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滿腦袋裝的都是自己日後怎麼存活。進自衛隊後不久,祖父因癌症死了。最後腦袋糊塗了,看著他都認不出是誰了。自祖父去世以來,他一次家也沒回。
第24章 一覺睡了30個鐘頭(中)
星野早上八點醒來時,中田仍以同一姿勢大睡特睡,呼吸聲的大小和不緊不慢的節奏也和昨晚相同。星野下樓,在大房間裡同其他客人一同吃早飯。品種雖然單調,但大醬湯和白米飯隨便吃。
“你同伴早飯怎麼辦?”女服務員問。
“還在呼呼大睡,早飯怕是不要了。對不起,被褥就先那樣彆動了。”他說。
快中午了,中田依然睡個不醒。星野決定加住一天旅館。他走到街上,進蕎麵館吃了一大碗%e9%b8%a1肉%e9%b8%a1蛋澆汁麵。吃罷在附近逛了逛,進酒吧喝咖啡,吸煙,看了幾本那裡放著的漫畫周刊。
回旅館見中田還在睡。時間已近午後二點,星野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手放在中田額頭上。沒什麼變化,不熱,不涼。呼吸聲同樣那麼安穩均勻,臉頰泛出健康的紅暈。看不出哪裡情況不妙。隻是靜靜沉睡罷了。身也沒翻一次。
“睡這麼長時間不要緊麼?對身體怕是不好吧?”來看情況的女服務員擔心地說。
“累得夠嗆。”星野說,“就讓他睡個夠好了。”
“呃。不過睡這麼香甜的人還是頭一次遇見。”
晚飯時間到了,中田還在睡。星野去外麵咖喱餐館吃了一大碗牛肉咖喱飯和蔬菜色拉,又去昨天那家扒金庫遊戲廳玩了一個小時,這回沒花上一千日元就得了兩條萬寶路。拿著兩條萬寶路回到旅館已經九點半了,吃驚的是中田仍在睡。
星野算了算時間:中田已經睡了二十四小時以上。雖說他交待過要睡很久不要理他,但的確也太久了。他少見地不安起來。假如中田就這麼永睡不醒,那可如何是好呢?“糟糕!”他搖了搖頭。
不料第二天早上七點小夥子醒來時,中田已經爬起,正在往窗外觀望。
“喂,老伯,總算起來了!”星野鬆了口氣。
“那是,剛醒。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反正中田我覺得睡了很久,好像重新降生似的。”
“不是很久那麼溫吞吞的東西,你可是從前天九點一直睡到現在,足足睡了三十個鐘頭。又不是白雪公主!”
“那是。中田我肚子餓了。”
“那還用說,差不多兩天沒吃沒喝了。”
兩人下到樓下大房間吃早飯。中田吃了很多很多,吃得女服務員吃了一驚。
“這人能睡,一旦起來又能吃,兩天的都補回去了。”女服務員說。
“那是,中田我要吃就得真槍實彈地吃。”
“夠健康的。”
“那是。中田我字倒是不認得,但蟲牙沒有一顆,眼鏡從未戴過,沒找過醫生,肩也不酸,每天早上拉屎也有條不紊。”
“嗬,了不起。”女服務員欽佩地說,“對了,今天您準備做什麼呢?”
“往西去。”中田斬釘截鐵地說。
“啊,往西,”女服務員說,“從這裡往西,就是高鬆了?”
“中田我腦袋不好使,不懂地理。”
“總之去高鬆就是,老伯,”星野說,“下一步的事下一步考慮不遲。”
“那是。反正先去高鬆。下一步的事下一步考慮。”
“二位的旅行好像夠獨特的了。”女服務員說。
“你說的還真對。”星野接道。
折回房間,中田馬上進衛生間。這時間裡星野一身睡衣趴在榻榻米上看電視裡的新聞。沒什麼大不了的新聞——中野區一位有名的雕塑家遇刺身亡的案件搜索仍無進展,既無目擊者,又無遺留物提供線索,警方正在搜查其出事前不久下落不明的十五歲兒子的去向。
“得得,又是十五歲。”星野歎道。為什麼近來總是十五歲少年涉嫌凶殺案呢?十五歲時他正無證駕駛著偷來的摩托車東奔西竄,所以情理上不好對彆人的事評頭品足。當然“借用”摩托和刺殺生父是兩回事。話雖這麼說,自己沒有因為什麼而刺殺父%e4%ba%b2或許算是幸運的,他想,畢竟時常挨揍。
新聞剛播完,中田從衛生間出來了。
“我說星野君,有件事想問問可以麼?”
“什麼呢?”
“星野君,您莫不是腰痛什麼的?”
“啊,長期乾司機這行,哪能不腰痛呢。開長途車沒有哪個家夥不腰痛的,同沒有不肩痛的投球手是一回事。”星野說。“你乾嘛突然問起這個?”
“看您後背,忽然有這個感覺。”
“嗬。”
“給您揉揉可以麼?”
“可以,當然可以。”
中田騎上趴著的星野的腰部,雙手按在腰骨偏上的位置,一動不動。這時間裡小夥子看電視綜合節目裡的演員趣聞——一個有名的女演員同不甚有名的年輕小說家訂婚了。對這樣的新聞他沒什麼興趣,但此外又沒什麼可看的,便看了下去。上麵說女演員的收入比作家多十倍以上,小說家談不上有多瀟灑,腦袋也不像有多好使。星野感到不解。
“喏喏,這樣子怕是長遠不了,大概有什麼陰差陽錯吧!”
“星野君,您的腰骨多少有點兒錯位。”
“人生都錯位了那麼久,腰骨錯位也是可能的。”小夥子打著哈欠說。
“長此以往說不定大事不妙。”
“真的?”
“頭要痛,腰要閃,屎要拉不出。”
“唔——,那是夠受的?”
“要痛一點兒,不礙事的?”
“不怕。”
“老實說,相當痛的。”
“跟你說老伯,我從出生以來,不論家裡學校還是自衛隊,都被打得一塌糊塗。不是我瞎吹,不挨打的日子可謂屈指可數。現在哪還在乎什麼痛啦燙啦癢啦羞啦甜啦辣啦,隨你怎麼樣!”
第24章 一覺睡了30個鐘頭(下)
中田眯細眼睛,集中注意力,小心確認兩根按在星野腰骨的手指的位置。位置確定之後,起初一邊看情況一邊一點一點地用力,隨後猛吸一口氣,發出冬鳥一般短促的叫聲,拚出渾身力氣把指頭猛地壓進骨與肌肉之間。此時星野身上襲來的痛感正可謂劈頭蓋腦野蠻至極。腦海中一道巨大的閃電掠過,意識當即一片空白。呼吸停止,仿佛被從高塔之巔陡然推下九層地獄,連呼叫都來不及。過度的疼痛使他什麼都思考不成。所有思考都被烤得四下飛濺,所有感覺都集中在疼痛上。身體框架就好像一下子分崩離析。就是死也不至於毀壞到這般地步。眼睛也睜不開。他趴在那裡全然奈何不得,口水淌在榻榻米上,淚珠漣漣而下。如此非常狀態大約持續了三十秒。
星野總算喘過一口氣,拄著臂肘搖搖晃晃爬起身來。榻榻米猶如暴風雨前的大海,不吉利地輕輕搖動著。
“痛的吧?”
星野慢慢搖了幾下頭,仿佛在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瞧你,還能不痛!感覺上就好像被剝掉皮用鐵釺串了,再用研磨棒熨平,上麵有一大群氣呼呼的牛跑了過去。你搞什麼來著,到底?”
“把您的腰骨按原樣%e5%90%bb合妥當了。這回不要緊了,。腰不會痛,大便也會正常的。”
果然,劇痛如潮水退去之後,星野覺得腰部輕鬆多了。平日悶乎乎酸懶懶的感覺不翼而飛,太陽%e7%a9%b4那裡也清爽了,呼吸暢通無阻。意識到時,便意也有了。
“唔,這裡那裡的確像是好多了。”
“那是,一切都是腰骨問題。”
“不過也真夠痛的了。”說著,星野歎了口氣。
兩人從德島站乘特快去高鬆。房費和車票錢都是星野一個人付的。中田堅持自己付,小夥子沒聽。
“我先出著,事後再細算。一個大男人,我可不喜歡花錢上麵忸忸怩怩的。”
“也好。中田我不懂花錢,就拜托您星野君了。”中田說。﹌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過嘛,中田,你那指壓叫我痛快了好多,就讓我多少報答一下好了。很久沒這麼痛快過了,好像換了一個人。”
“那太好了。指壓是怎麼一個玩意兒中田我不太懂,不過骨頭這東西可是很要緊的。”
“指壓也好整體醫療也好按摩療法也好,叫法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這方麵你像是很有才能的,若是做這個買賣肯定賺大錢,這我可以保證。光是介紹我的司機同伴就能發一筆財。”
“一看您的後背,就知道骨頭錯位了。而一有什麼錯位,中田我就想把它矯正回去。也是長期做家具的關係,每當眼前有扭歪了的東西,無論怎麼都要把它弄直弄正。這是中田我一貫的脾性,但把骨頭弄直還是頭一遭。”
“所謂才能想必就是這樣的。”小夥子一副心悅誠服的口氣。
“以前能和貓交談來著。”
“嗬!”
“不料前不久突然談不成了,估計是瓊尼·沃克的關係。”
“可能。”
“您也知道,中田我腦袋不好使,複雜事情想不明白。可最近還真有複雜事情發生,比如魚啦螞蟥啦有很多自天而降。”
“哦。”
“不過您腰變好了,中田我非常高興。您星野君的好心情就是中田我的好心情。”
“我也很高興。”
“那就好。”
“可是嘛,上次富士川服務站的螞蟥……”
“那是,螞蟥中田我記得清楚。”
“莫不是跟你中田有關?”
中田少見地沉%e5%90%9f片刻。“中田我也不清楚的。不過中田我這麼一撐傘,就有很多螞蟥從天上掉下。”
“嗬。”
“不管怎麼說,要人家的命可不是好事。”說著,中田斷然點了下頭。
“那當然,要人命可不是好事。”星野讚同。
“正是。”中田再次果斷點頭。
兩人在高鬆站下,車站前有家麵館,兩人吃烏冬麵當午飯。從麵館窗口可以望見港口的幾座起重機,起重機上落著很多海鷗。中田規規矩矩地一條條品味烏冬麵。
“這烏冬麵十分可口。”中田說。
“那就好。”星野說,“如何,中田,地點是這一帶不錯吧?”
“那是。星野君,這裡好像不錯,中田我有這個感覺。”
“地點可以了。那,往下乾什麼?”
“想找入口的石頭。”
“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