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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282 字 3個月前

她回房泡個熱水澡舒舒筋骨。

總得人舒坦了,再思考如何解決這些糟心事嘛。

謝綾揉著酸痛的肩膀,一手推開了她的房門。

門一開,她按在自己半邊肩膀上的手登時僵住,整個人呆杵在了門口——那裡麵不僅有她的浴桶,而且有一個人正坐在四仙桌旁,研究著她的浴桶……

謝綾頓時很想順手把門關上。

但她不能。因為裡麵的那個人聽到聲音,已然轉過頭來,眼底盛了滿滿的溫柔笑意:“你忙完了?”手中一把折扇輕搖,風流依舊。

謝綾用意念凝聚成了一雙手,把僵成一塊木板的自己一下一下推進了門,又一下一下地轉過身,帶上了門,把簡簡單單一個進門關門的動作拉長得如數十載歲月一般漫長。

她勉力撐起一個笑,跟他打招呼:“你怎麼來這裡了?”她竟忘了,如今她已然不再限製他的行動了。

“你答應陪我出來走走,又臨時反悔。我問了鐘伯,他說你來了這裡,我便自己逛過來了。”至於這房間倒不是他自己逛進來的,是竹心讓他等了半天,最終把他安頓進來的。

蘇昱收起扇子,用扇骨指了指她的木桶,思索道:“你要沐浴?”

“沒……”廢話,他一個大活人在這裡,還讓她怎麼沐浴?謝綾半攏了個拳頭抵口,輕咳道,“咳,其實我不過是想洗個頭。”

蘇昱打量了下木桶碩大的體形,佯作詫異道:“哦?這是用來洗頭的?”

“是……啊……”饒是她平素囂張跋扈慣了,麵對眼前這位被她得罪了個透的九五之尊,也還是有點脊背發寒。

幸好四季居的雜役機靈,在給她備熱水的時候也一並備了皂角豬苓,讓她的話尚能站得住腳。

謝綾覺得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莫非他竟能算出來,她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她究竟是拆穿的好,還是不拆穿的好呢……

她這廂愣在原處天人交戰,那廂他卻神態自若地向她招著手,示意她過去。

謝綾艱難地挪開步子,在他身邊坐定,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蘇昱抬手去取她頭上的簪子,慢慢抽離她的長發,任她一頭烏發散落在肩,淩亂之中竟有一絲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嬌柔。他滿意地將簪子擱下,柔柔笑道:“幫你洗啊。”

第十二章 青絲惱

謝綾鄭重思索了一下,究竟是忤逆他罪名比較大,還是坦然接受他的服侍罪名比較大。最後得出了結論:這簡直橫也是一刀,豎也是一刀。

於是她做了一個讓她後悔萬分的決定。

她順從地躺在他膝頭,不敢閉眼,隻好一眨一眨地呆呆望著他。蘇昱取了牛角梳,替她把三千煩惱絲梳成如絲綢般的一段,輕握在他掌心。長發被撩起,露出她光潔的頸項。

謝綾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e8%83%b8腔裡一顆心七上八下,卻還要裝出一張泰然自若的冷臉。原本是挺享受的畫麵,讓她這個當事人體味起來,卻像是砍頭要臨刑,並且不知那劊子手何時把刀落下,隻能乾等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七魂六魄一點一點被鬼差勾走。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縱橫商場這麼多年,結了不少仇家,生死一線的時候不是沒有過,但卻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像是蒸籠上的螞蟻,寧願被他痛快點捏死,也好過活著受這種煎熬。

蘇昱微微低頭替她試了試水溫,輕輕幫她把頭仰起來些,又用木瓢舀了水,將一頭烏發浸潤在水中。他低頭時一縷發絲垂下肩頭,正從她的臉頰上輕輕蹭過去,酥酥/癢癢,遮了她的視線。

她輕輕扭過臉,想避開那縷發絲,他卻全然未覺,以指作梳,自她的發間慢慢穿過,輕聲道:“彆亂動。”

“……”謝綾下意識地定住了頭,再也不敢動了。

他輕輕抬一下頭,那種酥/癢的感覺又在她臉上輕若蟻足地掃過去,她再忍不下去,伸手去撩那一絲發,將它繞到他頸後。

蘇昱低頭看了一眼,眼裡布有疑色。她還沒來得及收回手,手指就那樣懸在他肩頭,怔怔地和他四目相對,一雙眼睛蒙了些水汽,額上還貼了一小撮濕了的碎發,定定地看著他。

這個姿勢,這個模樣,那雙眸子烏黑明亮,竟像一隻幼鹿,躺在他膝上,乖順可人。

他把她額上的碎發撩去額角,笑意自眉梢,暖融融地一直浸到眼底。

沾了水的手指觸到她臉上的皮膚,惹得謝綾輕輕顫了一顫。她連忙把手抽回來,不知是因為觸碰帶來的不適,還是怯自膽邊生。

她不由自主地凝起眉,從她的角度自下而上地觀察他。平心而論,他下巴的輪廓很好看,雖然瘦了些,卻並不鋒銳,仍是舒服的一個弧度。笑起來嘴角輕彎,溫文爾雅之中看不出分毫情緒,瞧在旁人眼裡卻柔和自然,耐看得很。作為一個帝王生得這麼好看,上天待他實在太好了。

她覺得,人不可能沒有缺陷。她之所以沒有在他的外表上看出什麼缺陷,一定是因為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且,事實上確實如此。

依她所見,能想出這種折磨她的法子,這人絕對是個徹頭徹尾的心理變態。

驀地,她忽然想起個要緊事,佯裝自然地問道:“看你上回對醫術頗有心得,我命人搜羅了一本《素問》,你可要看看?”

蘇昱正用皂角汁抹上她的長發,簡短地應了聲“好”。

謝綾目光一沉,追問:“真的會好好研究麼?”

他雖未學過醫術,但也聽說過這是部傳世的醫術,她想讓他學,他也樂得投其所好,便頷首道:“會。”

謝綾提著的心一下沉入穀底。

《素問》是醫書裡最基礎的幾本之一,卻重於醫論,學醫者在初學時通讀全本,確實能有所悟,但病症千變萬化,非概知醫論者能解析。她上一次中的毒,隱蔽到連她自己這個%e4%ba%b2身試法的人都不能確診,他卻能憑借師父信上的幾行描述便判斷準確。

如此醫中大能,又怎麼會回過頭去研究這種初學者的書?

謝綾闔上雙目,以掩飾眼中漸生起的寒意。

目不能視,感覺便更加靈敏。那雙手在她發間緩緩遊走,動作輕柔小心,生怕弄疼了她。她甚至能聞到他手上淡淡的皂角香氣,氤氳在水汽裡,卻真切得教她心驚。

他不懂醫術,卻能診出她身上的毒,還能不經思索便輕鬆說出了解毒之法……結合師父信上所說的朝廷動向,讓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測。

是他命人下的毒。

她早該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便想到的。朝中任何一個衙門因公務去暗殺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皇帝的旨意?是他給她下了毒,又裝作不知情地來施救。怪不得他自己一點事都沒有,原來是早就備好了解藥。一切都是個正正好好的圈套,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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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頭債有主,那個害她的凶手竟一直都藏在她的身邊。

唯一令她琢磨不透的是——她謝綾的麵子再大,也請不動他老人家%e4%ba%b2自來給她下套吧?

此事越想越蹊蹺。他的動作越是溫柔,越是舒緩,便越令她頭皮發麻。偏生他還不知足,俯下`身靠近她的臉,說話時氣息拂在她臉頰上,溫溫熱熱地癢,輕聲問:“舒服麼?”

謝綾忍住發作的衝動,雙眼仍是闔著,抿著%e5%94%87一言不發地裝死。但他的耐心像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依舊保持著方才那個距離,吐息均勻,煎熬著她。

閉著雙眼的時候對周遭的想象都會詭譎起來。她腦中已大致勾勒出她二人如今的光景,她枕在他膝上,他與她近在毫厘,發絲交纏,委實是一幅曖昧圖景。記憶力太好也是罪,方才觀察進腦海裡的那張臉此刻清晰地浮現了出來,堪堪貼在她眼前。

隻要一想到她身邊的這個男子是誰,她就實在提不起睜開眼的勇氣。

但拂在臉上的氣息實在太熬人,他又像逗貓兒似的,手指纏了一絲她的烏發在指尖,一圈一圈來來回回地轉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讓她的裝死大業離破功又近一步。

終於,她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眼底已換上了一副妥帖的冷然神色,半是%e4%ba%b2近半是疏離,添一絲慵懶,果真像是剛剛醒轉一般:“好了?”

他直起身,彎起眼梢笑:“好了。”誠實地說,他的%e8%85%bf被她枕得有點麻。看她不願意起來,便沒忍心叫她。

謝綾霍然起身,隨手取下架子上的巾櫛,想自己擦乾梳淨。

蘇昱隨手撩起她還滴著水的長發,接過她手裡的巾子,幫她擦拭。他站在她身後,長發撩起時頸後的肌膚無遮無攔地暴露在他麵前,白皙透潤。一滴水珠沿著她頸側的線條向前滑落,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隨著水珠滑入衣領,不意正見到那處隱隱露出的一截鎖骨,隨著她吞咽的動作輕輕一動,撩動心火。

謝綾看不見身後那副漸而炙熱的目光,隻覺得益發難捱,見他擦拭得差不多了,轉身慢慢掙出他的手,神色深沉:“你不用做這種事的。”

“我喜歡。”

“……那你要答應我,記得這句話。”她眼神堅定地再向他確認了一遍,“因為你喜歡才這樣的。”全都是他在主導,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千萬不要秋後算賬,給她又記上一筆。

蘇昱沉默地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眸子依舊寡淡,總有絲隨性如煙的漠然,隻有在必須計較的時候,警醒如狼群廝殺前的對峙,目光透著堅定的冷光,半分不肯退讓。

她全知道了?

他原以為這些年她若過得好,再見時她的眼眸不該是這般模樣,卻忘了她的錦衣玉食,都是與人勾心鬥角換來的。富貴榮華是養人的,但這樣搶來的富貴,卻隻能消磨人。

今時今日,她對峙的對象,終於也輪到自己了。

蘇昱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減退,目光幽沉,故作輕鬆道:“都依你。”%e5%94%87輕輕翕動,沒了笑容遮掩,連日來一直藏得極好的疲憊和蒼白皆浮了起來,寂如孤鳶。

氣氛陡然凝重。兩人各自藏著心思不能為旁人道,也猜不透對方的所思所想。謝綾率先受不住,向他虛浮地笑笑:“你吃過飯沒有?叫下人拿幾個菜上來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