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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282 字 3個月前

,害死了皇兄……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柳之奐振振有詞地勸導她,可真見她不再壓抑自己,卻又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她的肩,安慰道:“公主是金枝玉葉,我總覺得配你不上,如今改朝換代,你不再是公主,我心裡竟有一處是竊竊歡喜的。可這歡喜何其地不該。我該期望你能永世安寧,享儘世間榮寵的。哪怕是現在的你,我如今身有殘疾,又怎麼配你得上……”他言辭笨拙,隻將一腔肺腑之言都說與她聽,“公主若不嫌棄,尚有我是你的依憑。”

※※※

謝綾在病中,夢見諸多少年事。

燕地風雪,她對他說:“沒有以後了。”那陣絕望重新泛上心頭。這一回,是當真再也沒有了以後。她和他錯過了這麼多年,上蒼何其仁慈,讓他們好不容易再度重逢,卻終究是同樣的結局。

大夢一場許多年,夢醒時已是淚滿衣襟。

謝翊以柳之奐和扶蘇的性命要挾她,逼她順從地服藥。她一日日好轉,但依舊拒見謝翊。他卻每日為她送來許多她年少時曾想要的物什,西域香,北國的冰晶……

她隻是抱著那隻幸免於難的貓兒環環,像是封閉了視聽似的,一句話也不肯多說。她想出宮回宜漱居去住,謝翊亦把她攔下,她便更加沒有欲求,整日隻知吃與睡,誰都不理,誰都不見。

這樣過去一月,突然有一日,謝綾走出了閨閣,白天拉著宮中的太監侍衛開賭局,晚上從宮外搬進來些戲班子,每日換著樣兒通宵達旦地聽,把宮中弄得烏煙瘴氣。

謝翊縱容著她,她便愈演愈烈,紈絝模樣與從前彆無二致。

如此一年半轉眼而過。

長安又是春日,半城芳菲。隻要不受鐵蹄踐踏,百姓對國仇家恨總是記得最淺。不過年餘,長安城中便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絲毫不見一年前那場大亂的痕跡。

謝綾這一年多來的身子一直不好,稍有些著涼便會染風寒。人也恍恍惚惚的,半夢半醒。一日在太液池邊散步,蘭心跟得稍遠了些,她的身形便虛虛一晃,栽了下去。

她被救起,又是高燒一場。

謝翊來看她,她也置之不理。他坐在她床頭,常年無有表情的麵容上竟泛了絲苦笑:“師父平生隻自私這一回,也不成麼?”

作者有話要說:後天更結局

第74章 大結局

謝翊坐在她床頭,常年無有表情的麵容上竟泛了絲苦笑:“師父平生隻自私這一回,也不成麼?”

謝綾毫無反應。

謝翊歎道:“那就回去吧。”

三日後謝綾病愈,再度回到宜漱居,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月光幽冷。偌大的宜漱居中人丁寥落,唯有鐘伯依舊掌著燈,為她開門。院中靜悄悄的,之奐去年春日在南院裡栽的桃樹已開了第一樹花,桃紅複含宿雨,嫣然帶露濃,在清冷的蟾光下沉涼如水中花月。

彆時匆匆,再歸時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謝綾心中淒愴,在桃花樹影中徐徐而過,肩上的披風沾了夜露,沁涼入腑。再往前,南院最北邊的一間廂房裡亮著燈,隱隱約約傳來小孩子熟悉的啜泣聲。

她略是一愣,扭頭問鐘伯:“扶蘇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裡麼?”

鐘伯藹聲道:“小少爺一個人住得冷清,柳大人有時會來探視,但也來得不多。”

謝綾聽到他說之奐“來得不多”,心裡咯噔一下。以之奐的性子,沒有把扶蘇接過去一起住已是一件異事。若是不方便接納一個小孩子,他也該是時時來照顧著,斷不會把扶蘇一個人拋卻在此。

她心中生疑,猶豫著往前走了幾步,聽到一個低低沉沉的聲音,即便聽不清他的言語,那溫柔的語調卻異樣清晰。

那聲音像是溫水淌過指尖似的和暖,卻在她的心尖滾燙地烙下一個印記。

謝綾眸中像是融了萬千星辰,忽而明亮了一瞬,疾步向前趕著,連兩旁岔出的桃枝刮了衣裳都不自知。待走到那廂房門前,袖上已浸滿了點點花露。鐘伯提著燈跟了幾步,見那背影倉皇如此,也歎息一聲,不再跟去。

隔著薄薄的一扇門,她卻覺得眼前隔了好幾世,好幾世的歲月。

悠長得她不敢推開麵前的門,悠長得她近鄉情更怯,怕今夜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夢。

門裡頭的聲音更加清晰。

稚嫩的童聲帶著哭腔,也許是半夜裡做了噩夢驚醒了,抽抽搭搭地說著許多詞不成句的話。偶爾聽見一聲清晰的,便是他用糯糯的嗓子哭嚎:“我要乾娘……乾娘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她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她會回來的。”

這話聽了好多好多遍,再不能讓人信服。扶蘇仍是哭得傷心,小小的個頭抱著裡頭的另一個人影,委委屈屈道:“是不是我不用功讀書,乾娘生氣了,不要我了?”

另一個聲音問道:“你今日的功課做完了麼?”

扶蘇低低地答:“做完了。”

“那便沒事了。”那溫然的嗓音帶了分極淺的笑意,“你如今這樣用功,你乾娘定不會不要你。乖,夜深了,再不睡明日怎麼起得來做功課?現在還怕麼?”

扶蘇怯怯道:“不怕了……”

“嗯,那就睡罷……”

許久,屋裡漸漸地沒了聲響。

謝綾靜靜地聽著,一個字一個字,聽完臉上已是水澤一片。她輕輕地推開那扇虛掩著門,隻推開了一道窄縫。窄縫裡正對著一盞孤燈,橙暖的光漾開來,模模糊糊地映出床頭那一個身影。

一襲月白長衫,清減了不少,正坐在床頭替扶蘇細心地掖好被角,才漸漸起身,回頭去看那扇似被風吹開的門。

夜風輕輕柔柔地拂過謝綾的衣裙,拂入屋內,燭光搖曳了一瞬,將屋內之人的臉映得明明滅滅,好像隻是一剪幻影。

千言萬語好似都不曾有過,一張口湧上來的隻是一陣酸澀,這半年來每一個夢回的夜織成了一個網,緊緊纏住了心口,讓她連呼吸都格外地輕。

她在心裡低低地喚他的名字:“蘇昱……”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映了今夜的月光辰星桃花露,齊齊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一愕,隨即吹熄了屋子裡的燭火,慢慢向她走去。

她一直立在門口,半開的門隻容一人通過,她便堪堪擋在了他的去處。

蘇昱去牽她的手,輕啟門扉,聲音清淡如水,牽著她的那隻手卻不住地收緊,又收緊了幾分:“三更天了,早點去歇息吧。”

謝綾訥訥地跟著他的步伐向前走了幾步。蘇昱鬆開她的手,輕輕關上房門,動作極是輕微,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扶蘇。

謝綾手中一空,這才回過神來,看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來麵向她,兩人竟一起怔住,相顧無言。

蘇昱向她走了一步,謝綾久久繃著的那根弦像是終於斷裂了似的,突然撲進他的懷裡,哭腔裡儘是絕望:“你還活著,為什麼不告訴我?”

“和人做了個交易,還你半年的自由。唔,”他頓了一頓,似是漫不經心般道,“現在想來,似乎有些虧了。”

謝綾氣憤地掐他的腰:“你們把我當什麼了,說招惹便招惹,說自由便自由的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蘇昱淺淺一笑,笑中隱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苦澀:“是我太不會做買賣。如今把什麼都虧儘了,以後皆要仰仗你來養我了。”

謝綾隻知道把他抱得緊些,麵上被鹹濕的眼淚浸得火辣辣地疼,腦袋裡也迷迷糊糊地沒個主意,下意識地答道:“那你是找對人了。莫說一個你,千萬個你我也養得活。”

“可我卻怕你心在四方,不安於我這一處。你看,我如今一無所有,什麼都送了人,隻換回來一個你。”

“不虧不虧。”謝綾像哄騙個小孩子似的,絮叨叨地念,“我比千萬座城池還貴得多,你能換得回來,是你占了便宜。”

蘇昱像是被她騙住了似的,不假思索道:“是我占了便宜。”

謝綾突然沉默,抬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忽而肅容喚道:“蘇昱。”

“嗯?”她這嚴肅的模樣,倒讓人有些緊張。

聽到的卻是沒頭沒腦的一聲:“你還愛不愛我?”

“……”蘇昱被她問得莫名,她從來聽不得情話,更加不會問這樣露骨的問題,今日卻是異數。他鄭重地頷首,反問道,“你怎麼了?”

謝綾抿了抿%e5%94%87,愁眉苦臉了好一會兒,才眨著眼道:“因為我不好意思先說愛你呀……”

“我愛你。直至今日,是十年。”

她鼻間一酸,半晌才漾起一個甜甜膩膩的笑,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極輕極輕地念道:“嗯……我也是。”

花枝輕顫,桃花簌簌墜下夜露。

他們之間,稍有不慎便會錯過一世。可是命運何其地弄人,反反複複地將人糾纏在一處,好似總有一根線在彼此手中,慢慢收緊,便能重新相逢。

即便如此,十年之期,每一度相逢都像是上天給的恩赦,隻能緊緊放在手心,半點不敢鬆開。

※※※

時隔年餘,謝氏重新開張做起了生意。謝綾不再萬事都%e4%ba%b2力%e4%ba%b2為,而是把許多事都攤給了手下,自己坐在幕後享清福。

扶蘇這一年也入了私塾,教書先生管得嚴厲,時常打他的手心。扶蘇每每噙了一包淚,把小手攤開來在蘇昱麵前博同情。

蘇昱溫聲把他哄好了,又答應了他帶他去城郊踏青,他才破涕為笑。謝綾無意路過,見他又在蘇昱跟前賣可憐,卷起手裡的賬本便讓他細細嫩嫩的手心又狠狠挨了幾下。

扶蘇現在已經徹底分清敵我,一見著謝綾便往蘇昱背後竄:“乾娘又打我!”

謝綾氣哼哼坐在他對麵,教訓道:“都給你換了多少個教書先生了!你這不學無術的樣子,還得氣走多少個才甘心?當你乾娘我給你請先生的銀子都是白撿來的麼?”

院中正進來兩個人。

前來送賀禮的劉子玨和徐天祺看到這架勢,都麵露尷尬,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