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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心裡百般不願,卻也知道兒子這次若考中了,賈政定然會派人來接,日後延請名師悉心教導,所獲便利與金陵不可同日而語。為了兒子前程,憋屈三五年真不算個事兒!

想到這裡,連忙點頭答應。

老李頭衝低眉順眼立在環三爺身後的兒子打了個手勢。父子兩躬身告退,行至一處僻靜角落敘話。

“那事兒可跟三爺提了?”

“提了,三爺說會弄來咱的賣身契。”

“如此甚好。我看三爺是個有大造化的,整日裡走%e9%b8%a1鬥狗胡天海地也能中頭名,可見腦子一等一的靈光。且那心機,那手段,那心性……嘖嘖,沒心沒肺的寶二爺跟他一比就是這個!”老李頭鉤鉤自己的小拇指,繼續道,“你日後跟著他準沒錯兒!千萬莫腦子一熱叫京裡來的人哄了去。你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從一個三餐不繼的佃農爬到今天這位置,看人的眼光錯不了!”說完,哼著小曲晃悠悠離開,絲毫也不懷疑三爺會打誑語。

因聖上對科舉十分看重,童生試,鄉試,會試,殿試前三名的答卷都需張榜公式,以待諸學子自省自查。故而賄賂打點的人有,成績卻還算公平。這頭名的才學更要實打實能服眾的才行,否則被人告上去,烏紗帽就彆想要了。

老李頭預料的沒錯,張榜後知府果然注意到頭名的姓氏,使人拿來名冊翻看,發現保舉他的村民和秀才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料定不是正經的賈氏子孫,也就不去在意。

沒想兩月後的府試又得了頭名,一手行書筆走遊龍蒼勁有力,那功夫,那造詣,當真不似十二歲初入場的小童,心下不禁大為驚奇,進了家門還在念叨。

他夫人聽聞後思量片刻,遲疑道,“老爺,妾約莫聽人說過,政老有一庶子名喚環哥兒,莫不就是這個賈環吧?”因她常年遊走於誥命夫人們舉辦的茶話會,這些內宅私事反倒比自家老爺知道的更清楚。

“哦?龐福,去把我書房裡的名冊拿過來!”知府忙使管家去拿名冊,翻看細細一看,地址那欄填的李家莊,正是賈家祖上傳下來的產業之一。

“既是政老庶子,怎不事先給我打個招呼,也好照顧一二。”知府半信半疑道。

夫人聞言直想發笑。一個庶子被不聲不響發落到莊子裡,定是惹了主母厭棄,如何還能叫你去照顧?想那王夫人素日裡目空一切,每每去送年禮,隻叫幾個婆子接了東西便把自己打發走。她那銜玉而生的嫡子也被人誇到天上去,說什麼神祗下凡遊曆,雛鳳清於老鳳聲,將來必定一飛衝天。好似滿朝的官家子弟,就她兒子一個出息!

眼下如何?竟被發配到莊子裡的庶子給比下去了!

想到這裡,知府夫人便覺得分外舒爽,笑道,“政老素有清名,必定囑咐了環哥兒叫不許打賈府名頭,隻憑自個兒真本事。李家莊乃賈府祖產,忽然來了個賈姓之人,且年歲名號又都對的上,可見定是那賈環無疑了!”

知府也覺有理,撫著胡須直點頭,夫人見狀忙攛掇著他把兩份答卷抄錄下來,將賈環誇得天花爛墜,再使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賈府。

這日,賈政與幾個清客在書房裡敘話,談及嫡子學業心情正十分抑鬱,長隨忽遞了一封信進來,拆開看完,表情驚疑不定,又把兩張答卷細細閱覽,手竟不自覺顫唞起來。

“政老,可是出了什麼事?”一名清客察覺異狀,連忙開口詢問。

“各位,且來看看這兩份答卷,乃今年金陵縣試府試頭名所做。你們覺得如何?”賈政長籲一口氣,將兩張信紙遞出去。

“好高妙的言論!知微見著,辯口利辭,條理清晰,果然不負案首之名!此人將來必定大有作為,若政老有意,在下願去金陵替您招攬。”一名清客當即拱手請命。其他清客見沒搶到好差事,隻得把答卷狠誇一通。雖然言辭有些誇張,卻也算真心實意。

賈政收回信紙,仔仔細細疊好放進懷裡,忽而仰首大笑,“哈哈哈,這答題之人本就是我兒賈環,談什麼招攬不招攬!”

“若我沒有記錯,三爺今年才剛十二,竟能做出此等錦繡文章……”清客們紛紛露出訝異的表情。十歲出頭的秀才,怎麼著也配得上‘天才’二字。

“虛歲已經十四,不算小了!能有此作為,可見在金陵沒有虛度華年。”賈政謙虛幾句,擺手遣散清客,笑眯眯往正院去。

“母%e4%ba%b2,兒子今日有一大喜之事需稟告您知道。”甫一進門,賈政便朗聲開口。

賈母見兒子失了平日的沉穩,頗有點得意忘形之態,不禁好奇道,“什麼大喜之事?”寶玉被一通杖責,如今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再大的喜事,聽到耳裡也不覺得如何了。

“可是老爺要高升了?”陪侍一旁的王夫人目露期待。

“並非我要高升,”賈政有片刻不虞,很快又堆上笑,拿出兩張答卷遞給賈母,“兒子剛得了消息,環兒中了這次縣試府試的頭名,這是答卷,你們看看。全文行雲流水,邏輯緊密,可算是上上之作。以此等紮實功底,拿下院試頭名亦非難事。環兒一去五年,病中亦不忘苦讀,兒子實感欣慰,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立時派幾個得力下人去金陵照顧他們母子,待院試結束便接回來悉心教導,好為我賈氏一族再添榮光!”

賈母幾乎快忘了這個庶孫。若換一個時機叫她知道這事或許會高興一場,但寶玉剛被兒子杖責賈環就冒出頭來,這是生生打寶玉的臉啊!她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卻也知道子孫出息了賈家才能永葆昌隆,隻得點頭應允,最後不忘提醒道,“接他回來可以,卻絕不許越過寶玉去!自古嫡庶有彆,這話你記住咯!”

賈政滿口答應。母子兩商量半晌也沒定下這事該由誰去辦。

王夫人心裡翻攪著驚濤駭浪,偏臉上不能表現出來,趁著母子兩喝茶的間隙插口道,“我看不如由賴大管家去吧。趙姨娘母子被送去莊子五年,心裡少不得落了埋怨,叫賴大去一則顯示賈府對他們的看重,平了那點子怨氣;二則到了年底,正好叫賴大去老宅看看,走訪各位族老,順便籌辦祭祖事宜。”

“怨言?他敢!”賈母豎起眉毛怒斥。

賈政麵露不虞,思及賈環那孤鬼一般的怪脾氣,心中喜悅不免消減幾分,又想起不成器,整日裡偷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寶玉,還是覺得孤鬼總比草包強,遂點頭應允。

王夫人抿嘴淡笑,眸色卻暗沉下來。

第18章 十八

回了上房,王夫人再也撐不住臉上的假笑,一手拂落茶杯,咬牙切齒道,“好個老李頭,說什麼不務正業難成大器!這是糊弄誰?當真小看了那母子兩!連我的人也收買了去!”

彩霞忙上前給她拍背順氣。

金釧在外間回稟,“賴大管家來了!”

“叫他進來!”王夫人扯著嗓子喊道。

賴大躬身請安,垂首靜待吩咐。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這次去,一是給我查辦了老李頭一家;二是攪了賈環院試,是生是死你且便宜行事,切莫再出紕漏;三是把金陵七塘水渠那邊兒的一百頃祭田給我賣了。我幾番思量,還是覺得你辦事最為穩妥,應不致令我失望。但有兩點我需提醒你,第一,那母子兩不簡單,連老李頭都收拾服帖了,可見什麼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你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第二,賣祭田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能叫第三個人知道,這替死鬼,你回來之前可得安排妥當,省得老太太查起來。”王夫人冷聲開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的知道,一準兒給太太辦妥。”賴大當即打了包票。他雖是賈府奴才,卻也知道王子騰勢大,賈家身後要沒王家立著,早就沒落了,還稱什麼四王八公之一?故而,但凡王夫人有令,他定然遵從,倒比伺候賈母還上心幾分,許多內情亦不敢多問。

“早去早回,順便叫探春寫封信帶給趙姨娘,省得她樂不思蜀,忘了京中還有個女兒在我手裡拽著呢!”王夫人冷笑。

賴大躬身告退,出了門便使人給探春院子遞話。

“沒想到他竟真的出息了!”探春怔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先是一歎,複又嗤笑道,“寶玉剛挨了打,他這裡就聲張開了,果然還跟以前一樣眼皮子淺,想踩著寶玉上位呢!豈不知腳剛伸出去,寶玉沒踩著,倒先踩了太太和老太太的心窩子了!哼,回來又如何?還能越過寶玉去?庶子就是庶子,他們怎就學不會認命?”

侍書聽了主子念叨,心中不免發寒。世上誰人不想過得更好?誰又甘心認命?就連小姐你,摒棄自己%e4%ba%b2生母%e4%ba%b2和同胞兄弟不也為著往上爬嗎?難道他兩因你的前程讓太太糟踐死,在你心裡才是好的?

探春卻覺萬分委屈,亦不想兩人回來帶累自己,拿起筆好半晌不知該寫些什麼,最後胡亂拚湊幾句空話,使人交給賴大。

賴大歸置了幾車行禮,當日便匆匆去往金陵。

府試考完在五月間,等賈政得了消息已到七月初,賴大緊趕慢趕,八月底才到得金陵,此時離院試還有半年時間。

見來人竟是賴大,老李頭心中慌亂不已,作揖的時候小%e8%85%bf肚子直打顫。這位能爬到榮國府大總管的位置,靠得是一張菩薩麵並一顆羅刹心,也不知他跟環三爺到底誰更惡?

趙姨娘心裡也直打鼓,規規矩矩叫了聲賴爺。

“我是奉老爺命前來伺候姨娘的,隻等環三爺院試考完便接你們回京。三爺前程似錦,在姨娘麵前我可萬萬不敢拿大,喚一聲賴大已算是給我做臉了!”賴大打躬作揖,態度謙卑。

趙姨娘卻絲毫不敢輕忽,忙將他迎進正廳,奉上好茶。

賴大還未坐定便問道,“怎不見環三爺?可是在書房用功?”

“小兔崽子豈會知道‘用功’二字該怎麼寫?大清早的就出去了,想是在賭坊裡玩耍呢!我這就遣人去尋。”趙姨娘諂笑道。

怎得我一來就去賭坊了?不是做戲吧?賴大略略一想便很快否定。因他出發時並沒給金陵這邊遞消息,趙姨娘斷然無法得知他抵達的確切日期,也就談不上做戲。

想到這裡,他放下茶杯笑道,“不如我跟他們一塊兒去尋吧,也好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