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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郎 公子歡喜 4090 字 3個月前

現又隱匿,明明身體叫囂著疲倦,頭腦卻一派清明,寒風“嗖嗖”掠過的呼嘯聲尖銳刺耳。寧懷璟總覺得似乎要出什麼事,心頭空蕩蕩得難受,好似在堆滿箱子的屋子裡一遍又一遍地翻找搜尋卻始終一無所獲。

正自焦躁的時候,“篤篤”的叩門聲在寒冷蕭瑟的冬夜裡突兀地響起。狐疑地披衣起身去開門,夜風裹著寒意尖叫著撲麵而來,寧懷璟看著來人,一時忘了躲閃,手裡抓著門閂,有片刻失了言語。

站在門外的是寧懷瑄,忠靖侯府儀表堂堂出類拔萃又光耀門楣的大公子,和不成器的弟弟相比,如同雲端的金鵬與簷下的麻雀。風裡的金鵬不說話,任憑同樣衣衫單薄的麻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將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又一遭,直到眼珠子掉到地上。

兄弟倆似乎從小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懷瑄好靜,懷璟好動;懷瑄內斂,懷璟張揚;懷瑄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懷璟花天酒地惹是生非,連本《論語》都背不全。兩人雖不見得水火不容,可也說不上什麼手足情深。印象中這位事事十分優秀十分出色十分讓父%e4%ba%b2長臉的大哥有一道竹一般挺拔磊落的背影,自己再如何奮進用功也追不上,看著眼前麵容蒼白的男子,寧懷璟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哥?”

寧懷瑄的嘴角動了動,眉宇間亦隱約透出幾絲茫然:“我……想和你聊聊。”

在桌邊坐定,寧懷璟才發現,他居然是帶著酒來的。手邊沒有酒盅,天人一般的寧懷瑄絲毫不在意,解下紅綢就就著瓶口往下吞:“你……辦完差就直接回府了?”

寧懷璟愣了一會兒:“是啊。”

“日落後到家的吧?“

“嗯。”

寧懷瑄仰起脖子又吞了口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日落前,我路過城東,在巷子口看到了你,你身邊那個該是從前常來府裡的徐客秋,忠烈伯府的那個。”

“……”房裡慢慢漫開了酒香,桌子中央點了燈,搖曳的燭光在彼此的麵孔上跳躍。寧懷璟同樣定定地看著他。漫長得有些不尋常的沈寂過後,玩世不恭的小侯爺學著他的模樣收拾起所有表情,鄭重地點了點頭,“一回京城我就去春風得意樓邊的藥堂等他,他總是上那兒去抓藥。”

“我聽說,他成%e4%ba%b2了。”寧懷瑄的話語依舊是遲疑的,神色間的迷茫愈發顯露。

“嗯。”

“你喜歡他?”他問得很輕,態度小心翼翼得讓人覺得有些過分的謹慎。

寧懷璟從他手裡拿過酒瓶,仰頭滿滿了灌一口,酒液衝出嘴角滴落到衣襟上,%e8%83%b8膛口倏然驚起幾星冰冷,臉上卻因強烈的後勁而火燒般鋪開兩抹酡紅:“嗯,我喜歡他。”

“嗬……”沒有如意料中那般驚訝慌張的表情,寧懷瑄隻是笑著向他伸手想要討回自己的酒。

這笑容起得莫名,以為會招來一通嗬斥的寧懷璟不解地望著他,他固執地伸長手臂,嘴角維持著上翹的弧度,眼中盛滿悲哀:“人們都說你不如我,在這事上,卻是我不如你。”

“你有什麼不如我的?”

直覺有些不對勁,寧懷璟起身去為他找酒杯,一回頭,懷瑄倒提著空空的酒瓶正衝他露出一口白牙。索性把酒杯再放回去,從櫃子裡摸出壇私藏的好酒拋給他,一直以一副“皇家精英”麵孔示人的男人抱著酒壇笑得像個孩子。

“小如懷孕了。”寧懷瑄說。

“我知道,恭喜。”寧懷璟另提了一壺酒,取了小酒盅,坐在他麵前等著下文。

“我對不起她。”

寧懷璟垂下眼:“你待她很好。”

“我也對不起靜蓉。”

寧懷璟不說話了,對麵的男人明明滿臉通紅,眼神卻是清醒的,清澈得能倒映出寧懷璟凝重的麵容。

“小如是學館夫子的女兒。那時候,我跟著忠安侯家的懷琦他們去學館瞧新鮮……她來給她哥送書,她爹不許她拋頭露麵,她尋著借口去學館偷聽……嗬嗬,也是小孩兒心性……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當時的那張笑臉,桃花似的……”

寧懷璟靜靜地聽,他忽然轉過臉來問:“你和徐客秋呢?怎麼遇上的?”

寧懷璟歪頭想了想,於是也跟著笑了:“他那時的臉……白得跟鬼似的,我差點沒嚇趴下。”

男人笑了兩聲,低頭喝了口酒,又陷進了回憶裡:“我喜歡她,卻不能娶她。和楚家的婚事是一早定下的,毀不得,也毀不起,世世代代的交情不說,在朝裡,楚家失不了我們,我們也離不得楚家,婚事哪裡由得我來做主……我以為我成%e4%ba%b2後她也會找戶人家嫁了,沒想到她卻一直沒出閣……我偷偷托人去看她,她說她喜歡我,今生今世就守著我一個人……”

寧懷瑄的眼睛濕了,眼角紅了一圈:“還有靜蓉,我想過,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待她,可我還是負了她……那天她跟爹娘說,想讓小如進門的時候,我就知道,原來她什麼都知道,隻是裝不知道……她是個好女人,光是小如這件事就足以讓我愧對她一生……除了給她所有我能給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她。”

眼前的這個大哥太過陌生,寧懷璟發覺,自己竟然在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恍惚中生出幾許不真實感。

寧懷瑄似乎也察覺到了,抬起頭對著他自嘲地笑:“我喜歡小如,我想給她最好的,可是不行,最好的要留給靜蓉,因為我對不起她。我想象個男人、像個丈夫那樣好好補償靜蓉,可是我做不到,因為我喜歡小如。這就是我的齊人之福,嗬……”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臨走時拍了拍寧懷璟的肩:“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可是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說這些話的人。”

這是這道自己如何也趕不上的挺拔背影第一次回過頭來看他,明明做了二十年%e4%ba%b2兄弟卻是第一次發覺,原來這個仿佛永遠都需要仰視的兄長居然也會喝醉也會苦惱也會悲傷。寧懷璟用拳頭碰了碰他的肩:“下次如果有事,或許我也可以找你說說。”

從進屋以來,一直皺著眉頭的男人頭一回露出真心的笑容,臨走時,他問寧懷璟:“想清楚了麼?你究竟想要什麼?”

寧懷璟張口要回答的時候,他卻揮揮手帶著一身酒氣晃晃悠悠地走了。寧懷璟知道,明天的寧懷瑄必定還是帶著一臉即將為人父的燦爛笑容出現在眾人麵前,還是那麼儀表堂堂、出類拔萃、光耀門楣。

懷瑄的那位小如夫人在一個下著細雪的夜晚生產,是個男孩兒,忠靖侯府的香火終於得以傳繼,府中熱鬨好似過節。滿月時,老侯爺大手一揮,遍請知交好友遠%e4%ba%b2近朋,十人一桌的台麵密密麻麻擺開,幾乎鋪滿半個南城,聲勢排場遠甚當年懷瑄娶妻寧琤出閣。及至新春時,京中眾人口中還津津樂道著侯府的闊氣手筆。宴席之上,老侯爺一手抱著金孫一手攬著嬌妻,身後的懷瑄一左一右兩位如花美眷,人間所謂幸福完滿或許也就是如此了。寧懷璟站在邊上暗自揣測,懷瑄臉上的笑容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做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楚靜蓉從侯爺手中抱過孩子柔聲拍哄,回頭瞧見寧懷璟的視線,這位從不輕易表露心緒的大少奶奶竟是嫣然一笑,燈火迷離,籌光交錯,她目似點漆紅%e5%94%87如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萬種,傾國之姿絲毫不遜身邊那位盛妝嚴飾的長孫生母。

寧懷璟驚鴻一瞥恍然如夢,想要再看清,她卻已回首,低頭垂眸,麵容似水不起半點波瀾。

身畔的寧琤幽幽開口:“她這樣子,我做不來。”

寧懷璟沒聽懂,她亦不辯解,目光追著星星點點的琉璃燈一直看到很遠很遠。這段日子,將軍府沒再派人來催她回去,那位當年對老侯爺口口聲聲許諾要好好待她一生一世的少將軍如今應該正同他那位剛進門的妾室你儂我儂。正室不在又能如何?父母在上,該納的妾還是得納,少一隻奉茶的茶碗罷了。人都道新人比她柔順,比她賢良,比她孝順……正是花朵半開未開的豆蔻年華,青春靚麗,想來容顏上也比她鮮豔幾分。兩年姻緣,猶如水上行舟,劃過後不見半點痕跡,回憶裡遍尋不著一刻甜蜜光陰。總覺得不甘心,自己是堂堂侯府郡主,一場風光出嫁到頭來竟是這般黯然結局,說夫妻卻不存半分情意,說仇家卻說不上是何種怨恨,到頭來竟不明白自己當年究竟是為何而嫁。

寧懷璟見她眼神飄忽,擔憂她觸及心事,想要攙她回去,卻被她擺手推開:“我想回去住兩天看看。”

當晚,寧琤回了將軍府。半月後,將軍府家丁來報喪,郡主在自己房裡自縊了。她的個性太剛烈,終究還是敗在了自己的不甘心之下。

老侯爺手中的鼻煙壺“啪──”地一聲滑落到地上,堂中肅冷如入冰窟。女眷們的哭泣聲裡,楚靜蓉端坐椅上,撐著身側的茶幾凝然不動,起身時方溢出長長一聲歎息。

她腳步急促,裙裾飄擺如風過荷塘層層疊疊起伏不定,一直行到房前才站定,兩肩顫動卻遲遲不肯回頭:“放心吧,我不會步她後塵的。”

寧懷璟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跟著她,隻是看她急奔出門便不由自主跟著來了,此時聽她言語才醒悟,自己是害怕她也跟著出事。

“她太傻。爭來爭去,又能改變多少?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罷了。”她雙手垂在兩側,左手用力捏著掌中的絲帕,一貫悠慢從容的語調因心情激動而混入了顫音,“自己不對自己好一些,還有誰來對你好?”

“你大哥不愛我。”楚靜蓉說,“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可憐。”

寧懷璟默然。

“可我不覺得。”驕傲地高抬下巴,她發髻盤得一絲不苟,發簪上的精致墜飾在陽光下閃閃生光,“因為我也不愛他。”

“我是他的妻子,他心裡有沒有彆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沒有孩子是因為我不想生,與其給他一對貌合神離的父母,不如沒有他。沒有孩子,為他納妾是遲早的事,與其找一個全然陌生的女人,不如就讓這位小如夫人進門,我早先找人去探訪過,她性子很好,不是那種好挑是非的。況且,不管是侯府還是他或我,傳揚出去名聲也好聽些。那天提起這事時,爹娘和他的表情你也看見了,僅因這一樁事,他便要謝我敬我,侯府便要愧對我。新婦進門,我在侯府隻會過得更好。生了孩子又有什麼要緊?這孩子將會過繼予我,稱我為娘%e4%ba%b2,由我一手帶大,他要先儘孝於我繼而才是他生母。這就是公侯府第裡的家事,何必執著這那些甘心不甘心的事,既然生在了這樣的人家,就要接受這樣的命。”

她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