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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但離得近了會發現他的瞳孔根本沒有焦距。

“三爺,先生到了。”老李頭敲開房門,引李秀才進去。

“坐。”賈環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身材消瘦,麵容蠟黃的青年一眼。

李秀才被那空無地,黑洞般的眼珠子鎖定,心跳頓時錯落一拍。師生見麵,本是學生起來行禮敬茶,老師端坐高堂訓誡,但他現在完全不敢計較,一是因為這孩子看上去有點邪門,二是他急需老李頭付給他的每月十兩的束脩。

骨氣是什麼?早在十年的蹉跎中磨掉了。

“敢問公子之前進度如何?讀過些什麼書?”待老李頭退走,李秀才畢恭畢敬的問。

“三字經還沒學完。”賈環垂眸搜尋原主記憶。在末世掙紮求存十多年,他連簡體字都有很多忘了怎麼寫,更何論繁體字?還是彆逞強,省得出醜。

“公子可否寫幾個字讓我看看?”李秀才又問。

賈環不答,拿起毛筆寫下‘賈環’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收勢時用力太猛,直接將‘環’字塗成一團墨跡。

賈家權傾金陵,怎教出來的子弟如此不成器?還比不上一般的鄉野孩童!李秀才嘴角抽抽,強笑道,“我已了解公子情況,不如從頭開始學吧?”

“可以。”賈環拿起三字經,難得露出些糾結的神色。

“公子且將這段話念120遍,背120遍,寫120遍,明日我來檢查。”李秀才指著第一頁說到。

“你不該先給我講解意思嗎?”賈環皺眉。

“正所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等公子讀熟了,背熟了,自然明白它的意思。再有,抄寫時請公子找一本好的字帖,不拘什麼字體,隻要公子喜歡便可。”

賈環點頭,果真讀了一百多遍,又背了一百多遍,然後開始抄寫。

李秀才端著茶杯在一旁監督。本以為大家子弟,性子多多少少有些頑劣,沒想賈環倒是蠻乖巧地。

然而,環三爺很快就讓他明白,所謂的乖巧完全是他的錯覺。

讀書背書本就枯燥至極,花去了賈環為數不多的耐心。等他拿起毛筆,塗出一個又一個看不出形狀的墨團時,眼珠子漸漸爬滿血絲,骨頭縫裡都仿佛長滿了倒刺,叫他隻想掀開自己的皮,將所有煩躁和不耐一一拔去。

他忽然扔掉毛筆砸掉硯台,猛然將桌子掀翻。

紙張落了一地,斑斑墨跡四處飛濺,頭發亂了,衣襟皺了,衣擺臟了,叫他看上去十分狼狽。分明上一刻還安安靜靜,下一刻卻似羅刹附體,眼角帶著兩撇緋紅,模樣說不出的鬼魅,更有乒呤乓啷一陣巨響,把個李秀才駭得跳起來,連滾帶爬縮到角落。

賈環%e8%83%b8膛一起一伏喘著粗氣,雙手攏在袖子裡緊握成拳,露出手背上一條條猙獰可怖的青筋。他早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

上輩子,為了研製出治愈喪屍病毒的血清,幾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抓捕他。為了保命,他不得不獨自生活。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再怎麼堅強總有寂寞難耐的時候,所以他儘可能的讓自己忙碌,用無止儘的殺戮使自己筋疲力儘,使自己狂躁的靈魂得到片刻安寧。然而這種方式無異於飲鴆止渴,隻會讓他心中的陰影越積越厚。

他的靈魂已然浸泡在血腥中,喧囂和狂躁根植於骨髓無法抹去。他從未奢望自己還能過上平靜的生活。當他拿起久違的書本時,他以為自己會喜悅,會珍惜,然而書本上的文字就像一個個令人眩暈的符咒,握著軟趴趴的毛筆,他唯一能想到的竟是如何將它變成致命的武器。

他安靜不下來,一時一刻也安靜不下來,除非聞到腥甜的血氣。

他身在紅樓,心卻困在末世,根本沒辦法走出來,亦無所謂能不能走出來。但是他深知,自己必須掩飾這些異樣,儘力去適應正常人的生活。否則,等待他的依然是排斥和捕殺。

想到這裡,賈環的呼吸漸漸平靜了,眼中的血絲退去,朝躲在門外的小吉祥命令道,“進來收拾,順便拿一根濕手帕並一碟糕點過來。”

小吉祥應諾,叫來五六個小廝用最快的速度打掃書房,換上新的筆墨紙硯。

“叫先生受驚了,實在對不住。”接過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上的墨跡,又將腮側的亂發一一理順彆到耳後,賈環偏頭衝先生微笑。

上一刻還陰森鬼魅,下一刻卻乖巧安靜,這是怎樣的一種神經病啊!李秀才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麼。”至於學生突然發狂的原因,他半點不敢多問。

賈環再次禮貌一笑,撚起桂花糕小小咬了一口,分外仔細的咀嚼。都說甜食有助於舒緩情緒,這話果然沒錯。他深呼吸幾次,內心終於完全平靜了。

“先生參加過幾次科考?”

“三,三次。”李秀才半點不敢隱瞞。

賈環挑眉,又問,“分彆是什麼題目?”

“第一次:周唐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論;第二次: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於,其說未嘗不效論;第三次: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請於私第見客論。”李秀才一一作答。

“我朝開科取士以來,所有題目並一甲答卷,先生可有記錄?”

“無,但官府必定錄有存檔,公子乃賈氏子孫,著下仆帶著名帖去索,想是十分容易。”

賈環沉%e5%90%9f片刻後徐徐開口,“先生你看這樣如何?我先弄到曆年科舉試題並一甲答卷,先生為我總結出考試範圍、書目、最佳答題模式。我們由簡至難,先準備童生試,再鄉試,然後會試,最後殿試,爭取用五年時間來完成這四個教學任務。老實告訴先生,我讀書隻為中舉,不為其他,先把考試的框架立起來,至於旁征博引,修飾辭藻等細枝末節,待框架堅固了再一一添加未嘗不可。”末世之前,賈環好歹也是大天朝培育出來的應試型高材生,太清楚如何走捷徑了。

李秀才苦讀十幾年,向來以讀書破萬卷為目標,竟不知還有這等投機取巧的方法,心尖不免一顫。且聖人有雲,讀書識字乃為教化萬民,兼濟天下,若隻為追名逐利,則必受世人鄙夷詬病。賈公子此言格外真實大膽,竟叫李秀才有些欣賞。

“既是公子所托,在下定當儘力。”他欣然答應。

賈環點頭,使人叫來老李頭,讓拿著賈家名帖去官府索要資料。

老李頭滿口答應,行得遠了才露出陰狠的神色,啐道,“讀書中舉,出人頭地?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第15章 十五

李秀才拿到資料如獲至寶,連夜總結出考試範圍,發現絕大部分出自四書五經,另有少量來自《左傳》、《公羊傳》、《榖梁傳》,書單擬定後竟隻需專精十二本,比他自小所學簡單的多,一時又是感歎又是扼腕。若早點遇見賈公子,說不定他已經高中了,不過現在也還來得及。

因懷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心情,李秀才教導賈環格外認真,可說是傾囊相授。兩人亦師亦友,有疑難問題互相探討,相處竟非常融洽。

如此,轉眼就過了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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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正在練字,一筆一劃蒼勁有力,頗有幾分崢嶸之相,感覺心底的狂躁翻騰不休時便停住,走到書房外看看花草,看看藍天,告訴自己這裡不是危機四伏的末世,安安靜靜的待在一個地方不會要了自己的命,然後吃上幾塊甜的膩人的糕點,轉回來繼續。

李秀才知道他似乎不耐久坐,每隔半個時辰必定要出去走一走,否則便會煩躁不安,便也絲毫不加攔阻,有時甚至會主動提醒。

這日下學,李秀才辭過環三爺,沿著小徑往角門走,在一座假山前被老李頭叫住,“李秀才,教導三爺數日,你感覺他天賦如何?”

李秀才笑了,讚歎道,“賈公子高才捷足,記憶力超群,思辨方式雖迥異常人卻往往一針見血切中要害,常令在下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妙的是他十分善於闡述自己的觀點並說服彆人,於策論上獨具天賦,來日必定前途無量!”

“當真?”老李頭好容易才撐住臉上的假笑。

“自然當真。”李秀才篤定道。

“那便勞煩你多加教導,來日三爺出息了也是你的榮光。”老李頭拱手。

“那是,那是。”李秀才哈哈笑著走了。

老李頭盯著他背影良久,轉過身時臉上的假笑已被陰狠取代。說老實話,對賈環下手他心裡有些發怵,這才想著找李秀才問一問,若是個不成器的便放著不管,若是個有大出息的,為自己一家人的命著想,說不得便要使些手段。

賈環離開書房後換掉儒衫套上短打,直接往練武場去,耍了一會兒棍棒刀槍便在四肢綁上沙袋出門跑步,臨到飯點才回來,手裡提著一隻腦漿迸裂的野兔。

上輩子,在能力還很弱小的時候,他練得一手百發百中的好槍法,這輩子沒有槍了,隨便撿一粒石子準頭竟也不差,故而跑到後山時便順手打些野味回來祭五臟廟。

將野兔交給大廚,回房簡單洗漱,他慢悠悠朝趙姨娘的房間晃去。

“我的兒,可算是歸家了。裁縫剛送來冬衣,快試試!”趙姨娘坐在炕上招手,身邊擺滿了各色冬衣並許多精致掛件。若還在賈府,這些東西隻有看的份兒,能要到半尺好料做小褂已算是頂天了。但在這裡,不用她開口,被抓了把柄的老李頭自然會置辦齊整。日子過得當真神仙一樣。

賈環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走過去展開雙臂,任由趙姨娘擺弄。

“瞧這雙龍搶珠的抹額,我兒戴上比寶玉漂亮到哪兒去了!平日裡隻聽人說寶玉長得好,我呸!當真是不識貨!單我兒這雙瀲灩的桃花眼就能勾魂,更彆提這劍眉,這翹鼻,這紅菱小嘴,長大了必定風流絕世!”趙姨娘用指尖描繪著兒子五官,表情非常得意。

“可不是嘛!三爺長相隨您,自然是極好的!”小吉祥連忙湊趣。

賈環扯掉抹額,盤%e8%85%bf坐在炕上,指尖點了點小吉祥,戲謔道,“你這丫頭會說話!更難得的,說得還都是實話。”

趙姨娘聽了笑得前仰後合。

這檔口,宋嬤嬤在外間喊道,“小吉祥,把炕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