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1 / 1)

整個大帳幾乎被他翻了個遍,彆說人影,就是連個屍體都找不到,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怎樣。

這不是好事,卻也不是壞事,可心裡卻有著強烈的不安,如果她有個萬一……

眸光突然落在一處,就在那軟榻旁邊,剛才他眸光掃過卻因為太過急切而忽略的位置,有一道有彆於其他物事的曲線,那是特屬於女子的曲線。

身子微微一晃,腳步卻如同灌了鉛,抬不動。

他盯著那道曲線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酸澀,形同僵木,才迫著自己朝那邊邁出一步,然後兩步,三步……

很短的距離,換作平時隻要五大步就可以走到,他卻走了很久,很久……想要快些過去,卻又仿佛有什麼拽著他,不許他往前……隻要不往前,他就可以認為她沒事,就當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

這是怎樣的一種自欺。

到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有自欺欺人的時候。

可是隻要是路,就有走完的那一刻,當他最終站在地上那具燒得全身焦黑,看不出長相甚至還少了隻胳膊的屍體麵前時,全身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被抽走。

那樣一個要強的女人,就這樣死了?

不可能!怎麼可能!

數十萬大軍之中她都能活得好好的,向來隻有她殺人,沒有人殺她的份的女人,那樣冷心冷情連心都是石頭做的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在這個破帳子裡如此輕易地死去?

可是,除了她,還能有誰?

這副身體雖然看不出麵貌,可這軀體,這纖細的骨架,這參差不齊燒了一半的長發,無一不顯示著這就是一個女人,軍營裡的女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他緩緩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久久地凝視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似乎想從那裡找出那個女子的半分音容。

那個女人的臉啊,總是那樣冰冰冷冷,總是那樣不給他麵子,連個好臉色都不給,可是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他卻不曾有一日不回想,不曾有一日不思念,不曾有一日不想象,如果哪天他們重逢,將會是怎樣一副情景。

是轉身就走,或是迎麵給他一拳,還是被他強行拖入懷中,任她拳打腳踢刀子相向也不放手?

可萬般想象都不如這一刻來得殘酷,現實如此冰冷,他要如何去找回那份溫暖?

慢慢伸出了手,想要去摸摸那張臉,可那臉上都是血,都是猙獰的口子,他無法去觸碰,一碰,那便是生生的疼。

疼的是她的臉,疼的是他的心。

渾身是血衝殺進來的石堅清河,愣愣地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那個焦黑的身體,愣愣地看著他們的主子,此時此刻籠罩在他周身的那種哀慟,沉默,無聲,壓抑,沉重得可以令鐵石心腸殺人無數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悲傷。

驀地,他將她抱在懷裡,如此緊,如此用力,用力得幾乎將那身體擠碎,堅毅如山從不曾因誰而彎折過的脊梁,深深地彎了下去,甚至,在輕輕顫唞。

他若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她若能嬌柔一些,象個女人一些,是不是就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邊,不會就此與他陰陽兩隔,天人兩端?

她可知道,在他從那個名叫陳武的男子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時,一夜不曾合眼?

她可知道,那一日他正在舉行登基大典,晚上還有盛大儀式需要完成,他卻連夜點兵,%e4%ba%b2率二十萬鐵騎晝夜趕來,就怕自己趕不及?

在得知東庭增兵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必然不怕死地去了東庭軍營,不怕死地做些他擔心她去做的事情,他為此內心如焚,卻因為自己是統率三軍的主帥而不能流露半分,否則便是動搖軍心。

他恨不能插翅飛來,她卻沒有跟他說上一句話,甚至連眼神都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後留個屍身給他。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女人!

“主子。”身後有人低低地喚,聲音怯怯。

他置若罔聞,隻是抱著懷裡那具冰冷的屍體,心也跟著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主子。”另一個聲音也小聲地喊,比之前那個還要小心。

他緊閉著眼眸,什麼都不想去理會,可外麵的兩個人似乎鐵了心地與他作對,一聲接一聲地喊,沒完沒了,就象兩隻在他耳邊不停嗡嗡的蚊子。

一股無名邪火突然衝了上來,他臉色鐵青,轉頭就喝:“都給我滾出去!”

兩隻“蚊子”無辜地縮了縮脖子,朝身後指了指,默默退向一邊。

他的身子驀然一僵。

視線所及處,暗沉天色中,明豔火光裡,一名身姿纖長的女子背光而立,一身浴血,長發飛揚。

第九十二章 重逢

他突然就什麼都說不出,什麼都做不了,仿佛失去了言語和行動的能力,就那樣看著她,怔怔的,失了魂。

許久,他突然扔了懷裡被他抱得幾經變形的屍體,看也不看一眼,衝了出去。

他衝出去,一把將那女子擁入懷中,也不管%e8%83%b8`前滿是血汙,味道難聞,雙臂死死收緊,那樣用力,那樣用力,似要將她勒進自己的骨血之中,才能感受到她的真實存在,才能確定這不是他的幻覺。

衝力太大,她倒退出一步,險些被撞倒,卻又很快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甲胄森涼,緊貼著她的身體,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更冷。

墨黑的輕甲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還有大片未乾的血跡,她剛才看到他傻傻地抱著那具女屍,那是司馬如的貼身婢女,這血,應該是那婢女的。

她從來都沒有見他如此傻過,他是堅毅冷酷的淮南王,英明神武的大鄴新帝啊,怎麼可以傻到這種地步,連人都認不清,還把那屍體當作寶貝,死也不撒手,也不知道要抱到何時。

如果不是石堅清河冒死呼喚,抱到天荒地老乾坤顛倒也未可知。

可是那無聲的悲慟,輕顫的背影,在乍然看到她時的失神,血紅眸子裡騰起的水霧,這猛烈的一衝,用儘全身之力的一抱,有力卻紊亂的心跳……她卻再也說不出這個傻字。

默默地任他抱著,默默地聽著他猶帶一絲顫意的呼吸,全身的傷口都因這一抱而撕裂般的疼,她卻沒有動。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頸間,萬般清晰,滑落無聲,她卻分明聽到了心底某處的堅冰被什麼砸中的聲音,那般細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堅冰卻慢慢地裂開了一道小口,然後,一點點擴大,延伸……直至儘頭,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哢嚓裂開,一分兩半,轟然倒塌。

刹那間,她眼中水光掠過。

石堅與清河很識時務地轉過身去,並走開了幾步。

遠處,一個被火燒得滿麵灰黑衣衫都是破洞的少年默默地看著這一幕,連火折子上掉下來的火星燙到了手都未曾知覺。

他的旁邊,雪裘黑發的男子亦靜靜地望著那緊密相擁的兩人,神情淡然如水,春風曉月般的眼眸眸色深深。

他身後的任海想要趁著那少年失神之際,去解綁在軟椅上的竹筒,他輕輕一抬手,製止了。○思○兔○網○

大營外,蹄聲如擂,吼聲震天,越來越近。

“把這裡的事處理好,彆忘了請司馬大殿下去我們邊軍營作客。”

強勢冷傲的男人冷冷丟下一句話,便不由分說地一把抱起懷裡的女人往外走。

身體驟然騰空,楚清歡立時感到一陣頭暈,用力閉了閉眼將這眩暈感緩過去,便扳著他的胳膊要下來,男人卻極為霸道地摟著她的肩背與%e8%85%bf彎,由不得她動彈分毫,她掙了一掙,掙不開,也就不掙了。

跟這個男人比誰脾氣更硬,沒什麼意義,況且她也實在沒這個力氣。

“楚念,照顧好殿下,不得怠慢。”她轉過臉,看了眼淡若輕風的司馬如,對何以念囑咐了一聲。

男人手上的力道頓時又加大了一分,緊繃著的俊臉更是沉了沉,讓剛剛走近的石堅與清河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難不成又要變天了?

------

楚清歡醒來的時候,帳內點著燈,幽幽暗暗的一小盞,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帳頂的天窗漆黑一片,想來正是晚上。

身上蓋著柔軟的羽被,身下的褥子也是溫暖舒適,如同住在皇宮時所用的被褥,若非這入眼的是標準軍帳無疑,她險些以為回到了大鄴皇宮。

動了動,身上各處傷口因牽扯而隱隱作痛,但明顯地,這些傷都經過了處理與包紮,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

衣服?她微微一蹙眉,低下頭去看,脖子以下部分卻讓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出穿了什麼。

她這是睡死過去了?連包紮傷口與換衣服這麼大的動靜都沒醒過來?還是誰把她給迷昏了?還有,到底是誰給她換的衣服?

這最後一個問題,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身邊有沉沉的呼吸,她偏過頭,入目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劍眉挺鼻,薄%e5%94%87性感,隻是開闊的眉宇輕輕擰著,睡夢中也顯得憂心重重,有些憔悴。

他應該是累到了極處,一路急行軍,沒日沒夜,從大鄴到定邊僅用了一半的時間,到了之後也沒休息,直接與司馬如打了一仗,打完了又受了一場虛驚,換作是她,未必能支撐得住。

視線落在他的下巴處,那裡起了一層青色的胡茬,她明明記得他出現時,雖然顯得風塵仆仆了些,但一張臉還算修得乾淨,怎麼一晚不到,胡子都長了出來?

緩緩伸出手去,並沒有多想,那手就自然地撫上了他的下巴,胡茬又粗又硬,紮得指腹麻麻的,微癢,男人的眼睛還沒睜開,手卻極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輕哼一聲,那手腕處的傷還沒結痂,被他這大力一抓,真疼。

他一抓之後,眼睛便隨即睜了開來,一對上她沒好氣的臉色,再一看手裡抓著的是什麼,連忙鬆了手坐起來,擔憂地問:“抓疼了沒?我看看。”

她隨他捧著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廢話,那腫還沒褪,皮還沒好,沒傷著筋骨算是萬幸,他那手掌還跟個鐵鉗子似的,換他試試疼不疼。

“你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