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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心臟病發,沒幾天就在醫院過世了。方修聿是獨子,當時也受父%e4%ba%b2牽連,被部隊放長假,在遠房%e4%ba%b2戚的幫助下操持母%e4%ba%b2的葬禮。原本的門庭若市,事發之後變得冷清異常,青年全都咬牙捱過去。

段奕十七歲生日那天,方嬸還沒過頭七,方修聿來了,神色憔悴,卻還是強撐著對他笑。這段時間他一直對段奕避而不見,現在主動找上來,段奕驚喜異常,也就忽略了他表情的不自然,毫無防備地跟著走了。

修哥帶他去的是兩個人的秘密基地,城郊的一個荒廢倉庫。修哥常常帶他去那裡,給他做模型,削木劍手槍,盯著他背書之類。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兩個人躺在倉庫頂的水泥平台上,一言不發看天空,那些日子,當真是盛世安穩,歲月靜好。段奕生日在11月,也是現在這樣秋高氣爽的時候,兩個人爬上房頂,那天天空沒有一絲雲彩,藍得糝人,四處靜謐,隻有天空中偶爾掠過鴿哨悠遠的嗡嗡聲。

沒說幾句話,修哥就掏出了槍對著他。段奕愣住,這才想起來,就算大人刻意避開他,但有些風言風語也進了耳朵,據說方叔會被判那麼重,是他爸爸暗中做了手腳。他不相信,方叔跟爸爸交情那麼好,爸爸恨不能把修哥當成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但顯然,修哥是信了。或許是不得不信,不得不找一個發泄口。

隻是一向敬仰的兄長,對自己疼愛有加的修哥,在對準他的黑洞洞槍口後露出隱忍,決絕而痛苦的表情,卻令少年心口撕裂般疼痛。段奕不知所措,即使到了這一步,也直覺朝打算殺死自己的兄長求助,他向方修聿走過去,伸出手想觸碰他:“修哥……”

“站住。”方修聿軍區射擊第一的成績,向來是方家的驕傲之一,此刻卻連槍都握不穩,抖得厲害,聲音卻沙啞粗暴,憔悴的青色眼圈遮掩了酸澀的淚意,他直直瞪著段奕,最後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絕望悲鳴,“為什麼,你的爸爸是段榕先……”

方修聿的眼淚跟嘴裡的鮮血是一起湧出來的,而後就單膝著地,舉槍的手無力落下。“修哥!”段奕大喊衝過去接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跪在粗糙的水泥房頂上,慌慌張張地擦掉他嘴邊的血,更多的血湧出來,跟眼淚混在一起。

段奕也跟著不知所措地哭,邊哭邊將修哥有些抽搐的身體緊緊摟住,那些紅得發黑的血越來越多,怎麼擦都擦不掉,少年隻能一次又一次擦掉方修聿口中的血,又胡亂抹在自己衣服上,聲音都透著顫唞:“修哥!修哥!你怎麼了,我送你去醫院,修哥你不會有事的,修哥,好多血,修哥,修哥!”

少年身體一動,方修聿就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咳嗽一聲,些微的血沫就飛濺到少年白皙俊秀的臉上。

“我沒事……彆怕,一會兒就沒事了,小奕,讓我再看看你。”方修聿吃力的聲音毫無說服力,他伸出染滿鮮血的手指,第一次,帶著毫不掩飾的迷戀與放肆,撫摸上段奕的眉眼臉頰,卻給少年乾淨的皮膚留下道道汙濁血痕。

段奕仍然死死抱住方修聿,拿襯衣袖子給他擦血,袖口吸飽鮮血,漸漸往上蔓延,染紅整根白色袖管,稚嫩的聲音已經有些淒厲:“修哥!你彆嚇我,修哥,不要這樣,我不要……你彆離開我……我去找人救你,不會有事的……修哥,修哥……”

方修聿卻低笑起來,明明氣若遊絲,卻仿佛永遠也無法滿足:“小奕,小奕,小奕。”輕得像是歎息的呼喚,是段奕在這寂靜郊野中,唯一能聽見的聲音。

段奕牢牢抓住他的手:“我在,我在!修哥。”

“小奕,我……”他出神地看著少年臉上汙濁肮臟的血跡,最終像是放棄一般笑了,話語的尾音融化在風裡:“還是,算了吧……”

方修聿像是覺得太過疲倦,彎著毫無血色卻被鮮血染紅得刺目的嘴%e5%94%87,倒映在他清澈雙眼中一望無垠的青空和少年哭泣的臉,漸漸失去光彩。

段奕仍然牢牢盯著他,聲音乾澀而顫唞:“修哥你說,我在聽。”

段奕等了很久,方修聿卻再也沒有開口。

他一直耐心等著,直到夕陽的光一點點橘黃,又一點點暗沉,直到頭頂的鴿哨飛來飛去傳唱無數次,直到懷裡的身軀慢慢冰冷,直到父%e4%ba%b2和大哥找到倉庫房頂,直到父%e4%ba%b2的助理抱著一動不動的修哥回家,直到一個又一個人對著黑白照片默哀,方修聿都沒再開過口。

方修聿,卒年24歲零3個月,死於多種氰化物中毒,提前服用了包有毒藥的膠囊,從服用到毒發,大約花了2-3小時。

他生前留下的萬言遺書中,半個字沒提過段奕。

後來段奕出國,一年回家若乾趟,讀書玩樂談戀愛,女朋友能組成個小型聯合國,學了個對家裡毫無用處的時裝設計。

在豪邁灑%e8%84%b1風流俊逸的段二爺麵前,再沒人跟他提起方修聿,像是這個人從來沒在他生命裡出現過。

總結起來不過八個字: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二章

兩人都沒穿外套,秋意漸涼的風吹得有些刺骨。海尼斯不知什麼時候坐到身邊,摟著他的肩膀,安安靜靜聽他說話。一隻戴冠鳥站在對麵的樹杈上,有些好奇地張望著兩個人類男子,時而響起幾聲啁啾,很有點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的氣氛。

“我明白。”在段奕停止說話好一會兒後,海尼斯打破寂靜,“你不是調查過?”

他聲音平淡地陳述事實,隻是為提醒,並不含責備。

段奕想起小楊交上來的資料,有這麼一句話——

19歲時海尼斯的母%e4%ba%b2李雪莉因為精神抑鬱症自殺,海尼斯在葬禮上宣稱將和公司解約,引起小小風波,最後不了了之。

死者的終結,生者的掙紮,留下的傷害,還有紛紛擾擾一想起來就疲倦的糾結情緒,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原來在無關者眼裡,就隻有這麼輕飄飄一句話而已。所以什麼痛不欲生,什麼撕心裂肺的把戲,簡直是把自己的醜態展露人前,又不是戲子,何必。

段奕性格有涼薄一麵,並不擅長表達負麵情緒,隻是壓抑,壓抑,直到點滴陰鬱憂傷醞釀發酵,最後融入骨血,再無法剝離。

而海尼斯,某些方麵來說,跟他極其相似。

“她是當著你的麵……”

海尼斯點頭:“就在我麵前。”

“靠,這都有得排。”

這次ABC小青年沒聽懂,微微挑眉露出詢問神色。

段奕解釋一下華語論壇用語的“排”和“+1”,海尼斯聽完笑了,愜意的調整下坐姿,摟著段奕的手臂下滑環住腰,下巴也擱到男人肩膀上,聲音裡有一絲倦怠:“是啊,這都有得排。”

段奕反手將他摟懷裡,動作自然,而兩個人貼近感受到微涼秋風下溫熱的體溫則更加舒適:“你不恨他?”

“不能恨。”海尼斯答得很快,跟條件反射似的,熟練又流利,聽起來像自我催眠,“不能恨,不需要這樣的情緒,會發瘋,那樣就輸了,所以不能恨。要活著,要理智,才有機會。”

他側頭,呼吸的熱氣噴撒在段奕頸側和耳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現那些位置都是段奕的敏[gǎn]帶,才有意無意地乾這種行為,不過段奕在他往自己耳孔裡吹了口氣之後確認,這廝就是故意的,“你看,托你的福,我總算贏了一次。”

“對了,”海尼斯大約是不想繼續說下去了,轉移話題,“其實我有中文名,我叫雲嘉樹。”

聊到這個話題,青年似乎很愉快,比亞洲人更為深邃,比歐洲人更為精致的五官,仿佛是刻意打磨過一般展露俊美笑容:“外婆姓雲,所以我跟著姓雲。名字嘉樹,來自楚辭《橘頌》。”

段奕忝為華夏後人,內事不決,果斷掏出手機查穀歌。

後皇嘉樹,皇天後土孕育著美好的橘樹,

橘徠服兮。 良好的品質服習著一方水土。

受命不遷,竟象是接受了天命不可移植,

生南國兮。 畢生都將依戀在江南的版圖。

深固難徙,根脈深植生長本固難以遷徙,

更壹誌兮。 更有著專一的誌行不可動搖。

文章爛兮。 紋理順暢啊色彩斑斕又美麗。

精色內白,外表既精美內在又潔白無暇,

類任道兮。 倒像個可以擔當重任的君子。

紛縕宜修,繽紛優雅的外表適宜地修飾,╩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姱而不醜兮。 看上去那麼美貌不同於流俗!(譯文選自一元一國學網)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這是紀念女兒18歲就遠離故土漂流異國?

深固難徙,更壹誌兮。則是對子孫們中華血脈,傳承不絕的期許?

而後麵幾句,則是期待著外孫成才的美好願望?倒是實現了。

詞藻枯竭的段奕,在手機上搜了《橘頌》看過一遍後,得到以上結論。接著歎了口氣:“雲老太太很疼你吧,取個名字都這麼煞費苦心……笑什麼?”

海尼斯笑得肩膀都在抖,聽到段奕問還繼續笑了一會兒才回答:“其實外婆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喜歡一個叫Yoshiki的藝人。取好名字之後,為了應付彆人的詢問才去翻資料,正巧,橘頌裡有這個詞……”

Yoshiki=芳樹=佳樹=嘉樹,真相原來總是不夠美好。

段奕愣住,然後就回了兩個字:“我靠!”敢情他剛才一本正經去讀古文,還望文生意地推測老太太用心良苦,簡直……蠢死了。

“讀篇國粹,你也不虧。”海尼斯笑容滿麵,慵懶伸展四肢,身形像頭優雅的豹,“以後叫我雲嘉樹吧。被人喊了十年殿下,真是受夠了。”

“還不如叫陛下。”

“小時候因為這個名字跟人打過不少架,要是叫陛下,次數怕是要乘十。”

“哈哈哈哈,那你也彆叫我愛德華了,我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段二爺。”

“我覺得段奕就挺好聽。”

“勉強……好吧。以後請多指教,雲嘉樹。”

“彼此彼此,段奕。”

“雲嘉樹。”

“段奕。”

“雲嘉樹。”

“段奕。”

在他們對麵樹上捉蟲的白頭翎黑羽毛的戴冠鳥終於厭煩了兩個人類,張開翅膀撲愣愣飛走了。

而段奕因回憶升起的那些陰鬱悲傷,仿佛也一點一滴,在這樣無聊透頂的對話中溶解,甚至連隱藏在靈魂深處,冷硬如石的部分,都隱約開始鬆動。

兩個人樂此不疲地進行著鬥嘴,倦意漸漸升起,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當小鄒小楊根據手機定位悠悠開車找過來時,看見的就是兩個人肩並肩,頭挨頭,背靠一顆巨大的楓樹睡得安恬閒適。海尼斯的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