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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垂下頭,用指尖輕觸眼角,發現是乾的,微微鬆了口氣。她不想讓旁人發現自己的狼狽。

“丫頭婆子們呢?就把你扔下不管了?”賈環擰眉。

“三爺,奴婢們來了,奴婢們去聽您訓話,回來的路上耽擱了一會兒,還請三爺恕罪!”得了消息的丫頭婆子們撩著裙擺飛奔而至,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奔到門口立馬乖覺的跪下,砰砰砰磕頭。

現如今的賈府,誰人敢惹這位閻王?雖明麵上還是老太太為尊,可誰不知道真正該敬畏的是哪個?

賈環沒搭理她們,拿起剪刀把玩,問道,“你想出家?至於麼?”

“不出家還能怎麼辦?”迎春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卻依然顧著旁人,懇求道,“環哥兒,讓她們彆磕了吧,她們也不容易。這世道,做人都不容易。”

賈環頭也不抬的揮袖,磕頭聲立馬止住,可環三爺不叫起,誰都不敢擅動分毫,戰戰兢兢抖抖索索的跪在原處。

“這世道,做人確實不容易,尤其是做女人。”將青銅製的剪刀擰成麻花,隨手扔在地上,少年徐徐開口,“所以,才需要更加頑強更加勇敢的活下去。沒人憐惜你,你得憐惜自己。怕將來嫁不出去?外頭那些非議你,嫌棄你,甚至意-%e6%b7%ab-你的人,已經從側麵反映出他們人品之低劣,所以壓根不值得嫁。而且,這件事錯不在你,你行得正坐得端,為什麼要為彆人的錯誤承擔責任?”

發生這樣的事,一般受非難的都是女人,何曾有人說過‘錯不在你’這樣的話?迎春積壓在心底的委屈儘數爆發,趴伏在梳妝台上痛哭失聲。

賈環拍拍她腦袋,歎息道,“彆哭了,不就是嫁人麼,過個幾年,等這事兒淡了,我給你找戶好人家。隻要有錢有權,哪怕你是夜叉,也有人爭著搶著來娶,愁什麼!”

迎春哭聲漸小,用帕子擦乾眼淚,抽抽噎噎開口,“多謝環哥兒一番勸解,我好多了。我自己的性子我也知道,是個不中用的,嫁到豪門深宅絕應付不過來的。現如今這樣一鬨,倒還好了,將來嫁個人口簡單的殷實人家,日子過得反比現在舒心。”

這樣一想,心情豁然開朗,迎春抿著%e5%94%87笑起來。

“你能這樣想就好。洗把臉睡一覺,明兒什麼事都沒了。”賈環%e4%ba%b2手擰了條濕帕子遞過去,又命令丫頭婆子小心伺候,這才施施然離開。

“二姑娘,你跟環三爺什麼時候這樣要好了?”等人走遠了,迎春的奶嬤嬤立馬爬起來,急切詢問。

“沒出府前,我與環哥兒本來十分要好,後來發生賴大那事兒,卻是我想岔了,有意疏遠了他。其實環哥兒這人真的很好,愛憎分明,重情重義……”迎春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中難得帶了幾分怨氣,“比寶玉不知好了多少倍。寶玉那人嘴上討巧、%e8%88%8c尖油滑,把你哄得歡天喜地、心花怒放的,背後捅起刀子來,可也絲毫不留情呢!當真是錯看了他!”

“日後你遠著他就是。”奶嬤嬤一臉喜色的道,“現如今有環三爺照拂,這點子事壓根不算事!環三爺既發了話,就一定會兌現,姑娘你因禍得福了。”話落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態度說不出的殷勤,想到自己貪墨了迎春那麼多錢財,冷汗瞬間打濕後背。

迎春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接二連三從地上爬起來,帶著劫後餘生表情的丫頭婆子們,忽然覺得很想笑,於是也就笑了。

黛玉屋裡。

“我當真是錯看了他!他怎能這樣!把我的閨名詩作宣揚的儘人皆知,他難道不知道這會害死我麼?王嬤嬤,你說我該怎麼辦?老祖宗一味護著他,也不說給我個交代,我日後如何出去見人……”黛玉趴在床上痛哭,紫鵑等人不停勸解。

“好姑娘,快彆哭了,這些個事兒,環三爺已經壓下去了,府裡人不敢亂嚼%e8%88%8c根。至於外頭,過個幾年也就淡了,沒甚要緊……”王嬤嬤絞儘腦汁的安慰,頓了頓,問道,“姑娘,既然老太太不願意為你做主,咱們寫信回揚州,讓老爺替你做主吧?”

“不,不能讓父%e4%ba%b2知道我做了那樣不檢點的事,他會很失望的!不能讓他知道!”黛玉激動的大喊,蒼白的臉色轉瞬變得通紅,不多時便劇烈咳嗽起來。

“姑娘你彆急,咱不說就是。快,吃一粒藥壓一壓!”王嬤嬤連忙給她拍背,紫鵑迅速找來人參養榮丸,喂她吃下。

黛玉%e5%94%87色青紫,眼瞳渾濁,氣息短促,看上去十分難受,卻依然緊緊拽著王嬤嬤指尖,哀求道,“不能,不能告訴父%e4%ba%b2!”

“好,不告訴老爺。姑娘你彆說話了,好好睡一覺吧!今兒你遭罪了!”王嬤嬤替她退去鞋襪和外裳,掖好被角,放下床幔後悄悄用袖子抹淚。

輕手輕腳走到外間,雪雁壓低嗓音開口,“嬤嬤,這麼大的事兒,真不告訴老爺?姑娘就把這委屈硬生生咽了?”

“咽個%e5%b1%81!”王嬤嬤啐了一口,“作死的下-流-東西,從小就沒乾過一件好事,整日裡在內帷廝混,吃這個口脂,吃那個口脂,十一二歲就收用了身邊的丫頭,他也不怕元-陽-早-泄-折了壽數!老太太不但不教他個好,反縱的他越發張狂肆意!日前咱們寄人籬下,又沒發生多大的變故,我卻是不好說的,現如今都這樣了,我再不說,豈不是對不起老爺,更對不起死去的太太?而且,你看看老太太那護短的樣兒,一字半字都不許政老爺責難,指不定還真乾得出把咱姑娘跟史姑娘一同許給寶玉的荒唐事!林家五代列侯,雖說家世更清貴,但人口卻凋零,姑娘沒個兄弟姐妹做依靠,等老爺……嗐,反正現在看著還好,將來卻挺不直腰杆;史姑娘雖父母早亡,可一門雙侯,人口繁盛,樹大根深,與咱們林家一比,也是不差的。你說誰當正妻誰當侍妾?亦或一正妻一平妻?美的他!”

又狠狠啐了一口,王嬤嬤大步往自己屋裡走,言道,“我這就寫信把姑娘這些年的遭遇全說了,也把賈寶玉乾下的荒唐事一一詳述,讓老爺來拿主意。你們回去慢慢把東西收拾了,一樣樣的歸置齊整,說不定下下月,老爺會派人來接咱回去。”

雪雁連連點頭,紫鵑跟鸚哥本是賈府的家生子,心裡很不甘願,麵上忍不住流露出幾分。

王嬤嬤冷眼瞥她二人,斥道,“你們兩個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老太太若問起來,我自去回她!現在就去收拾東西走人,快著點!”

紫鵑跟鸚哥這才知道不好,連忙跪下哀求。

“你兩還有臉求我!若不是你們整日在姑娘耳邊念寶玉的好,姑娘會跟他那般%e4%ba%b2近?%e4%ba%b2近到連男女大防都忘了!你們是故意的吧,啊?好叫姑娘失了名節,不得不嫁給寶玉那下作東西。我呸,他也不撒泡尿照照,憑他文不成武不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性子窩囊懦弱下-流-無恥,他也配的上姑娘這般冰清玉潔的人兒?做他-娘-的黃粱美夢!”王嬤嬤越說越氣性大,拿起掃帚追打兩人。

兩人無法,隻得匆匆收拾東西回正院。

雪雁把她們沒帶走的小玩意全拿去燒了,盯著跳躍的火光,憂心忡忡開口,“嬤嬤,她們若是回去稟了老太太,老太太為保寶玉,恐不會讓咱把信寄出去,更甚者,還會把咱們都-軟-禁-起來。”

“嗐,多大個事兒!”王嬤嬤擺手嗤笑,“現如今的賈府可不是她的天下了。明兒個我寫了信就去求環三爺,讓他幫忙寄出去。”

雪雁大鬆口氣,嘻嘻笑了,“還是嬤嬤聰明!環三爺出手,誰敢攔阻,活膩歪了不是!不過聽說三爺愛財,咱們恐怕要出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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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財好,愛財的男人將來必定能攢下一份家業,總比賈寶玉那貪花好色的出息無數倍!我記得咱庫房裡有一個紫檀嵌玉石花圖炕屏,是個難得的好東西,明兒稍給環三爺。”王嬤嬤當即拍板。

賈府鬨得翻天覆地,五王爺回去後也沒消停,把擺膳的仆役全都轟走,自個兒摸著自個兒的脖子傻笑。

稽延就鬨不明白了,腦袋差點被人削掉,有什麼可值得高興的。

兩人兀自想著心事,門外婀婀娜娜走進一容貌秀麗,身段纖細的少年,趴伏在五王爺大%e8%85%bf上,仰著小臉嬌滴滴開口,“王爺,聽下人說你又不好好吃飯?這怎麼成呢?好歹用一點吧,來,我伺候你。”說著拉住男人寬厚的大掌,貼在自己臉頰上磨蹭。

五王爺打了個冷戰,一巴掌將他扇飛,斥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好好說話?彆說一個字眨一眨眼,說一句話喘一口氣成麼?你得了什麼病,快死了麼?本王讓大夫給你治治?”

“王爺,您怎麼能這樣說人家?人家也是關心你啊!”少年側躺在地上,捂著臉哽咽。

“操,你哭什麼哭?你究竟是不是男人?”五王爺越發火大。環兒就從來不哭,臉上時時帶著笑,殷紅的%e5%94%87角勾出個邪氣的弧度,叫人看了心癢,繼而心情大悅;環兒無論是走路還是坐臥,也從來沒個正形,可舉手投足就是說不出的狂放不羈,令人心折;環兒嗓音也動聽,可從不矯揉造作,朗笑起來的時候,那清越如擊缶的聲音能讓他半邊臉都麻掉。

他是世上最純最烈的酒,嘗過滋味兒便再也難以忘懷。跟他一比,這些人全都是淡而無味的白水。

想起環兒,五王爺什麼火都沒了,盯著受傷的虎口傻笑一會兒,又摸著脖子傻笑一會兒,直到少年啼哭的聲音陡然拔高,才甩袖道,“滾滾滾,本王不需要你伺候!”

貼身近侍使人把少年拉出去,笑道,“王爺,奴才另挑一個人前來伺候?日前關外候送了一名歌姬,相貌……”

“你也給本王滾!說了不需要人伺候沒聽見?”五王爺拍著桌子怒吼。

近侍%e5%b1%81滾尿流的跑了。

五王爺看向稽延,擰眉道,“你說本王以前怎會看上那樣的妖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走幾步路扭個小腰,說幾句話哭個鼻子,沒事兒就愛對著月亮迎風流淚、傷春悲秋,煩不煩人?本王以前一定是眼瘸了!”

稽延麵癱著臉保持沉默,心中腹誹:王爺您現在眼神也不好使。看上賈環那樣的煞星,以後夠您受的。

五王爺不需人回應,自顧往下說,“你瞧瞧他說的這話——我喜歡誰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與旁人無關,甚至與塗修齊也無關!我的心不再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