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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 尤四姐 4447 字 3個月前

如風

作者:尤四姐

文案

有些愛情像枝頭的花蕾,還未綻放,迎麵風霜。

然後凋謝,跌落進塵埃裡。

內容標簽:民國舊影 悵然若失

主角:同裳 ┃ 配角: ┃ 其它:

作者的作品:《半城繁華》《寂寞宮花紅》《幸毋相忘》

☆.第一章

同澤嫁人的時候,同裳隻有八歲。

那時父%e4%ba%b2還在任上,天津衙門裡的道台。大清將亡不亡那陣,和洋人打交道,空前的忙。家裡夫人早年病故,時局不好,也沒有續弦。同澤十五歲的那年春天,父%e4%ba%b2就做主,把她嫁給了上海紡織廠大股東的三公子。

頭一次見到吳恪,是在父%e4%ba%b2的六十大壽上。

那天同澤回娘家,還沒進後堂,先行迎接的老媽子就在底下議論,“姑爺家真是闊,連給大小姐提箱子的都有專車。那種黑殼子的車一部要好幾十萬,用來裝下人,派頭這樣大!”

同裳長到十三歲,也知道害羞了,躲在雕花門後不願意見人。好說歹說勸出來,她拿團扇遮住臉,才怯怯的看了姐夫一眼。

姐夫二十出頭,穿著筆挺的西裝,五官俊秀,但是眼神冷而硬。看人的時候倒很專注,是個極有教養的年輕人。她不敢開口,還是他先和她搭話。

“你是同裳麼?”他留過洋,很西式的作派。向她伸出手一笑,“你好,我叫吳恪。你可以叫我姐夫,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同裳看著那修長的五指,有點不知所措。

同澤在旁邊打圓場,“我爹爹家教嚴,你彆這樣,沒的嚇著她。”

吳恪不以為然,“自家人,有什麼!”

同澤婉媚的倚在他身旁,兩個同樣漂亮的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張廣告畫。

吳恪脾氣執拗,微笑著看她,一直維持這個動作。天窗上的一抹斜陽正打在他手上,愈發顯得乾淨溫暖。同裳很靦腆,但是怕姐夫下不來台,仍舊伸出手同他握了下。姐夫手心綿軟,同裳想起來,以前聽人說過,這樣的人福氣好,並且重情義。

彼時吳恪已經接管家族生意,上麵兩個哥哥不成器,抽鴉片、嫖堂子,因此所有重擔都壓在他肩上。他們隻在衙門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要回上海。

臨行他送她一支派克金筆,把她的團扇接過去,提筆在扇麵上提了“如濡”二字。飛揚的眉梢,映在溫煦的春日裡格外意氣風發。他說,“什麼時候願意到上海做客,我差人來接你。”

她笑著點點頭,“謝謝姐夫,姐夫再會。”

他扶同澤上了車,車窗上覆著綃紗的白簾子,車門關上後,隱約可以看見一點模糊的側影。她站在廊子下目送他們,等車子駛出去好遠才折回去。

☆.第二章

宣統帝被趕出了紫禁城。

父%e4%ba%b2是滿人,對朝廷忠心耿耿,和一群遺老孤臣們巴巴兒盼著複辟。不肯投靠民國政府,也不肯絞頭發。長辮子咬牙切齒的往脖子上盤兩圈,穿著他的雲雁補服,每天五更照舊在東華門前候著。

終究上了年紀,時間一長精神恍惚。終於有一天被人抬回來,到家的時候連她都不認識了。床上躺了兩天,最後撒手去了。

同裳失了主心骨,自己也像死了一大半。同澤從上海趕來穿父%e4%ba%b2的孝,同行的是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據說姐夫人在外國,趕不回來。富察家又沒有兒子,就托他朋友幫忙料理喪事。

同澤安慰她,“沒有了父%e4%ba%b2,你還有我。”她替她擦擦眼淚,“彆哭,跟我到上海去吧!”

安葬了父%e4%ba%b2,她隨姐姐南下。

吳家上年分了家,姐姐和姐夫搬離老宅子,自己另置了產業。新府很氣派,三層的花園洋房,有噴泉和落地窗。

她們前腳抵達,後腳一輛沃爾斯利18就從林蔭道那頭駛來。停穩後下車的是吳恪,同裳叫了聲姐夫,他衝她笑了笑。沒有看同澤一眼,隻道,“路上辛苦,快進去吧!”

家裡的傭人上來接行李,殷勤往樓裡引。天津衙門內的家具都是老式的,和這裡西洋的擺設大不一樣。她左右看看,覺得新奇。

原本一切都好,一切都是鮮煥的。可是說不出來,總感到莫名壓抑。姐姐姐夫相處很冷淡,和三年前天差地彆。她不敢問,悶頭跟傭人上樓。剛走到拐角的地方,就聽見他們起了爭執。

同澤的聲音有點陰陽怪氣,“三少怎麼舍得回來了?想是小公館那頭招呼不周?還是邵小姐攀上了彆的恩客,怠慢了三少?”

吳恪不願意和她兜搭,冷聲道,“你少胡說八道,如今不像從前,也忌諱些。”

同裳腳下躑躅,心裡惶惶的跳。暗想著姐夫大約外頭有了人,不待見姐姐了。那她到這裡來,身份豈不尷尬透了麼!

同澤又尖又利的喲了聲,“怎麼?你還知道裝麵子,要在妹妹麵前扮演好人?”

“你彆不知好歹,我不說,是顧全你的臉麵。”吳恪截了她的話,“打量我不知道你和秋啟的事麼?老爺子出殯是誰一手操辦的?可要叫同裳過來問問?”

同澤倒緘默下來,半天沒言語。邊上的阿媽一臉為難,不住催促著,“小姐彆耽擱了,這一路風塵仆仆,先洗個澡休息會兒吧!”

二樓房間很多,走廊兩邊對開門。清一色的柚木刻花門板,要是沒有人帶路,真的要辨不清南北的。阿媽領她進了左手第一間,她跟進去,人還是木木的。

“小姐坐一下,我去準備洗澡水。”阿媽放下皮箱,很快旋進衛生間裡。

同裳環顧房間,地上鋪著厚厚的土耳其地毯,床占據了一半地方。床頭有金屬管子扭成的花紋,雪白的褥子高高隆起,很考究。

她看著阿媽忙碌,其實很想打聽剛才他們的對話是什麼情況,到底還是忍住了。即便問,隻怕也不會說。下人有下人的規矩,何況她是客人,裝聾作啞要擺在頭一條。

☆.第三章

同裳下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大堂裡吊著巨大精美的水晶燈,一室輝煌,卻沒有半個人影。

她站在那裡進退維穀,正好有丫頭經過,她叫住她,“請問少奶奶在哪裡?”

丫頭說,“少奶奶出去了,先生在書房裡。”一手托著托盤道,“我正要去送茶,小姐跟我來吧!”

書房在儘東頭,門開著,進去便看見書架上數不清的書籍。吳恪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裡看報紙,身後有高高的落地燈。燈光灑下來,他就在那片溫暖的光影裡。

她還戴著孝,長長的發束著,鬢角彆一朵白花。穿一件半新舊的倭緞旗袍,上麵罩鵝黃的毛衣。伶仃立在門前,雖然過去了三年,臉上仍舊留有當初怯怯的神情。

他合上報紙站起來,“餓了麼?今天才到,晚飯就在家裡用。等歇了一夜,明日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時間來,再領你外頭逛逛去。”

她嗯了聲,遲疑的問,“姐姐呢?”

吳恪眼裡閃過一絲鄙薄,“大約到百樂門跳舞去了吧!彆管她,咱們兩個吃飯。”

餐廳裡也是標準上流社會的作派,鎏金蠟燭台、銀紅撒花餐墊。隻是餐桌那樣長,足夠八個人進餐,還可以很寬綽。

吳恪替她搬了椅子,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同裳有點心不在焉。父%e4%ba%b2新喪,同澤還有心情跳舞……她也瞧見了,她一進門就迫不及待摘了白花。原本她以為是忌諱戴孝進門,怕不吉利。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自己的姐姐辦事是這樣,姐夫又是外人,她一下子掉到了海心裡,四麵夠不著邊。

吳恪給她布菜,“父%e4%ba%b2過世我沒能參加,實在是因為太忙,趕不過去,你彆怪罪才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同裳年紀雖小,卻是世事洞明的。忙是借口,大抵還是因為同澤的所作所為,他已經不願意再以半子的身份出席了。

“以後你在這裡,就像自己家裡一樣。”他又說,“我和同澤雖然到了這個地步,與你並沒有什麼影響。我一天沒和她離婚,對你就有照顧的責任。你不要拘著,有什麼需要就吩咐下人。若是她們辦不了,你再來找我。”

這些話本來應該是姐姐說的,現在卻要姐夫來叮囑她。她低下頭道,“謝謝姐夫,我到這裡來,要給姐夫添麻煩了。”

他笑了笑,“沒有,你來我很高興。家裡人口少,多個人才熱鬨。有時候說說話,比獨自看書強些。”他是真的高興,添副碗筷對他來說不是負擔。外麵忙碌整天,回家後麵對清鍋冷灶,便是個男人也有寂寞的時候。

她笑靨淺生,“姐夫喜歡讀書麼?”

他點點頭,“什麼書都看,中外名著,時政要聞,再忙也要騰出點空來。你若是想看書就到書房裡去挑,女孩子多閱讀有好處,能靜下心神來。隻可惜同澤不喜歡,她隻愛LV的手袋、FERREGAMO的皮鞋、CD的口紅……”他說話的時候有些悵惘,這段婚姻曾經給他帶來短暫的快樂,後來諸多不如意便接踵而至了。直到現在,令人沮喪。

☆.第四章

“你願意上學麼?我可以安排你進教會女中。”他抿了口紅酒,“等學好了英文,還可以出國。到外麵的世界看看,眼界寬了,心%e8%83%b8也更寬廣。”

她搖搖頭,臉上泛紅,“父%e4%ba%b2古派,我受的是老式教育。現在入學也跟不上人家了,要惹笑話的。”

他倒不強求,女孩子宜室宜家也沒什麼不好,便道,“由得你吧!先熟悉一下環境,哪天想出去了再說。”她臉上是羞澀的笑意,梨渦淺淺,眼睫低垂。麵容身形籠在燈光下,像淡淡幾筆勾勒出來的水墨畫。他心頭一跳,立刻轉過臉去。

彼此都不再說話,安靜的吃完一頓飯,氣氛%e4%ba%b2切而鬆懈。吳恪有個習慣,飯後到花園裡散步消食,也算是種養身之道。仲春夜晚空氣微涼,走一步,鵝卵石供著腳心,又痛又有些酥|麻。她跟在他身後,他回頭看看她,“冷麼?”

她抬起眼,那眸子像沉在水底的黑曜石,歡樂的時候粼粼泛出波光來。她說,“不冷,我穿得多。”

莫名的,他麵對她時心會奇異的平靜。他想起才和同澤結婚那會兒,也不過是單純的滿足。仿佛是形單影隻的孩子找到了玩伴,以為永遠都不會孤獨了。可是這個玩伴發現了新樂趣,有了自己的追求,終於棄他於不顧。

“姐夫。”她遲疑的說,“我身上有熱孝,犯忌諱麼?如果姐夫不高興……”她的聲音漸次低下來,如果不高興,怎麼樣呢?父%e4%ba%b2亡故不滿四十九天,現在%e8%84%b1孝也沒到時候。

他是新派的思想,不計較那麼多,“你替父%e4%ba%b2戴孝是應當的,我怎麼會不高興!”

她很感激他,欠身向他一福。“彆見外,也不用動不動道謝。”

他勾起%e5%94%87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