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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 尤四姐 4344 字 3個月前

,“以後長住在這裡,難道整天‘謝謝’、‘對不起’麼?橫豎我這姐夫做得名存實亡,就當我是個兄長。我料著同澤很忙,你要找她大不易。倘或我再不管你,你初來乍到,很多地方不方便。”

一個男人有這樣細膩的心思,著實非常難得。同裳又想客套,憶起他剛才的提議,到了嘴邊的話便囫圇咽了回去。

園子裡種了一圈棕櫚樹,伸展的枝葉在晚風裡颯颯作響。他們走出去蠻遠,簷角的燈光杳杳的,回望過去很朦朧。映著那雪白的牆皮,仿佛隔了一層薄霧。

她的皮鞋帶點跟,倒不高,大概隻有兩公分吧!不知怎麼的,突然絆了下。也不曉得絆在哪裡,往前一個趔趄,幸好他及時托了她一把。她難為情得很,訕訕站穩了才道,“我穿不來有跟的鞋子,真是不好意思。”

臂彎還留著那個輕盈的份量,他握了握拳背過手,“散得夠了,回去吧!早些休息,明天我帶你出去定做鞋子。”

☆.第五章

他也鬨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推掉了應酬,從外灘開車趕回來。家裡有人,內心就很充實。已經久違了,簡直忘了這種感覺。

他按按喇叭,園丁從小窗上探看,點頭哈腰推開厚重的鐵皮門。他直接把車開進去,拐個彎,停在噴泉池邊。

“先生回來了?”阿媽上來迎接。

他往二樓看看,“少奶奶呢?”

阿媽兩手在圍裙上不住的擦拭,“少奶奶早上回來的,現在還在休息。”

這樣也好,他心裡想著,左右環顧,“二小姐人在哪裡?”

阿媽往草坪方向指指,秋千架旁的長椅前站著個人,看見他望過去,微微點了一下頭。她穿一套西洋長裙,不帶束腰的。彆人穿起來像睡衣,她卻穿出彆樣的靈秀。他心情奇好,繞過車子朝她走過去。

她頂著當頭的日照,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把書合起來夾在腋下,和他打招呼,叫了聲“姐夫”。

“去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他說,順帶瞥那書一眼,“看什麼呢?”

她把書遞給他,是司湯達的《紅與黑》。

“姐姐一道去麼?”她牽著裙角邁過排水。

吳恪道,“讓她去睡,這會子叫她,她脾氣大得很,要罵人的。”

他在大廳裡點上支煙等她,等得很有耐心。隔了會兒她下樓來,換了件淡湖色泛水紋的旗袍。半寸高的元寶領襯托著粉腮,腰線不緊,恰到好處的裁剪。她是旗人出身,穿旗袍尤其有韻味。

他攙她上車,車子開到靜安寺路上,在一家咖啡館前停下來。他看看表,“時間還早,先陪你蕩蕩馬路。”他孩子氣的一笑,“前麵新開了家老大昌,據說引進了丹麥的一種酥皮蛋糕。咱們過去看看,買些打包回去吃。”

同裳驚訝他有這樣的一麵,隻是順從的跟他走。先去麵包房,再去了服裝店和鞋店。同裳有點不好意思,他替她挑衣服款式,人家店員以為他們是夫妻,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太太”。他居然沒有解釋,或許懶得費那口%e8%88%8c吧!付了錢,叫夥計把東西送到車上交給司機,複帶她到餐館裡吃飯。點的東西都是當下時髦的,蟹粉湯包,日本壽司,還有魚片火鍋。她不大習慣在大庭廣眾下吃飯,隻寥寥進幾口就撂了筷子。

天擦黑的時候他領她去劇院,買好票又買汽水和爆米花。票沒地方擺了,直接叼在嘴上。吳三少在上海灘算赫赫有名的人物,這個模樣也不怕遇見熟人。同裳上前幫忙,剛接過來,果然有人和他搭訕。

“三少,長遠不見,又軋新朋友啦?”

吳恪敷衍,“她是內妹。”

那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笑起來,“原來是小姨子啊!”

☆.第六章

大熒幕上播一部叫《卡裡加裡博士》的德國片子,無聲電影,靠的的是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

劇場裡伸手不見五指,唯剩幕布上幽幽的白光和耳邊潮水一樣的笑聲。吳恪轉過眼看同裳,她的臉在鏡頭轉換下忽明忽暗。內心平靜的人,笑容都是克己的。

手裡抱著滿滿一兜爆米花沒動過,時間久了慢慢冷下去。原本濃厚的奶油香也淡了,一粒粒翻卷的小雲朵,變成無甚用處的附庸。

她的胳膊搭在扶手上,看不清,但可以想象得出是怎樣如詩的美景。他突然渴望接觸,假作無意的覆蓋上去。

她嚇了一跳,錯愕的看他。努力了好幾次想抽出來,他不動聲色,然而手指緊緊收攏起來,把她包進掌心。

同裳背上起了一層汗,熱得恍恍惚惚。她無地自容,要不是在劇院裡,早就不管不顧的走了。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心慌意亂,又覺得受了侮辱。上海再開放,到底還是在中國地麵上。姐夫對妻妹怎麼可以這樣呢!

回去的路上她儘可能坐得離他遠些,他啟了啟%e5%94%87,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之後的半個月他未再出現,有時候同裳想,是不是那天的一切都是幻覺?她是個思想單純的人,並不願意考慮那麼多。過去了,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吧!

同澤很少有著家的時候,常常晚出早歸,回來了也隻是睡覺。這天倒例外,晚上沒有娛樂,吃過了晚飯到她房間裡和她聊天。

“我打算和吳恪離婚。”同澤說。她穿大紅的絲質睡袍,坐在梳妝台前的天鵝絨凳子上。疊著二郎%e8%85%bf,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肉。

同裳很意外,“為什麼?”

同澤的紅%e5%94%87裡吐出細細的煙,“因為沒有感情了,再在一起,對大家都不好。”她往隨身帶來的水晶缸裡彈煙灰,“我最近在找房子,等安頓下來接你過去。”

同裳說,“是因為那個叫秋啟的人麼?”

同澤愣了愣,“你也知道了?”

“你這樣多傷姐夫的心!”她突然覺得吳恪很可憐,同澤的諸多舉動簡直不可思議。

“他不愛我。”同澤低下頭去,神情落寞。不過一瞬,又挺起了%e8%83%b8膛,“反正我也不愛他,離婚是早晚的事,長痛不如短痛。”

同裳惘惘的,“那姐夫怎麼說?他願意離婚麼?”

“他?”同澤一哂,“你不了解他,他最會扮豬吃老虎。要不是上年開始競選商會會長,你以為他不想離婚?他是怕離婚官司鬨上法庭,影響他的仕途罷了。”同裳枯著眉頭看她,這就是怨偶麼?因為不愛了,所以即便拆對方的台,也是心安理得的。

☆.第七章

同澤依舊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打扮入時的流連於百樂門和大都會。

大概緣分儘了,要遇上都很難。吳恪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同澤,有關於她的消息,僅僅是那幾頁離婚訴狀。上海灘還沒有他辦不成的事,起訴書輕而易舉就拿回來了。他掂在手裡,心平氣和的歸歸攏,夾在文件夾裡。

同裳在房間就聽見樓下的琴聲,不緊不慢的《致愛麗絲》,每個音符像水一樣流淌縈繞。

她料著大概是同澤在家,便開門下樓。尋聲而去,走到琴房門前往裡看,彈琴的人有雙驕矜的眼睛,卻是吳恪。

有一霎她很尷尬,大劇場的回憶仿佛兜了個圈,重又填滿她的大腦。

曲子彈至尾聲,勢必有個圓潤的收梢。在她怔忡之間,他已經闔上琴蓋。

他走過來,低頭看她,“你怕我麼?”

她亂成一團麻,隔了半晌才道,“我不怕你,你又不是壞人。”

他的嘴角帶著寡淡的笑,“我不是壞人……感謝你還能這樣看待我。”他越過她往大廳裡去,忽然頓住腳踅過身,“同裳,陪我走走好不好?”

她應該對他有戒備的,但是她答應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吳恪帶她出了公館,背著手,在林蔭道上緩步的踱。外麵剛剛下過雨,傍晚的天空是橘黃色的,空氣裡有泥土的芬芳。夏天來了,間或蕩過兩三聲蟬鳴。

他說,“同澤起訴離婚了,你知道麼?”

她雖然聽同澤說起過,但沒想到會這麼快。見她不言聲,他又道,“那個秋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同澤跟了他,將來不會有好下場。橫豎他們是這樣了,我隻不放心你。”

同裳聽了他的話,隱隱有些不安,調過頭望著他。

“你要跟同澤走,就會落到秋啟手裡。”他顯得憂心忡忡,“接下來會怎麼樣,我不說你也知道。”

其實他頗為慚愧,怕換了彆人會打她主意。自己做她的姐夫,結果還不是一樣!同裳害怕起來,那個秋啟她見過,就是為爹爹操辦喪禮的。場麵上做得漂亮,到處放交情,但絕不是個靠得住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擔心你。”他也不看她,徑自道,“若是她和我離婚,我把你的監護權討過來,你反對麼?”

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低頭絞著手指,衣服上的寶相花紋讓人暈眩。

他兩隻手插在褲袋裡,歪著頭打量她,“那你討厭我麼?”

同裳慌忙搖搖頭,“怎麼會呢!”

“上次那件事……”他說得有些艱難,“是我糊塗了,你彆放在心上。”

攤開了也好,同裳反而輕鬆了。她抿嘴笑笑,“姐夫說的是哪件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他微訝,然後沉澱下來,點點頭道,“不記得,便不記得吧!”

☆.第八章

吳恪在家的時間多了,每天下了班準時回來。偶爾有應酬,喝多了酒無聲無息的,也不露麵。

不知道為什麼,同澤說要另外找房子的話再沒提過。據說秋啟的公司經營不景氣,辦砸了一筆生意,虧了許多錢。手上周轉不靈,隻好把計劃擱置一旁。

但是吳恪和同澤的爭吵還在繼續,通常會聽見同澤歇斯底裡的咆哮。吳恪則是隱忍的,他沉默,沉默到令同澤絕望。

同裳想吳恪應該很累吧!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最煎熬。隻不過她是局外人,旁觀則罷,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夏至了,天氣逐漸悶熱。同裳不愛吹電扇,二樓的窗戶上一律裝著綃紗,到晚上開窗睡也很好。同澤的車每天傍晚六點準時出去,第二天□點鐘再回來。長期的夜不歸宿,已經成了慣例。吳恪手底下管著幾千人,卻獨獨管不住她。同裳是很公正的,她也不喜歡姐姐這樣。正因為如此,越發同情起吳恪來。

一天半夜下樓喝水,經過小客廳的時候看見燈還亮著。吳恪以一種痛苦的姿勢坐在那裡,人佝僂著,低垂著頭。同裳嚇了一跳,走過去看他。頭頂上的銅吊扇剌剌轉著,他的頭發竟都濕了。

“姐夫,這是怎麼了?”她蹲下來看他,“是哪裡不舒服麼?”

他唔了聲,“有點胃痛。”

他似乎從來不說滿話,明明發作得這樣厲害了,從他嘴裡出來,僅僅還是“有點”。她著急起來,“要不要到醫院裡去?”

“沒關係,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