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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 尤四姐 4131 字 3個月前

起來,一腳就把人踢翻了。這種事兒其實是小事,鬨到上頭必然不大好看,你說都是王爺呀,人家手底 下好好的,就咱們窩裡不太平,主子臉麵折不起。後來下了令,罰三個月俸祿,今晚上讓他們在馬棚過夜了。小樹啊,你才來沒多久,和他們不相熟,咱們侍衛班 呢,都是粗人。粗人愛胡鬨,下手也沒個輕重,你彆往心裡去。往後要是遇著什麼事兒,千萬不能往外捅,告訴我,我替你收拾那幫兔崽子。咱們做奴才的,吃點兒 虧沒什麼,要緊的是顧全主子。你和十二爺交情好,我也聽說了,可如今你在賢%e4%ba%b2王府當差,入了廟門就得認準菩薩,七王爺才是咱們正經主子,明白嗎?”

話 裡還是存著責難,她自然很不服氣,可是人在矮簷下,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況壽恒是管帶,不能連他一塊兒得罪。她把不平都咽了下去,略嗬了嗬腰說:“我 心裡有數,您說的都在理,隻是有一點我得跟您解釋解釋,否則我就太冤了。我和十二爺算不上有交情,人家是王爺,我是個小小螻蟻,人家動動小指就能把我碾成 齏粉,您借我幾個膽兒我也不敢高攀。今天的事鬨到這步田地,雖然欠妥,卻也不能怪我,是他們在外頭公然玩笑起來,恰好十二爺經過,瞧了不成體統才出聲喝止 的,和我真沒關係。我也是人呐,誰沒有點兒忌諱呢,您讓我挺腰子站那兒讓他們扒,這我真做不出來。不過您剛才這番話我全記住了,您是為我好,往後我會警醒 著點兒。也請您替我帶個話給廖頭兒他們,我給他們賠罪了,今天的事全怨我,是我沒大大方方讓他們鬨,我對不住他們。”

說到最後有點賭氣的性質,壽恒聽得出來,同桌的也聽得出來。大夥兒交換了眼色,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兩頭說合,“沒說是你的錯,本來就是他們瞎胡來,青天白日的,院兒裡還有主子呢,儘著性子鬨,叫人看了是不好。壽頭的意思是不宜宣揚,你彆聽岔了。”

“我 知道。”她歎了口氣,“我也表個態,我是小家子出身,沒什麼%e4%ba%b2戚朋友,孤身一人投靠師父,後來進了王府,是王爺瞧得起。我呢,為人不機靈,也不愛打鬨,大 夥兒嘴上玩笑幾句尋常,就是不帶動手的。我眼皮子淺,鄉下孩子沒見識,大夥兒多擔待我點兒,我這兒先給壽爺和大家行禮了。”

她站 起來深深鞠了一躬,倒弄得大家訕訕的。定宜知道,這麼做是太倔,可總得有這麼一回,既然起了頭,借著機會把話說清楚,往後就少好些麻煩。她也知道錢串子他 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明著不敢挑釁,背後下絆子給小鞋穿,且有時候呢。她現在沒彆的指望,最好是能一腳踏進長白山。哥哥們為奴,她哪怕在山溝裡搭個窩 棚,給他們補衣裳做飯,好歹是自己的%e4%ba%b2人,不用小心翼翼提防著。

飯吃得差不多了,她不喝酒,作完一揖就勢離席了。

大月亮照著人間,滿地清輝綿延。她一個人走出驛站,左右看看,來路莽莽,去路也莽莽。站在黃土道上思量了會兒,想起給七王爺送鳥的時候看見他桌上攤的一方地圖,上頭密密匝匝全是小字,有溝渠有山頭,當時找那長白山,找了好半天才找著。

大 英的疆域實在廣,出京跑了十來天,地圖上也就寸來長,至於距離長白山,還得五六個那麼遠。現在是八月裡,估摸著要到十月中旬才能到那兒。據說長白山氣候不 大好,十月裡已經大雪封山了,炮製人參的奴役特彆苦,冰天雪地裡刷洗翻曬,沒日沒夜切片研粉。那裡產的參,不光供應紫禁城,連市麵上流通的也歸他們收拾。 遭了流放的人,基本就不算個人了,產參的季節裡忙著正頭差事,不產參的時候還得開荒種地,從%e9%b8%a1叫乾到掌燈,不容你喘半口氣。

人 嘛,沒有吃不了的苦,隻有享不完的福。好在汝良他們結實,自開蒙就給逼著練武,十幾歲的時候光膀子在院裡打拳,一使勁兒,腰腹上一道一道棱,跟搓衣板似 的。園子裡有專供他們練套路的木頭樁子,還有腕子粗細的鐵鏈子供他們抖。他們對練武不太感興趣,可是有諳達看著沒辦法,見天兒的打太極、打八卦。看見父%e4%ba%b2 來巡視就壯聲勢,哼啊哈的邊打邊吆喝。要考武狀元是差點兒,強身健體倒很有用,那哥兒仨自小連傷風咳嗽都沒有,身底子好,就算上了長白山也能熬過來的。

她一個人在官道上慢慢的踱,入夜後風裡夾帶了涼意,想想以前的事,回憶回憶有父母哥子的日子,覺得挺好的。後來的際遇呢,沒什麼大坎坷,或者有坎坷她也忘記了。苦難裡走出來的人,一門心思往回看,立馬死在這裡都夠格了。

就是有那麼一點不痛快,還是因為先頭的事。她舒展開雙臂衝天呐喊:“沒事兒,都好好的。”她常這樣,不高興了喊一嗓子,比吃藥還管用。

再往前走,隱約看見前麵有個湖,月亮照著,水波粼粼,大概就是廖大頭他們打算來摸蚌的地方吧!

這樣廣袤的所在,發現玲瓏之處,就覺得格外喜人。她不敢靠湖太近,找個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小時候愛玩水,給灌輸了不少水賴子、水娘娘的典故。然後呢,人漸大膽子漸小,因為會想象了,怕夜裡陰氣盛,離水太近做了水鬼的替身。

揀個石子兒打算劃水漂,手一揚,沒抓好,石子兒筆直朝身後砸了過去。本以為四周圍沒人,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後麵突然嘶地一聲吸了口涼氣,她嚇得寒毛乍立,一骨碌爬起來,叉腰說:“誰在那兒裝神弄鬼,看爺不窩心腳踹死你!”

模模糊糊一個人影,起先遠看不清,後來走近了,這身形打扮,居然是十二爺。

她拍著%e8%83%b8口大嗔,“嚇死我了,我當誰呢!”想起來砸他那一下,有點著急,上下打量了一遍問,“您怎麼出來了呀?我打著您哪兒了?疼不疼呀?”

十二爺沒搭她話,直剌剌說:“你一個人跑到這兒來想乾什麼?”

“沒想乾什麼呀,我就是悶得慌,出來散散。”這時候看見他怪高興的,忘了他是身份尊崇的王爺,黑燈瞎火有個人做伴真好。她笑著問,“您熱不熱呀?我給您打扇子。野外蚊蟲多,沒的咬著您。”

因為月色好,麵對麵站著能看清他的口型,隻是必須靠得近,稍遠就得連蒙帶猜了。他挑了一塊石頭坐下,指指身旁,“你也坐。”

定宜搖頭說:“我站著回話就成了。您是專程出來找我的?”

弘策計較了下,從屋裡出來就沒看見他,吃飯的時候總在琢磨他藏根綾子是為什麼,會不會委屈夠了,一時想不開就懸梁自儘了……這麼說來委實是擔心,弄得他連飯都沒吃好。剛才一路找,心裡都懸著,現在看見他才覺得安穩了些。

定宜呢,高興過後又憶起自己的短板來了,不敢確定十二爺看沒看見。她心虛呀,也不敢說太多,就那麼靜靜站著,隔了一會兒才想起扯閒篇兒,眯覷著眼說:“今兒月色真好,是吧?”

他 挺賞臉,應了句是。自己思量半天,直截了當勸慰怕傷他顏麵,捂著不提,又怕他真做傻事,到底還是決定旁敲側擊,斟酌道:“剛才酒桌上我同七爺提過了,讓他 好好整頓手底下的人,我料著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人活於世總有這樣那樣的不順心,不光你,就是皇%e4%ba%b2國戚,甚至於金鑾殿裡的皇上,都不能事事皆如意。越挫越 勇值得欽佩,遇著點事就想輕生,那這人就不可救了。你是聰明人,聰明人懂得變通,前頭有攔路的坎兒,繞上一段也就過去了,沒有必要一頭撞上去……我的意思 你能明白嗎?”

定宜聽了半天,“不太明白……也不是,道理我都知道,可您說的和我沒什麼關係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弘策有點著急,料他大概真有念頭,因此處處裝傻。藏著掖著他不承認,那就隻好點破了。他指了指他身上,“又不是女人,你隨身帶著綾子做什麼?”

她給噎住了,原來真被他瞧見了,怎麼辦呢,她一時慌得摸不著方向,打著馬虎眼說:“什麼綾子呀……沒有,您看錯了。好好的我帶根綾子,多不吉利呀。”

他支支吾吾搪塞,弘策看不清口型,愈發覺得焦躁。吹亮火折子比在他麵前,火光氤氳裡看見他臉色蒼白,閃爍的藍火映襯出朱紅的嘴%e5%94%87,半明半昧間有種奇異的妖嬈。

☆、第27章

他心頭一撞,也是須臾,又平緩下來,隻道:“我跟前不必隱瞞,你有什麼心事隻管和我說。咱們也算談得來,淵源呢,說有也有一些。你信不及彆人,應 當信得及我。我養母常說一句話,投胎煩難,能活一天就好好消受一天。譬如她,進宮後沒得過聖寵,老爺子駕前不溫不火過了幾十年,她就看得開,也懂得作養自 己的身子。”他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再好比我,我在喀爾喀受的苦一言難儘,如今不是都過去了麼。你遇到的坎兒不過是些柴米油鹽的瑣碎事,我呢,動輒攸關 性命前程。要是我跟你一樣心眼兒窄,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定宜知道他是誤會了,錯把她勒%e8%83%b8的絛子當成上吊用的綾子了。也是的,古 往今來哪有那麼多女扮男裝的事兒呀,花木蘭是誰都能當的?女人在男人堆裡混日子多不容易啊,一說姑娘,王公們首先想到的就是月洞窗下繡花彈琴的倩影。再看 看她,水裡來泥裡去的,和那些閨秀挨不上。

就是誤以為她要尋死,這點出乎她的預料。本來還琢磨怎麼瞞天過海呢,沒想到他預先替她擺好了台階。可是不能順著說,回頭他要繳了她自儘的工具,她裹在身上呢,拿不出來。

火 折子照得她眼花,她稍稍彆過去一點,搜腸刮肚合計出個好理由,“不是您想的那樣,我沒要尋死呐!您說的是今天我進梢間前落在地上的絛子是不是?那個呀,是 我臨出門前預備好,用來裹我%e8%85%bf的綁帶。您知道的,上寧古塔路遠迢迢,我沒怎麼出過遠門,天天的在馬背上顛簸,我那兩條%e8%85%bf都給馬鞍子磨壞了,衣裳料子一刮鑽 心的疼。我就拿那個綁帶把%e8%85%bf包裹好,墊了一層就好多啦。”說著努力眯眼覷他,“十二爺您太關心我了,就為這麼件小事您巴巴兒跑出來找我,還挨我砸了一石子 兒……我對不住您呐。咱們不說那個綁帶了行嗎,我就想看看剛才砸您哪兒了,砸壞了沒有啊?”

弘策這才想起來肩頭隱隱作痛,可是痛 也敵不過掃臉,他滿以為他打算輕生,誰知道人家就是為了包裹%e8%85%bf上的傷,這麼著自己算怎麼回事呢,操心過了頭,鬨笑話了。不過這綁帶綁的……他眉頭擰起來, 打量他的臉,打從第一次見他起就覺得他和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