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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的瑩潤包漿質感。整個房間除了書漸漸增多,格局幾十年沒變過,沉靜地透出股經年累月的悠遠。小時候他三天兩頭就被拎來書房挨揍聽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竟然有些懷念。

看著父%e4%ba%b2花白的頭發,滿是皺紋的眼角,在大紅袍溫暖茶香的包圍中,段奕突然心軟了。

“爸。”他依然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筆直。老頭子早年當兵,軍人習性一直沒變過,也很相信部隊裡那一套,要不也不會每年寒暑假把幾個孩子托關係扔部隊裡去折磨——咳,不對,打磨。所以段奕也被培養出幾分軍人氣質,主要體現在挨打也收腹挺%e8%83%b8,腰杆筆直,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倔犟模樣,結果往往氣得老爺子多抽他幾鞭。

但是此刻,段奕卻一臉反省和誠懇表情:“爸,我知錯了。”他不給老頭子誤會的時機,立刻又接著檢討,“我不該在吃飯前一點技巧都不講地拒絕,好歹委婉些,也不會耽誤媽的壽宴。”

這是錯的重點嗎?段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茶杯才重重頓回桌上,又聽見兒子聲音柔軟地自我反省:“爸,從小我就不懂事,讓您和媽操心了。這麼多年,我們父子就沒好好說過心裡話,我在美國待這些年,一想起來就難受,好好的父子,怎麼搞得跟陌生人一樣……”

這小子是帶了幾分真心反省的,話說到這兒段榕先也微微紅了眼,想著對這個刺頭兒子不是打就是罵,委實太過嚴厲。

“爸,我就跟您說說心裡話吧。”段奕收了情緒,依然跪得軍容整齊,掏心掏肺地跟老爹交流,“十年了,我經常做夢。夢見修哥帶著大院一群小蘿卜頭到處玩,夢見修哥嘲笑我語文都能考不及格,夢見修哥幫我隱瞞燒食堂的事,夢見修哥罵我站軍姿像流氓,夢見修哥在基地逼我跑五十公裡……那時候訓練真是苦啊,可現在回想起來,那卻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了。”

“但夢見最多的,是我十七歲生日那天,修哥拿槍指著我,邊哭邊問,為什麼你爸爸是段榕先?”

呯一聲脆響,茶杯在段奕身前摔得粉碎,細碎的白瓷碎片混合茶水飛濺在段奕的限量版Ikaros白色絲綢襯衣上,少許幾點則在臉頰擦出細微血痕。要是龍驍在場,不知道是會歎一句不愧是父子,生氣就摔杯的德行都一樣呢,還是不愧是老爺子,摔茶杯都比兒子有氣勢?

段奕不閃不避地抬頭看父%e4%ba%b2,聲音漸漸地冷靜下來,仿佛那個茶杯不存在一樣:“修哥跟我不一樣,我就是一混吃等死的普通人,沒誌氣的二世祖,可修哥,他是俊傑。他在我心裡就跟您說的偉人一樣,%e8%83%b8懷社稷,手握智珠。我在學校外鬼混的時候,他已經拿了雙碩士學位進了部隊……我從小到大除了修哥沒佩服過彆人,我一直相信,如果把祖國的未來托付給修哥這樣的人,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可這樣的人卻死了。”段奕聲音陡然拔高,或許是為了壓抑跪久了膝蓋的疼痛,又或許為掩飾克製不住的情緒,“就因為他姓方!”

“一派胡言!”老頭子重重拍桌子,臉色陰沉,顯然是被氣得不輕,“我真想不到,你是這麼想的,我段榕先光明正大,仰俯無愧天地,方信那是自己找死,連累兒子……”

段奕也強硬打斷父%e4%ba%b2的話,說得又快又急:“我六歲被綁架,是方叔救了我。我讀不進書,是修哥盯著我。每年寒暑假,都是修哥在帶著我和大哥訓練,我們跟修哥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您還多……”

“你這是在怪父%e4%ba%b2小時候沒管你?”

“沒有,我知道爸對我們很關心很照顧,我隻是想說,方叔和修哥是什麼樣的人,您比我更清楚,方叔是乾了些事,但你們那些人有幾個手上是乾淨的?為什麼偏偏方叔一家犯的事就那麼嚴重?”

“你……”段榕先想也想不到自己兒子會翻出十年前的舊賬,而且言辭咄咄逼人,絲毫不退讓,一時間氣血翻湧,堵得臉色發白,握著扶手的手指都顫唞起來,揚手想扇兒子耳光,卻頭暈目眩,跌坐回椅子裡。段奕還來不及伸手,被砸碎茶杯的聲音吸引上來的段老太太就絮絮叨叨地推開了門,接著被段老爺子的樣子嚇得叫起來,撲過去又是順氣又是找藥又是喊醫生的,一通人跟著她的指揮團團轉起來,嘈雜成一片。段老太太一邊勸慰老伴一邊抽空朝跪地上的兒子嗬斥:“你這臭小子,一回來就氣你爸,還杵在那兒乾什麼,滾回你房間去彆擋著彆人做事!”

老太太也是真疼兒子,操心著老伴的身體也不忘給段奕解圍,把他給轟了出去。段奕鬆了口氣,擔憂地看眼老爸,雖然氣得不輕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這才扶著酸痛僵硬的%e8%85%bf緩緩站起來,和匆匆趕來的家庭醫生擦肩而過,老實回房去了。

房間基本上還維持著他17歲離開家的樣子,天天有人打掃,隻不過把桌上的相架給收了,估計是怕他觸景生情。他記得是修哥跟他們四兄妹的合影,段家三兄弟還穿著白背心,圍著他們心目中的偶像笑得燦爛,段嵐那時還是個小黃毛丫頭,留著鼻涕紮著兩個羊角辮,騎在修哥脖子上,露著缺牙的嘴靦腆笑。

所以說就算收了照片也沒什麼用,那些過往也許本來沒什麼,但修哥一死,就變得刻骨銘心,忘不掉,逃不開,附骨之蛆一般死死糾纏。

他往床上重重一倒,結果被硬床板硌得腰背疼,齜牙咧嘴地坐起來揉,這才想起來老頭子為了鍛煉孩子們的意誌,都不給睡席夢思,全是硬床板鋪著不厚不薄的棉絮。這時門被敲響了,他也隻是揉著腰,無精打采說了聲進來。

進來的是段臻。如果說段奕的性子像父%e4%ba%b2,說好聽點叫寧折不彎,說難聽點就是打著不走拖著倒退,死倔死倔讓人恨得牙癢,那麼段臻的性格則繼承了母%e4%ba%b2,溫文爾雅得有那麼一點軟綿懦弱。這樣的性格倒是很好地做了家人之間的粘合劑,段奕多少還是會聽大哥的話。

見大哥進來,他一翻身坐起身:“老爸怎麼樣了?”

“吃了藥,媽陪著他,一會兒再讓小鬆小梅賣個萌就沒事了。你說你,現在知道擔心,早乾什麼去了,連老媽的生日都攪和成這樣,老爸心臟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美帝到底給了多少好處費讓你一回來就謀害國家忠良?”

段奕又習慣性訕訕摸鼻子,一向溫和的大哥現在說話也這麼硬,看來真是氣到了,段二爺於是更加心虛,“大哥我錯了……真是一時沒忍住,這憋了十年了。”

段臻看著自家弟弟,二十七歲的男人,不大不小的年紀,經曆了生離死彆,某些地方卻還是不夠成熟,也許真是沒愛過人的關係。那誰說的,愛情讓一個人成長,可這小子被一場英雄情結糾纏了整整十年,遊戲花叢或許有人是天性熱愛此道,可段臻心裡清楚,於弟弟而言,這不過是逃避。

段家老大歎了口氣,拉過椅子跟弟弟麵對麵坐下來,取了段奕放書桌的煙點上。因為妻子孩子的關係,他已經戒煙了,可這時候他覺得自己真需要一支。

淡淡的尼古丁味彌漫在昔日少年的房間裡,雖然房間重新裝修過,但段家守舊,一切都是照著原來的格局布置,連牆上的喬丹海報都留著,日照久了,邊角卷起泛黃,牆裙也保留了那有些醜的綠色——這都是段奕堅持的。所以煥然一新的房間熟悉又陌生,像是凝固在歲月裡不變不老的一張臉。

“段奕,你為什麼就這麼執著修哥的事?”

段奕愣了愣,他以為他對修哥的懷念、遺憾和心結都是順理成章的,少年時代的偶像,那麼優秀出色的青年,24歲就自殺在他麵前,他的懷念和執著還需要理由嗎?

段臻卻顯然不這麼想,輕車熟路地拉開書桌第二個抽屜,取出一本相冊。段奕看著大哥在自己房間裡的熟撚動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來他不在的時候,自家幾個兄弟沒少在他房間裡晃悠。媽的真是老虎走遠了發威都沒人理了……

那相冊很有些年頭了,積累著段奕從小到大的照片,算是前半生的軌跡記錄。段臻翻過前麵幾頁,嬰兒,幼兒園,小學,一直到初中才停下來,攤開在床邊,點點照片,“有些事我本來不想說,我以為時間一長,再深的感情也都淡了,可我沒想到,堂堂段二爺居然鑽牛角尖裡就不肯出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段奕被調侃得無言以對,視線落在照片上,那張立可拍的照片相紙都泛黃發脆,照片上的人衣著土得要命,但攝影師技術不錯。背景是條大街,入秋的季節,天高氣爽,蔚藍如洗,街道兩邊的高大梧桐落了滿地枯葉,半空也有幾片細碎蒼黃的葉片被風卷得飄飄蕩蕩。段奕那時候十三四歲,白襯衣,青色長褲勒著小腰,跟豆芽菜似的又纖細又水嫩,看得如今的東方版布魯斯托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少年紅領巾飄揚,背著單肩書包,站在一片金黃落葉中揚起臉笑得清爽明朗。

他對麵的青年穿著簡單的白襯衣,綠軍褲,Oskar大師看見這種裝扮估計得哭,可照片裡的青年卻周身都透著股逼人側目的溫雅與帥氣,高個挺拔,身形俊朗,對著小孩兒的笑容,回應一般勾起嘴角,眼神溫柔得像要化成水,手指正從少年漆黑發絲中拈掉一枚枯葉。

秋日光芒有些枯黃的朦朧,攝影師用了柔光鏡。段奕記得清楚,那天他放學剛好看見修哥,兩個人就壓著馬路回家了,那天天氣很好,黃昏的明媚陽光琉璃一般澄澈,將普普通通的城市街道照耀得像個仙境,他一路上嘴沒停過,嘰嘰喳喳跟修哥抱怨死板的語文老師,花癡的班長,小心眼的同桌,學校裡的趣事,闖禍又被老爸抽了%e5%b1%81%e8%82%a1……修哥一直溫柔笑著,認真聽他羅嗦,興致盎然地追問,讓他的絮絮叨叨得以持續。並且時而拉著他胳膊繞過馬路上的水坑石頭,時而幫他拿掉落在頭發肩膀上的落葉,然後那個攝影師就突然追了上來,是個法國老頭,操著口音濃重的大%e8%88%8c頭英語,比手劃腳地遞過來剛剛抓拍的照片。

那年頭來中國的老外少,這些金發碧眼的異族人在當時國民的心目中,再詭異的行為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段奕也沒多想,就收下了。現在回頭看,這照片不但拍得唯美,也很曖昧。兩個人對視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含情脈脈。回憶至此,段奕心裡一驚,抬頭看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太high了,分章節各種痛苦,字數懸殊太大了,慢慢摸索……

☆、第七章

段臻沒留意,抽著煙低頭看相冊,三十出頭的男人,自有一份成熟內斂,眼神被鏡片遮擋,有些晦暗難明。

“以前大院裡那麼多的孩子,修哥就對你最好,我們其實挺嫉妒的。”段臻往後靠著椅背,徐徐吐著青煙,看得出很久沒碰過香煙了,吞吐之間都有些生澀,“直到我看見他%e4%ba%b2你。”

看著弟弟一瞬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