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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 尤四姐 4125 字 3個月前

忑,沒邊沒沿 的,偏還時刻掛念著。酸甜苦辣揉在一塊兒整個塞進她眼睛裡、喉嚨裡,她隱約意識到些什麼,張嘴又說不出來,隻有自己費勁兒瞎琢磨。

走了好幾步,回頭看一眼,上房的檻窗支了起來,沙桐正忙著呈米湯遞焦圈兒。八仙桌那頭的人呢,側影像最高明的手藝人一刀一斧雕琢出來的最精致的畫板,舉手投足風骨天成。

定 宜的脾氣自己知道,她不是能自欺欺人的,該怎麼著,其實自己看得一清二楚。長歎一聲,苦笑著問自己憑什麼,就憑他救過自己幾回,憑他性子溫良,待她還算隨 和?這些都不是重要,他不是賢名在外嗎,愛周濟,出了名的善人,對彆人也未必疾言厲色,。自己呢,哪裡有資格去肖想那些!目下一腦門子官司理都理不清,她 爹的案子牽連上她三個哥哥,不論真相如何,先把哥子們撈出來才是道理。

鳥籠搬到個合適的地方,她卷起袖子打算出門了,正找細眼淘籮呢,身後有人上來說話,嘿了聲,“彆折騰了,趕緊把家夥什給我吧。”

她回頭看一眼,是十二爺身邊戈什哈。也沒多想,傻呆呆遞了過去,“乾什麼呀?”

戈什哈把篾籮袢子往腰上一掛,聲如洪鐘,“我們爺說你不會水,去了怕你淹死,讓你在客棧呆著,我替你去。”

定宜愣在那裡,心裡一陣甜上來,十二爺想得太周到了,叫她說什麼好呢!她支吾了下,“怪不好意思的,太麻煩您了。”

戈什哈大手一揮,吃著主子的飯,聽主子的示下。彆說淘沙了,就是讓帶上花兒扭秧歌,他也得乾。

定宜怔怔送人出去了,再回身看那檻窗,裡頭一片寧靜,十二爺早就不在那裡了。

☆、第30章

後來呢,倒也沒什麼事兒,挺順當過了一天,第二天隊伍開拔,繼續往北行進。

地廣麼,越走越覺得氣候不一樣了。也或者是時間的關係,花上一個月到了雙台子,那時已經顯出點秋意來,再往東北,將到盛京的時候突然轉涼,早晚穿單衣已經擋不住寒意,逢著下雨陰冷潮濕,野外趕路愈發的艱難。

男人咬咬牙倒罷了,女人真不行。女人得溫養著,不能受寒。整天在馬背上顛簸,遇不著驛站,餓了咽乾糧,渴了喝涼水,再逢下雨,油稠衣包裹下的四肢都透著冷,平常日子還能湊合,碰巧趕上不方便,那對定宜來說簡直可稱得上受罪了。

抬 起鬥笠邊沿往前看,天是灰色的,地也是灰色的,已經下了將近七天的雨,沒有轉晴的跡象。今早小腹有微微的痛,並不多嚴重,絲絲縷縷的,霎地一下過去,然後 是綿延的後勁兒,時候久了牽扯腰背。她有點著急,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每回都是這樣,不是馬上來月信,提前打個招呼,離正日子也就不遠了。

可是她不能吱聲呀,難受硬扛著,問了身邊的侍衛,說照圖上看離行宮還有二十裡,腳程趕些半天能到。

所 幸快了,她深吸一口氣。這回住的不是驛站,盛京有高皇帝建造的皇城,形製仿紫禁城,不過規模略小些,逢著有大的祭祀,行宮就作為皇帝和宗室駐蹕之用,宇文 氏眾多子孫口中隻稱作老宅子。屋子多了不必和彆人擠在一塊兒,料理自己也方便些。定宜有了指望,重新振作起精神來,大隊人馬冒雨前行,傍晚時分果然抵達 了。

盛京有專門駐守的昂邦章京,得知王爺駕臨早早就在城門上候著了。見人來,連傘都不打,直挺挺跪在青石天街上叩頭,“給賢%e4%ba%b2王請安,給主子請安。”

原 來這章京是商旗下人,醇%e4%ba%b2王弘策是商旗掌纛旗主,是他正正經經的南苑主子。奴才迎主子,那份忠心火熱天地可鑒。堂堂的二品大員,見了主子兩眼含淚跪地不 起,膝行幾步上前抱住弘策的%e8%85%bf,仰臉嚎啕道:“主子一路辛苦,奴才半個月前就得了消息,原要出城五十裡迎接,無奈聖上有令,都統不得擅離職守,唯有在城門 上跪迎主子。主子……奴才日夜想念主子,外派這幾年謹記主子家法教誨,不敢有半點懈怠。如今主子來了,奴才自查自省,總算沒給主子丟人,這才有臉在主子跟 前磕頭。”

弘策在他肩頭拍了拍,“起來,知道你的孝心,我雖長遠不來,但每常聽見奏報,說你鎮守一方頗有建樹,我心裡也覺安慰。”

那章京抹著眼淚謝恩起身,“近來氣候不好,王爺和主子走在雨裡了。奴才已經派人傳話進去,魏開泰替爺們預備好了寢宮,爺們洗漱修整,奴才回頭給主子捶%e8%85%bf……”

“康 三寶,你積積糊糊個沒完了?知道你和你主子%e4%ba%b2,甭在爺跟前扯你娘的臊。備酒備菜備歌舞,還有底下那些人,好好安排妥當是正經。管你給你主子爺捏%e8%85%bf還是捶 背,你就是侍寢也是你自個兒的事,你們爺們兒關起門來說吧。”弘韜是豪放人,瞧不慣這類故作%e4%ba%b2熱的樣兒。大男人家弄得久曠小媳婦模樣,乾什麼呀?他掌著上 羽旗,那旗大官出得少,欺負他手上沒人是怎麼的?他哼一聲,回頭叫喚,“小樹啊,帶上鳳兒和鶯鶯,上我宮裡去。爺閒得慌,來給爺解解悶兒。”

康三寶瞠目結%e8%88%8c,一位王爺,奉旨出京辦事還帶女人隨行,這也太不成體統了。他給嗬斥一通不敢置喙,隻諾諾答應,但見一個小個子侍衛高應一聲嗻,弓著腰,托著兩隻鳥籠子從後麵趕上來,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鳳兒和鶯鶯不是什麼女人,就是兩隻鳥兒啊!

行宮裡的太監總管在大宮門上來回踱步,遠遠看見一隊人馬過來,飛也似的從台階上蹦下來,嘩啦一聲掃了袖子,恭恭敬敬插秧打千兒,抬起頭來笑得滿臉花兒,“奴才盼了老半天,兩位爺可算來了……奴才魏開泰,給王爺們請安啦。”

行宮規矩也和京裡一樣,各宮各院配備專門的太監宮女伺候,當中有個總理的頭目,是行宮大總管。這裡掌事的叫魏開泰,領著一眾小太監上來磕頭見禮,一套規矩走完了呢,主子有主子的寢宮,侍衛有侍衛的他坦①,由太監們分頭引路,各找各的下處去了。

行 宮裡一多半的宮苑屬於有房不能居的狀態,早先因住過高皇帝和妃嬪們,那些殿堂即便空關著也動不得。嫡係的%e4%ba%b2王們偶爾入住,一般是在東西路的配殿,定宜伺候 著七爺的鳥,一路跟隨進了內苑。好花好景欣賞不了,身上有恙,大概是離京以來囤積的寒氣堆成了山了,這回發作得異常厲害,疼得站不直身子。歪歪斜斜到了七 爺的文德殿,七爺大馬金刀坐在地屏寶座上,接過他的百靈,啾啾吹起了口哨。

定宜疼得一頭汗,實在熬不得,探頭看看七爺,小聲道:“主子,您路上乏累,還是歇會子吧!”

七爺唔了聲,“不累。”

她有點失望,“那您不換換衣裳?您看您袍子都濕了。”

“那麼揪細乾什麼,濕這麼點兒,回頭自己就乾了。”七爺屬於不怎麼注重外在的人,一門心思在玩兒上頭,身上埋汰些也不礙的,嘖了聲道,“我瞧鳳兒的毛色怎麼沒先頭好了?彆光喂精糧,也給點兒粗食兒吃,回頭吩咐廚子做盤%e9%b8%a1肉糟黃豆丁兒。”

定宜遲疑道:“主子要吃這個?”

七爺兩眼盯著鳥,聽了他的話才轉過頭來,“你才吃那個呢!眼皮子這麼淺,沒的虧待了我的鳥兒……”再看他的臉,白得鬼似的,奇道,“怎麼了?撞邪了?瞧你那什麼臉色兒!”

她下意識抹了抹臉,“回主子的話,身上不大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七爺打量他佝僂著腰的樣子,嗤地一笑:“你小子花樣就是多,鬨肚子了?你還挺金貴,比爺嬌氣。得了,上你的茅房去吧。過會兒我讓人把鳥送你那兒去,彆住遠了,和魏開泰說,西七間騰個屋子出來安置你們,免得爺看鳥兒來回麻煩。”

她紅了臉,尷尬應了個嗻,卻行退到殿外。小%e8%85%bf肚轉筋,挪不動步子,怎麼辦呢,趕緊找地方收拾收拾窩著吧!她捂著肚子朝前騰挪,那頭太監上來領路,看她一眼喲了聲,“怎麼的,肚子不舒服啊?要不找太醫瞧瞧?”

她搖搖頭,不能瞧,無非是寒濕凝滯、氣血虛弱,這是女人脈象,瞧了就露餡兒了。她說:“勞煩諳達給我就近安排間屋子,我是伺候七爺鳥兒的,七爺隨傳就得隨到。”

太監說成,領著往梢間去,門一開道:“這兒原是吉慶宮宮人他坦,後來主子爺帶著娘娘們上紫禁城去了,宮女兒有一半都放了出去,屋子就閒置下了。您住這兒,離七爺寢宮不遠,方便。”

她 道了謝,問十二爺住哪兒,小太監朝西邊指了指,“就在那頭繼思齋。”又彎著腰看她臉色,“您這樣兒成不成?屋子裡有恭桶,我再送壺茶來,熱乎乎喝一口就好 了。”邊說邊退出去,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到了門外重新折回來,探身道,“這麼的,我看還是喝幾口酒更有用。會喝酒不會?我那兒有壇老醪,給您送一壺過 來。您喝了暖暖身子,興許是路上受了寒,把寒氣逼出來就好了。”

定宜忙道謝,“諳達您心真善。”

那太監說:“不值什麼,我們這兒人常年見不著京裡來人,來者是客嘛。就是彆嫌酒不好,當差的沒錢買大曲,小打小鬨的,全靠它解乏了。”

定宜客套幾句把人送走,身上都歸置好,這就上炕躺著了。氣候不對,也沒到時候,炕是涼的,腳往前一伸都透著冷。她哆嗦了下,儘量把自己蜷縮起來,出門在外諸多不便,要是在北京,找個湯婆子煨著肚子興許能好點兒,現在隻有硬扛著了。

她哀哀歎口氣,拿手壓小腹,一陣陣墜痛以前沒經曆過。女人總有這樣那樣的忌諱,她一直覺得自己吃得起苦,可是真病起來,到底還是無能為力。

那太監一會兒又來了,提個銅茶吊,往桌上的杯子裡斟酒。老醪加熱過後有股熱騰騰的香味,讓她想起夏天自己做的甜酒釀。

“來 吧,喝上一杯,有病祛病,無病強身。”太監哈哈一笑,完全是對酒極度愛好的人才會說的話。把杯子端過來,往前遞了遞,“這酒勁兒不算大,甜絲絲的,彆帶喘 氣,一口悶了倒頭睡,睡完全好了。咱們這些人,拿它當靈丹妙藥,傷風了喝它、發熱了喝它、鬨肚子也喝它,喝了還真見好。噯,你是七爺的鳥把式?看著像侍 衛……”

這酒倒算服口,定宜聽他的,真就一口口全喝了。喝完了擦擦嘴,笑道:“我是侍衛兼著鳥把式,一人頂著兩個差事。今兒太謝謝您了,等我好了一定得給您行大禮。”

太監一擺手,“不值一提,大夥兒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