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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刀 李暮夕 4283 字 3個月前

錚之聲。

深夜。

將軍府的後花園。

褐色的木屋架空在河岸邊,連著一片迂回曲折的長廊,掩映在茂林樹林裡,與遠處的人工湖遙遙呼應。綠樹清水,加之岸邊熱烈如火的紅樹,夜色中也美如畫卷。

“大師,坐。”薛寧在閣樓的一處平台上為他單獨設宴。她已經換回了女裝,白色的上衣,下`身紮著碎花修身的紗籠,披散的卷發像波浪一樣蕩漾。兩手微微一攏膝蓋,自然地跪坐到藤製的矮桌前。

一邊為他倒茶,一邊抬眸打量他,“大師來自清水寺?”

夜色中看,他的麵龐依然明晰如玉,隻是神色淡漠,疏離矜持,但是,也正是這種矜持和冷淡,讓他看起來倍加秀麗。不加修飾的遠山眉,望之如此遙遠,仿佛她永遠也觸摸不到,隻可遠觀,隻能折服。

了善沒有接茶,而是雙手合十,對她行了一禮,“檀越常安。”

看著他冷淡如一的神情,她忽然起了點小壞心,“我不是‘檀越’。你猜猜我是誰,我叫什麼?猜對了,我有獎勵。”

她笑起來明眸善睞,雙靨嫣紅,仿佛塗了一層胭脂,美不勝收。但是,她的狡黠和美麗並沒有打動他。他微微垂著眸子,“佛門之外者,皆為檀越。”

從她的角度望去,隻能看到修長的睫毛在他眼瞼下交織成一片濃麗的暗影。

眾生百態,在他眼裡似乎都一視同仁。

薛寧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以前,他見過很多僧人,雖然嘴裡說著“一視同仁”,但事實上未必。他們的神色出賣了他們,看到將軍帕瓦,他們無意識會殷勤一點,她給他們香火錢的時候,他們也會再殷勤一點。所以她鄙夷他們,在這個崇尚佛教的地方,她從來不信奉那些。今天找他們來,也隻是為了作弄娜塔瓦沙而已。

他們大多臃腫笨拙,哪有他這樣修長高挑,端麗美好?

他讓她想起釋迦牟尼,想起菩提樹下成佛的菩薩,跳%e8%84%b1於這紅塵之外的清逸超然,眉宇高遠,卻又帶著一點說不出的矜貴和驕傲,這種驕傲卻並不浮於表麵。仿佛他早看透了這些肮臟的俗世,所以習以為常,淡然處之。

在這一刻,從來無所畏懼的她感到了一絲恐懼,似乎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這個想法讓她難受,讓她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如是我聞(2)

如是我聞(2)

她討厭這樣的平靜和淡然,她想打破它。

對於一個常年搞怪使壞的小姐來說,這並不是一件難事。

於是,她膝行到他身邊,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在他耳邊吹一口氣,“大師,你覺得我美嗎?男孩子們都說我很美,可是,我更想聽你的答案。”

他的身上有種淡淡的檀香味,讓人不知不覺地著迷,沉醉在這份寧靜淡雅裡。薛寧沒有想那麼多,自然就把頭擱在了他的肩膀上,抬頭一瞥,隻看到他下頜優美潔淨的線條,心跳不由快了一下。

一個和尚,生地細皮嫩肉的,比她還白,這還有天理嗎?她恨恨地想。

她想作弄他,想看他狼狽的樣子,但是,她終究是失望了。他的神情沒有一絲閃爍,隻是把她的手慢慢撥了下去,“眾生虛妄,皆是色空,又何來美醜之說?”

這話把薛寧氣壞了。漂亮的女孩總是忍受不了彆人說自己不漂亮,就算他的本意不是那樣也一樣。

不過,她越是生氣,就笑得愈加爛漫,抽身起來,負手在後繞著他慢慢踱了幾圈,“你以為自己四大皆空嗎?貪、嗔、癡、恨,一樣也沒有?”

“小僧隨師父修行,不求朝夕間欲念皆空,但求問心無愧。”

——這是在逃避了。

薛寧笑了,俯視著打量他。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樣才能不留人話柄。他和那些呆愣愣嘴裡說著“哦米拖佛”的笨禿驢是不一樣的。可是,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好奇。他真的對一切都無欲無求嗎?薛寧從來不信那些。

每個人都是有欲--望的,這是人的本能,隻是有些人明顯,有些人不明顯而已。

“大師,我並不相信呢。”她俯下`身,輕挑地勾起他的下巴,得意地笑了。她終於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兩根手指捏著他的下巴,肆意地揉捏著,活像個登徒子。

“你長得這麼好看,就沒有女孩子投懷送抱?你是像剛才一樣推開我一樣推開她們,還是來者不拒,玩完後繼續裝純情?”她惡意地笑,“嗯?你倒是說說呀,你怎麼和她們相處的?”

了善起了身,對她行了個合十字禮,“小施主,非禮勿言。”

薛寧一笑,靠到他的身上,“可我要是非要言呢。”他雪白的臉頰讓她目眩,一瞬間被蠱惑了,不覺把手伸進他的衲衣裡。她想探索這素白潔淨後的麵目,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表裡如一。

一隻手比她更快,按住了她,“天色不早了,小僧該離開了。”

他微微側身離開了她。

薛寧在後麵望著他,眼睜睜看著他從木質的樓梯上緩緩走下,雪白的背影在夜色裡去地遠了。在那一瞬間,她想追上去,事實上,她也確實這麼做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她有些迷惑了。

也許是這毫不馴服和不被誘惑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薛寧為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夜色茫茫,道路兩旁是遍地的垃圾果皮和臭水溝。這一帶城區在公路旁不遠,都是最老舊的木樓屋舍。薛寧以前隻在報紙上看到過,這裡是整個和合府最貧苦的地區,東麵臨近海濱,聚集著一幫三教九流的邊緣群體。

幸虧她出門的時候換了鞋子,她這樣想。

佛門也有休憩的日子,他還有半年才受具足戒,並不需要常年呆在山上。薛寧在後麵跟著他,一路走來,他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她心裡那點憤憤不平越來越多,“哎呦”了一聲,跌在地上。落地的時候,她還特地選了個好地方,沒讓自己摔在臟兮兮的泥坑裡,但身上的衣服還是臟了一片。

薛寧撚著手指提起裙角,眼裡的厭惡很快掩飾起來,變成了楚楚可憐的樣子。

了善折回她身邊,蹲下來,“沒事吧?”

薛寧指著腳踝,撅著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惹人憐愛,“好疼,我動不了了。”

她撩起裙角給他看,雪白的蕾絲邊一圈一圈在腳踝處翻開,像層層花海盛開。那雪白的腳踝上有點青紫,似乎是扭了。兩隻小腳丫搭在一起,帶著少女特有的瑩潤和光澤,粉嫩嫩的,看著分外可愛。

他把目光移開,“小施主,你不該和我出來。”

她生氣了,“我是因為你才受傷的!你要負責!”

他被這話震了一下,終於抬頭看她。夜色裡,少年的麵頰恍如新月般皎潔曼妙,微微抿著的%e5%94%87,豐盈淡紅,泛著自然然而的水色。這樣的美景,讓向來不羈的她內心深處生出了某種邪惡的念頭。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從他的%e5%94%87上一擦而過,還捏住,撚了撚。比想象中還要柔嫩、涼淡,仿佛是不沾染任何情--欲的,幽幽涼涼,讓她分外舒適。

越是美好,就越是讓人想染指。她慢慢地靠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呼吸都熱了很多。她嘴裡的熱氣仿佛讓他不適,有些不自然地彆過頭去。

“你要去哪兒?”她急急地拉住他的下擺,也沒了戲弄他的心思,可憐兮兮地說,“我真的走不了了,你背我吧。”^思^兔^網^

了善思索著,似乎在考慮她話裡的可能性。他微微蹙眉的樣子,比他巋然不動的樣子要可愛很多。薛寧托著腮幫子看他,“你知道嗎?你真好看,比我看過的那些所謂的明星都好看。你真的四大皆空,不在乎美醜?這麼美麗的皮囊,你從未覺得驕傲過嗎?”

回答她的是伸出的一隻手,了善的表情恢複了平淡如水。

和她想象中一樣纖長秀美,滑出寬大的袍袖。搭上去的時候,她分明覺得自己的心蕩漾了。薛寧覺得自己是好色的,不過,換了彆人也未必能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

兩旁的微風吹得她的心都飄飄然了。真好,娜塔瓦沙連見都見不到的高僧,現在紆尊降貴背著她呢。要是她知道,肯定氣得鼻子都歪了。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直縈繞在她的鼻息間,好聞地讓人留戀。明明那麼冷淡一個人,身上的味道卻是溫暖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新生的嬰兒一樣被人嗬護,父母那裡沒有得到的溫情,這一刻居然有所獲得。

她也不知道這種奇怪的念頭從何而來,可能是他言行舉止中憐憫眾生的溫淡關懷吧。薛寧覺得可笑,又不可自拔地留戀在這寬廣的溫存裡。

芸芸眾生皆平等,也許她在他眼裡就是一個過客,隨手搭救也就是一點惻隱之心。她從來沒覺得如此不甘,卻又如此無可奈何。

他帶她走了一段路,拐進了橋邊一個弄堂裡。最深處的一戶院落在她叩門後,有人開了門。開門的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叫“紅”,麵瘦%e9%b8%a1黃的。紅和一個老婦人住在一起,老婦人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銀白色的頭發卻梳理地很整齊。

她坐在牆角發呆,了善問了小女孩一些問題,轉身去廚房拿了個不鏽鋼盆子,裡麵盛了些麵條,白乎乎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薛寧為自己一進院子就被他撂在一旁很不開心,嚷嚷道,“我也要吃。”

了善低頭看了她一樣,耐心地解釋道,“這個不好吃。”

“我就要吃!”薛大小姐的蠻橫勁兒一上來,什麼事情都得依她。

了善隻好給她也盛了碗。

麵條在碗裡滿了,白花花的,看著像一些蟲子,她忽然沒了食欲,兩手一遞,把盆子重新塞回他的手裡,“我不吃了!”

她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似乎根本沒想過彆人。了善沒有責備她,隻是在她身邊坐下來。青石板台階冰涼冷硬,一絲絲寒意侵入身軀,卻因為這盛夏的炎熱而感到舒適。

“阿婆在這裡住了很多年,從我來這裡起就住著、照顧我。那時候,她還是清醒的,很慈祥,現在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麵不好吃,卻能果腹,不過,你應該看不上這樣的粗糧。”

他拿起筷子,低頭吃起來,神色分外平淡。因為是用最差的糠麥做的,所以口感並不好,不過,他吃得恬淡自若。

薛寧忽然有些不舒服了,搶過他手裡的碗,“我怎麼就不能吃了?我現在又想吃了。”

黏糊糊的麵食在嘴裡滑膩滑膩的,她皺了皺眉,確實很不好吃,甚至有種惡心感。

那粘稠又冰冷的觸?感,就像是蚯蚓一樣,對!蚯蚓,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了,隻有可怕一個詞可以形容。

他怎麼能吃這種東西?

薛寧沒有道理地憤怒。

了善卻淡淡地看著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