“你要真這麼想,就不會讓哥哥幫你查了。”

雲嘉樹語塞,過了一會兒,仍舊惡狠狠地說:“這種事,過幾年就不會放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