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
“沒想到?”楚清歡冷眸一瞥,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我也沒想到,隨便在路上一碰就能碰到這麼多貴人。”
話說得沒什麼情緒,但一聽就能聽出裡麵的譏諷意味,寶兒訕訕地收回手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著他家公子。
其他人的臉色也不是那麼自然。
“公子,剛才沒被發現吧?”鐘平顯然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不無擔憂。
“沒事。讓東宮的人都打起精神,這夜還長著,恐怕不會那麼安生。”嚴子桓越過他往裡走,邊走邊吩咐,“誰來了都不許放進來,就說我睡下了,實在撐不了的時候再找我。”
“是,公子。”鐘平立即領命,帶著那些巴不得趕快離開的侍衛去布置。
寶兒咬著手指左右望望,覺得某個方向的寒氣比較重,有個人的臉色也比平時要嚴肅,覺得還是回房睡覺比較妥當,當下腳底抹油,哧溜不見。
偌大的地方隻剩下兩個人,嚴子桓對楚清歡笑了笑,也不打話,朝裡麵那座大殿走去。
楚清歡默然跟在他後麵。
殿內亮著燈,不是很亮,暈暈暖暖地一盞,邁入殿門之時,一股暖意便迅速滲入衣服,籠了全身,寒意儘去。
嚴子桓在她身後關了門,她淡淡打量著這座並不是很大的大殿,沒有濃重絢麗的色彩,沒有熏人欲醉的香氣,沒有奢侈浪費的物品,視線所及之處,色澤雅致,整潔有序,擺設精致卻不張揚,角落裡,一個青銅小爐燃著不知名的香料,那香氣卻清淡若茶,淡至不可聞,卻又在不經意間縈於鼻尖。
處處顯示著這裡的主人非常懂得生活。
隨手在門扇上抹了一把,指尖乾淨,不染丁點塵埃——不管是哪副麵孔,這潔癖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嚴子桓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不由苦笑,他曾努力想改,可這毛病跟了他二十多年,幾乎從他出生之後就養成,哪裡還能改得了。
靠窗的矮榻上放置著精美的煮茶器皿,他走過去,拿起火折點著泥坯小爐,正要將茶壺放上,便聽到身後清清淡淡聲音響起,“先處理傷口。”
然後楚清歡走近,看著他,“把衣服%e8%84%b1了。”
他一頓,那衣料破裂之聲如此輕微,這一路以來她也沒有提及,原以為定是沒有發現他受了傷,剛才讓她伏靠在身上時,也是選的沒有受傷那一邊,之所以如此,隻是不想讓她心生歉疚,隻待尋了機會去換身衣服,她就不會知道了。
可他卻忘了,她的感覺是如何敏銳,怎會連自己下手輕重,是否傷到對方都不知曉?
若無其事地將茶壺一放,他轉頭輕笑,“楚楚可是心疼了?”
楚清歡麵無表情。
“隻是小傷,無礙。”他不在意地扯了下肩頭衣服的口子,“你看,都沒流血。你先坐會兒,我進去換件衣服。”
說著就要往內殿走,楚清歡突然抬手,往他肩上一拍。
“嘶——”長長一個倒吸氣,他疼得額冒冷汗,忙不迭地倒退,一%e5%b1%81%e8%82%a1坐在矮榻上,一手捂著那傷口,再拿開時,掌心裡都是血。
“楚楚——”他眼泛水光,弦然欲泣。
“不是說沒流血麼,現在流了。”楚清歡依舊沒什麼表情,止前抓著那肩頭的衣服,順著那道口子往下一撕。
“哧拉!”暴力下,半邊袖子都被撕了下來。
他眼角直抽,“能不能不這麼粗魯?”
“不能。”她乾脆地回答,將殘破袖子扔了出去,“自己%e8%84%b1,還是我幫你?”
嚴子桓很想說‘你幫我’,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十分識時務地道:“你先歇著,我自己來。”
抖抖索索地%e8%84%b1去了深青色外衣,白色的中衣上血跡長長一條,卻沒有往旁邊泅開太多,楚清歡盯著那中衣,抬手一摸,竟是夾了層不算薄的棉。
雖然天氣變冷,可這樣的夾棉長衣還嫌早了些,換作是她,又是在這樣暖和的屋子裡,恐怕早已熱得出汗,他卻未見絲毫汗意。
難不成他的體質比她的還要偏寒?
嚴子桓眸光一斂,似乎並沒有看到她剛才的舉動,解了夾棉中衣,剩下最裡麵的裡衣之後便不再動了,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太冷,這件就不%e8%84%b1了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金屋藏嬌
她不再強迫,上前察看了一下他的傷勢,默不作聲地就去%e8%84%b1他裡衣,他動了動嘴%e5%94%87,什麼都沒有說,隻抬起手臂順從地由她%e8%84%b1去。
褪下衣袖時,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他的指尖,依舊是涼,楚清歡將那裡衣扔在一邊,拿過那件中衣,沿著他的腹背圍了一圈。
“你的傷口不深,但穿著衣服不好包紮。”她將兩隻袖子捆在一起打了個結,“裡衣太薄,拿這中衣蓋住腰腹,應該不至於著涼。”
“楚楚你對我真好……”
“正常說話。”楚清歡看也不看他那洋溢著感動的神情,轉身尋了乾淨帕子與清水,又將茶壺裡燒開的熱水兌了一些,才將帕子打濕了擦拭他的傷口。
嚴子桓輕咳了兩聲。
“說起來,你是被我所傷,算不得是我對你好。”楚清歡語聲冷淡,避過傷口擦著旁邊的血跡。
他垂著眼瞼,沒有開口。
能夠這樣輕柔又細致地對待他,便是對他的好。
“忍著點,會疼。”
隻聽她沉聲說了一句,傷口處隨即便傳來一股刺骨難耐的疼痛,和著奇異的藥香,他忍著疼,知道這是她隨身所帶的藥,不由咧了嘴笑。
她敷好藥,隨手在那件裡衣上撕了長長的布條,低頭包紮時便看到他正笑得開心,嘴角輕輕一抽。
典型受虐傾向。
“在東庭的時候,你告訴我夏侯淵受傷的消息,那次是不是蕭天成正派人殺我?”她一手按住布條一頭,一手繞過他腋下,問得隨意。
他驀地抬頭看向她。
“我想不出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他受傷的理由,除了這個。”她平靜地對上他的眸光,“都說了吧,你到底幫了我幾次。”
“果然瞞不過你。”他無奈地搖頭,“其實次數也不多。還記得裴玉大婚前,我們在鞏州外相遇麼?本來我是打算去高越的,結果半途讓我得到了消息,第二天就沒有與你們一起去。算上那次,還有在黃城那次,總共也就三次吧。”
“也就?三次還不算多?”楚清歡手下一重,勒得他禁不住輕輕一哼,“我是前朝餘孽,留著就是個禍害,蕭天成這麼想要我的命,你就不想?”
“我為何想要你的命?”他撐著榻上小幾,托著腮,歪著頭瞅她,“你知道我最是憐香惜玉,你這麼一個天下無雙的大美人,我可舍不得殺了。”
頓了頓,他湊過臉去,嘻笑著道:“讓我金屋藏嬌還差不多,要不,你就在我這殿裡住下吧,天天與我同吃同住同睡……啊……疼疼疼疼疼……”
他眉毛五官皺成一團,噝噝吸氣,“下手還是這麼狠。”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齊都?”她淡定包紮,淡定問。
他突然象是失了聰,隻管吸氣,仿佛沒有聽見她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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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宛宛與你是什麼關係?”
依舊失聰,依舊吸氣。
“卓宛宛說,你答應過娶她。”
“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更沒有答應過娶她!”他聞言眉頭一皺,%e8%84%b1口否定,說完了,見到楚清歡篤定挑眉毫不意外的神情,頓時懊惱不已,“楚楚你誆我。”
“果然是你,嚴慕。”楚清歡給布條打上最後一個結,鬆手,“看來你是知道卓宛宛在找你……為何不見她?”
“她該安靜地待在山上,而不是闖入這紛亂塵世來。”
“可是她對你念念不忘。”
“那我更不應該見她。”他平靜地道,“我與她本不是同一個世間的人,而且我對她沒有那種感情,又何必去給她虛無的希望。”
楚清歡沉默地看著他,從他的神態語氣中,她看不出一絲的作假,也就是說,他對卓宛宛確實沒有半點動心,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可惜了卓宛宛滿腔的熱情與執著。
可是這男女之情,誰又能說得清,如果對方不可能給予回應,執著反而不是件好事。
“因為卓宛宛,所以你知道我來了齊都,也知道我必會設法夜探皇宮,對麼?”她在剛才已經想到這個可能,等到確定卓宛宛要找的人確實就是他時,就更加證實了這個設想。
他本姓嚴,真名又是慕,合在一起可不正是卓宛宛要找的嚴慕?
而他知道她來,所以才會穿上那種顏色的衣服,在她需要的時候施以援手。
幸好,她隻傷了他的肩頭,若果那一切劃過他的脖頸,此時……
“不要多想。”他象是知道她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什麼意外,那也是我活該,誰叫我以前騙你來著。”
他伏於小幾上,下巴支著手背,朝她眨巴了兩下眼睛,那雙眸子要多魅人就有多魅人。
她心裡那點內疚刹時煙消雲散。
“不過,我可從來不知道,我在楚楚心裡是那種印象。”他無聲地笑,“臉皮白淨,長得人模人樣,還算過得去,就是有個毛病不好:潔癖。嗯,平時喜歡穿顏色鮮豔的衣服,擅長招蜂引蝶,尤其喜歡美人……注重享受,極儘奢侈,出行的馬車鑲金嵌玉,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有銀子。哦,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全身上下裡裡外外的香氣濃鬱得能把人給熏暈過去……”
他每說一句,臉色就黑一分,等到全部複述完畢,臉色已堪比包公,偏偏那%e5%94%87邊還噙著笑,十分的不和諧。
楚清歡風輕雲淡地聽著,總結:“你那屬下本職工作做得不錯,一句點評都沒有落下,你該給賞。”
嚴子桓好氣得不行,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得她,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巴巴地道:“我也一句都沒落下,楚楚賞我什麼?”
“我身上的刀子,也有拳頭,你選一個。”
嚴子桓:“……”
默默地偏頭望著綁得乾淨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