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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種感激,如果不是她對她那般殘酷,她此時也絕想不到還能用這樣的方法。

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撲,她重重摔在浮橋上,手肘與膝蓋都生生地疼,她卻仿佛感覺不到,拚命挪動著手肘,不斷地交替著往前爬。

浮橋很長,她在那橋中央,沒有去看兩邊,也沒有去看很遠之外的橋頭,隻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往前爬。

夏衣很薄,細嫩的肌膚很快被磨出了血,斑斑點點,染紅了衣袖,斑駁了橋麵,她都沒有去注意,也沒有注意到自己除了手臂在有意識地移動之外,雙%e8%85%bf也在無意識中隨著手臂的前移而挪動。

隨著動作交替的加快,雙%e8%85%bf的動作越來越有力,越來越靈活,手臂的壓力在不知不覺中減輕,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渾身一震,呆呆地回過頭去,看到自己的雙%e8%85%bf正往前曲起,做著奮力前行的姿勢。

眼淚洶湧肆流,她顧不上欣喜,雙手用力撐著旁邊的欄杆,感受著原本綿軟無力的雙%e8%85%bf一點點著地,一點點站直,她等不及讓它們適應,便手腳並用,扶著欄杆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一次次跌倒,不知道是被裙擺絆到,還是雙%e8%85%bf的無力,她隻覺得心裡憋著一股子勁,隻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裡盤旋,她要去找人,救她的哥哥。

“砰!”再一次重重摔倒在地,疼得她眼前發黑,她咬著牙撐起雙手,卻發現身上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

她驚得臉色煞白,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汗還是淚,心中充滿著絕望。

“來人……救命……”她拚命大喊,聲音破碎得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手指緊緊摳住橋頭的木板,指甲嵌入板縫之中,鮮血淋漓。

“哥哥,是我害了你……”她哭得撕心裂肺,悔恨充斥心頭,“我不該要那朵荷花……我不該騙你……不該……不該%e8%85%bf好了也不走路……可是現在,現在……我是真的走不了了……”

她邊哭邊掙紮著往前爬,哭得天地變色,哭得草木含悲,滾燙的眼淚成串滾下來,滴在流血的指頭上,混著血再滑落在青石地麵上,每爬一步都是一個觸目的血手印。

她是真的後悔了,可這後悔來得太遲,遲到鑄成大錯,無法補救。

她該拿什麼來贖罪?

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隨哥哥而去,不讓他孤身一人上路。

“哥哥,瑗兒去陪你,去陪你……”她話不成句,神思恍惚,艱難地在原地調轉方向,轉到一半,眼前忽地一暗,一雙白色盤龍雲靴輕輕落在她麵前。

裴瑗麻木地看著這雙靴子,象是在努力辯認著什麼,隨後,極緩地抬頭,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臉,讓她疑似處在夢中。

那人極輕地歎了口氣,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來,哥哥扶你。”

哥哥?

她陡然驚醒,抬起傷痕累累的手胡亂抹了把臉,頓了頓,又伸出一個手指頭放入嘴裡,用力一咬,生疼。

不是做夢!

她依舊不敢相信,望著他一身乾爽簇新的衣袍,還有他明淨悲憫的眸光,“你……”

“你哥哥沒死,剛才已經從蓮池邊上了岸。”有人從樹後走了出來,身後還有幾名推著輪椅的宮婢,看著她的目光皆喜悅中含有複雜。

裴瑗望著這一切,雖然情緒還未從極度悲痛中走出,但不乏聰慧的心思已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明白之後,心裡便生出一股極大的失望,這種大起大伏的情緒令她幾乎崩潰。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她看向浮橋,神色落寞,嘴裡喃喃地說著,“都騙我……”“送你們公主回去休息吧。”楚清歡淡淡說道。

知春幾人立即默默上前,扶裴瑗上了輪椅,裴瑗象是沒有知覺的娃娃一般,誰也沒看,隻是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你們騙我……連哥哥也騙我……”

裴玉眸光一黯,就要跟上去,被楚清歡攔住:“彆擔心,讓她自己想一想,等想通就好了。”

“我就擔心她想不通。”裴玉苦澀一笑,“她最信任的哥哥這樣欺騙她,我怕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血濃於水,我相信她能明白這一點。”楚清歡看著前麵漸漸遠去的人影,語氣平淡,“有時候,受點傷害未必就是壞事,挫折能讓人成長得更快。經過這件事,我想,她會真正地成長。”

裴玉沉默許久,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隻是習慣了保護她,現在已不懂得如何放手。”

“放心吧。”她看他一眼,“裴瑗不是一摔就碎的瓷娃娃,說不定,她比你想象的要堅強得多。”

他默了一默,很認真地看著她:“青青,麵對你,我有時會有自愧不如的感覺,真的。”

她淡淡一笑,抬眸眺望那一片碧浪連天,神情悠遠,仿佛透過那層層蓮葉,看向了極遠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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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風已帶著夏季的暑氣,清芷殿內卻無半絲暑熱,清涼怡人。

楚清歡踏入清芷殿時,裴瑗正安靜地坐在窗台邊,望著窗外的景致,輕風拂起她額邊的發絲,白色紗衣飄飄欲飛,這一刻的少女神情寧靜,恬靜入畫。

知春等人朝她行了一禮,便無聲地退了出去。

楚清歡走到她旁邊,她也沒有轉頭,似乎外麵的景色有什麼吸引住了她,楚清歡也沒有說話,隻是與她一同看著窗外。

“哥哥與我並非一母所生,他以前也沒有生活在宮裡,直到十三歲時才被父皇接了回來,我見到他的時候,才六歲。”也不知過了多久,裴瑗悠悠開口,“父皇子嗣單薄,在哥哥入宮之前,他僅有兩子一女,一個兒子年幼時夭折,另一個騎馬發生意外重傷不治,其他的妃嬪不是沒懷過,但都胎死腹中,最後隻有我活著。所以在看到哥哥時,我就想,這是我唯一的哥哥了,我不能再失去他。”

“哥哥入宮之後就被父皇立為太子,學業繁重,每日都要學很多的東西,偏偏我就愛膩著他,他總是好脾氣地容忍我,有時候被我煩急了,就會敲我的額頭,說一句‘你這丫頭!’,但他敲起來一點都不疼,我一點都不怕他。”她微微地笑了起來,眼神澄靜純真,“父皇走了之後,哥哥就繼承了皇位,他很優待我,也很優待我的母妃,允許她一直留在宮中,直到兩年前……”

“那時我母妃病重,我便爬到樹上想抓幾隻小鳥逗她開心,沒想到從樹上掉了下來,摔斷了%e8%85%bf。我沒敢讓母妃知道,讓宮人對她謊稱我隨哥哥出宮遊玩幾日,想著等%e8%85%bf好了再去見她,沒想到……”她的眸子被蒙上了一層淺霧,“母妃病情突然惡化,在我摔傷的當晚就撒手人寰,等我趕過去時,她已說不出話來……我是多麼後悔,後悔不該在最後一日對母妃撒謊,沒能多多陪伴她……心裡又是多麼害怕,母妃走了,我最可依賴的人沒有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哥哥。”

一行清淚從她眼裡流了下來,楚清歡默然遞過一塊帕子,她垂眸接了,輕輕拭去淚水,許久沒有說話。

等到情緒恢複平靜,她才再次開口:“哥哥對我很好,我母妃去了之後,他更是不辭辛勞%e4%ba%b2自照顧我,有時晚了就在那張軟榻上睡一會兒,天還沒亮就去上早朝,這般悉心的照料之下,我心裡的痛苦無依才漸漸散去,也因為如此,我依戀於哥哥對我的好,害怕%e8%85%bf好了之後就會失去這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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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e8%85%bf明明已經恢複,卻假裝不能行走。”楚清歡接下她的話,說出了最終的事實,“久而久之,你適應了不能走路的日子,騙彆人也騙自己,而你的雙%e8%85%bf,也漸漸失了站立行走的能力,想走也不能走了。”

她“嗯”了一聲,便沉默了下來。

“你不該欺騙裴玉,不該利用他對你的感情。”楚清歡淡淡道,“你該知道,他是真心疼愛你這個妹妹,而你的這份自私,會傷了他的心。”

“我並不是真的想欺騙他,我隻是害怕,害怕%e8%85%bf好了之後他會不再關心我,害怕清芷殿隻有我自己一個人。所以我寧可相信自己沒好,不願意站起來,後來發現我的%e8%85%bf真的不會走路了,那時我沒有怕,反而暗自高興。”裴瑗的淚又流了出來,“我知道我錯了,這幾日我一直在反省,在後悔。”

“其實,在我將你獨自留在湖邊的那日,我與裴玉一直在附近看著你,我們發現,你的%e8%85%bf是可以走路的,隻是你自己不願意去麵對。”楚清歡坦然麵對著裴瑗吃驚的目光,道,“後來裴玉與我一起設計欺騙了你,就是想逼你激發出潛在身體裡的能力,對你來說可能殘酷了些,你可有生他的氣?”

她壓下驚訝,細細了想了想,然後肯定地回答:“有,但隻氣了一晚上。哥哥能好好活著,他騙我又有什麼關係,要說騙,我騙他不是更多麼?”

聞言,楚清歡抿出一絲淺淡笑意,柔化了臉部的線條,讓對麵的裴瑗有一瞬間的晃眼。

“出來吧。”她敲了敲窗台,朝窗外說了一句。

外麵一聲輕笑,裴玉從窗邊轉出,眸光對上目瞪口呆的裴瑗,不由笑著敲了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真是個傻姑娘。不管你能不能走路,我永遠都是你的哥哥……不過我很高興,你終於長大了。”

第一百零四章 缺個皇後

在經過半個月的訓練之後,裴瑗終於可以放開他人的手,再一次真正獨立地行走。

當她緩慢而堅定地走到裴玉麵前時,她身邊的宮婢都欣喜得落淚,她亦眸含淚光,但燦爛的笑容猶如天上明媚的陽光。

她看著裴玉,笑著說:“哥哥,我會走了。”

裴玉微笑著摸摸她的頭,將她輕輕攬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背:“會走就好。”

兄妹倆無聲相擁,知春幾人都自覺地退遠了些,倚著廊柱的楚清歡遠遠地看著,淡若輕風。

許久,裴瑗抬了頭,越過裴玉的肩頭望向楚清歡,與她的視線遙遙相接,眼神裡包含了許多東西,又似有諸多話語要說,最終卻隻報以一笑。

“哥哥,”她離開裴玉的懷抱,仰頭看著他,“這次瑗兒能夠重新站起來,你覺得是不是該感謝一個人?”

裴玉眼裡閃過一抹微訝,見她眼眸清純如水,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遂笑道:“確實該好好謝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