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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也認栽 樓雨晴 4349 字 3個月前

陸君遙禮貌頷首。「上個月十五。」

「這樣啊。您家夫人有才情,將生意打理得風風光光,店鋪子愈開愈大,咱們都快沒飯吃了。」

「您見笑了。」

「瞧您氣色挺好的,身子骨都好了吧?」

「托福,好轉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否則尊夫人一介婦道人家,在外頭拋頭露麵的,總是……辛苦了些。」

口頭上寒暄了幾句,假裝沒發現各處異樣的打量目光,緩步上樓。

然而,他是習武之人,聽力自是比一般人靈敏些,那些個耳語,字字傳入他耳中。

「那個就是病得快要死掉的陸家少爺啊?看起來好得很呀。」

「那是現在,你沒瞧他以前那病弱蒼白的樣子,要不是有幾個錢,哪家姑娘肯嫁呀,怕過門沒三天就守寡了,也難怪陸少夫人守不住寂寞……」

「也是。女人家一天到晚混在男人堆裡,美其名談生意,私底下誰曉得談了些什麼好事?那陸家少爺都離家九年了,還能有個五歲的女兒嗎?這明眼人一瞧……」話頭一起,就再也停不了,挖出陳年的街坊耳語,硬要湊個興頭。

「我聽說的還不隻這樣呢。她那公公沒死前啊,待她可好的,上哪兒談生意都帶著她,這搞不好……那小孩……」未竟之語,人人有底。

「那……這陸家少爺認的是女兒,還是妹子呀?真可憐。」

最後下了一致的結論:「這些富貴人家真是霪乿呀!」

是富貴人家霪乿,還是尋常人家捕風捉影、製造話題?

沒證據的事,也能說得有頭有腳,這年頭,連流言都眾口鑠金了。

真是太平盛世,人人閒得慌,都沒事做了,淨嚼%e8%88%8c根,道人長短。

明知不該與低俗的街坊小話一般見識,然而他就是感到莫名氣惱。

如果連他都處在流言之下,那芽兒的處境,豈非更不堪?

然而這一個月來,她對他說了每天發生的事,卻絕口不提一句關於辱她名節的閒言閒語。

緩步上樓,靠窗的位置引發小小浮動,細細的哭泣聲傳入耳中,那是──盼兒!

「走開、走開!你亂講,我才不是雜種,我有爹,爹會買好看的叮當給我,爹好疼我,才不會像你講的那樣……」

「得意什麼,他要是知道妳不是他的女兒,就不會疼妳啦!」

陸君遙心下一震,快步奔去,將脹紅了臉、無言又無措的女兒摟進懷中。「小兄弟,你爹娘是教你這樣待人處事的嗎?」不過才八、九歲,怎麼言語如此咄咄逼人,他家盼兒哪裡惹著他了?

標準的欺善怕惡,見大人來為她出頭,胖小子氣勢立刻弱了下來,結巴道:「我、我爹是這麼說的……她本來就……連爹是哪個人都不曉得……」

「臭小子,彆胡說。」見自家孩子闖了禍,前桌客人趕緊來領回胖小子。

「她是我的女兒,叫陸盼君,陸家的二小姐,%e4%b9%b3名盼兒,你可以喊一聲陸二小姐,熟一點可以喊盼兒,就是不叫雜種。她的爹會疼她很久,還會疼到她長大,為她尋個如意郎君,準備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嫁出去。她若嫁得好,我會比她更開心,要是她夫君讓她受一丁點委屈,我頭一個不饒他,夠清楚了嗎?」他一句句,緩慢而沈篤地說道,不是和一個孩子計較,而是說給孩子後麵的大人聽的。

抱起委屈兮兮的盼兒,轉身前輕輕淡淡、不慍不火地留下一句:「稚童何辜?謠言止於智者,望君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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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盼兒出奇地安靜,沒再嚷著要下來自己走,不哭也不鬨,安安分分窩在他懷中不敢亂動。

「去洗把臉,晚一點娘回來,要用膳了。」小手任奶娘牽著,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奶娘幫她洗了澡,換過乾淨的衣裳,又梳理好頭發,還說:「真好看,像個人見人愛的小公主。」

真的嗎?可是爹看到了,沒誇她。她其實沒那麼討他喜愛吧?因為她不是他的女兒……

好多人都這樣說,爹聽到了,就不會疼她了。雖然娘說是,她問了好多遍,可是爹呢?他會不會不相信?

偷瞧了眼爹不說話的表情,悶悶地低頭猛扒飯。

陸君遙若有所思,晚膳吃得不多,不自覺地替坐在身旁的女兒挾些菜。有些許小挑食的盼兒,竟反常地吃個精光。

「彆吃太快,當心噎著。」順手帶下嫩頰一顆飯粒。

孟心芽留意到父女倆怪異的互動,思忖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每當陸君遙專注於思考什麼時,就會格外安靜,話不多,連東西也吃得極少,如果九年沒改變這習性的話,那他此刻是在想什麼呢?

臨睡前,是他們夫妻的「談心時刻」。陸君遙端坐書房,等待妻子的到來。那是一整天下來,他們唯一能夠獨處的時光。

其實也未必會說什麼,有時是他靠坐在臥榻上看書,而她端坐桌前看賬本,整個晚上沒交談上幾句,但目前為止,他還挺能滿足於這種寧馨相陪的感覺。

言語,有時並非絕對必要,那種有共識的相互為伴,有時也能暖心。

今晚,她抱了一迭賬本進來,心想她大概有得忙了,也就不耽誤她,靜靜在一旁看書,免得她看完那堆賬本,今兒個又要少眠了。

對完一本帳,順手迭放一旁,在取來下一本攤開前,目光一揚,接觸到前方的夫婿。書冊被擱在一邊,他輕斂眼眉,陷入沈思中。

他今夜,真是有心事。

回來時,聽福伯說,他今日帶盼兒出門逛街,是在外頭發生什麼事了嗎?會不會是……

心房一陣揪沈,約略明白了什麼。

仰眸,發現她正望著他發愣。

有時,他會不經意捕捉到她那樣的凝視,不甚明白那樣失神的打量代表什麼。疑惑?探測?還是其它?

他不懂,卻有些明白,她起碼不是無視他存在的。

「不是看帳嗎?怎麼淨瞧著我?」

孟心芽回神,瞅著他不語。

他立起身,走向她。「那,咱們來談談孩子們,如何?」

她一震。果然!

「不要。」那些不堪的耳語,她一點都不想拿出來和他談論。

起身想避開,卻教他握住了細腕。

「恐怕不行,芽兒,我們得談。」輕捧她細嫩雙頰,麵對他。「孩子們不快樂,而我的歸來,更造成他們的壓力,妳比我更清楚原因的,不是嗎?」

她抿緊%e5%94%87,不吭聲。-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我原以為,他們隻是還不習慣生命中突然多出個父%e4%ba%b2,需要適應,所以我也讓自己放慢步調,了解他們、融入他們的生活。直到今日,我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他們對我並不是生疏,而是害怕、敵意,隔起了一道牆,不讓我靠近,妳不會不清楚這是多嚴重的一件事吧?」

她無言。

「難道妳希望,他們一輩子用陌生人的態度與我相處嗎?我需要妳的支持,否則我一個人無法辦到。」

「你……要我做什麼?」

「告訴我,盼兒的身世。」

她盯著地麵,好半天才吐出字句:「那是祈兒撿回來的。」

「撿?」小孩又不是貓狗,也能用「撿」的?

「五年前,爹去世的那年冬天,我帶祈兒出門裁些冬衣,一不留神,他就不見了,回來之後,手裡抱著剛出生的小嬰兒,也不曉得打哪兒撿來的,隻說有野狗要咬小娃娃。我瞧她一身臟汙,幾乎隻剩半口氣,帶回家找大夫醫治,從鬼門關前救回一條命,之後就養著,與祈兒作伴。」

「盼兒的爹娘,沒找過她嗎?」

她搖頭。「或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生了養不起。」終於抬眸,凝視他深思的表情。「你相信我嗎?」

他回眸。「為什麼不?」

由她驚訝的表情,他讀出深意。「妳以為我會受那些街坊耳語的影響?不,芽兒,這事隻消細細思量一遍,就足以了解盼兒不會是妳生的。或許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妳懂得太透徹,但我明白妳是個懂分寸的人,雖然妳對我並不存在風花雪月似的男女之情,但就憑著夫妻之義,隻要妳身上還冠著陸夫人頭銜一天,妳就不會令我難堪。關於這點,芽兒,我是要謝謝妳的。」

「……」她雙?%e5%94%87動了動,好似低噥什麼,他沒聽分明。

「什麼?」

「沒。」

他沒深想,接續道:「所以,不管妳是由什麼方式得來這個女兒,既然妳說盼兒是妳的女兒,那麼也就是我的,身為女兒該得到的驕寵,我絕不會少給。」

「我不是防你,」她悶聲道。「我隻是……怕盼兒知道。」

他拉著她,一同在臥榻邊坐下,指腹柔柔地挲撫著握在掌中的柔荑,給予安撫。「如果妳不想她知道,我會幫著妳一輩子瞞她。但是芽兒,孩子們不信任我,他們不相信我會一直待他們好,以為我會和旁人一樣質疑他們的身世。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們是害怕被傷害,寧可守著母子三人原有的平靜生活,不敢輕易接納我。

「領悟到這一點,我很難受。我不曉得孩子們有這麼複雜幽微的心思,渴望父愛,卻又擔心我給了之後轉眼又要收回,寧可不去期待。芽兒,那是我們的孩子,我看了心會疼,失職的是我,錯的也是我,小孩何辜?如果不能改變現狀,那我實在沒資格讓他們喊這一聲爹。」

「……」

「嗯?」

「我說……這不是你的錯。」她輕聲反駁。

他笑了。「我很高興妳沒埋怨我。」伸手,將她壓向%e8%83%b8口,感覺懷中嬌軀僵直,卻沒推開他。他掌心輕輕拍撫,有耐心地,一下又一下。「芽兒,我需要妳的信任,如果連妳都做不到,孩子更沒辦法跨出這一步。」

不知往哪兒擱的手,不自覺揪握住他前襟。「我、我……相信你啊。」一直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