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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帳內隔簾狂亂翻卷。

燈火明滅間,兩人無聲對視。

一人溫文微笑,一人平靜無波,一人裘衣勝雪,墨發飛揚,一人黑衣凝練,顏清如霜,這一刹仿佛恒定,似乎當初的相遇,就是為了今日這場相殺。

“殿下,沒有找到楚念。”一名士兵大步進來稟報。

“嗯。”司馬如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對此並沒有多大的意外,光影中眼眸清透似玉,輕聲說了句,“動手吧。”

霎時,爍爍光影交織成一片,無數利刃一致對準了包圍圈中的那人,密密匝匝,如洪水,如漩渦,而她是即將被這洪水漩渦吞沒的一葉孤舟。

“忽拉!”一片黑影如狂風橫掃,楚清歡將手裡的大氅舞作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逼著縮小的包圍圈硬是往後退了退,隨即,那大氅已揮了出去,精準地卷起一人手中的長刀,一扯。

長刀%e8%84%b1手而出,被大氅緊緊絞住,如一隻加長的手臂,在楚清歡的揮舞下劃過當先一排士兵的%e8%83%b8口,血濺三尺。

一件衣服被她舞成了一道黑色旋風,那旋風的邊緣,卻是噬命的刀光血影,一道光便是一片血霧,一道光便是數條生命,所經之處無人能近身。

然而這些近身護衛在司馬如身邊的,個個都是營裡的精銳,不畏險,不懼死,在這片黑影銀光之中,到底有人將之破開了一個缺口,寒光閃過,一串血珠飛濺而起。

手臂一痛,手下的動作便一滯,一滯間,四麵刀光如潮水湧來,她毅然棄了大氅,抓過兩把長刀,她的眼裡看不到人,隻看到一道道血光,對她而言,這些活生生的人就是將死的屍體,不是他們亡,便是她死。

“哧!”又一道刀鋒劃過皮肉的聲音,她已記不清這是身上第幾道傷口,她隻知道,她的腳下屍體成堆,而取她性命的人還在源源不斷湧來,無休無止。

體力嚴重透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到幾時,臉上身上全是血,分不清誰是誰的,在這片血色廝殺之中,這些曾經仰慕欽佩過她的士兵,此時將她當作唯一的必殺的敵人,而她,亦將這些曾有點頭之交的年輕生命毫不手軟地屠戮,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這是一場多寡懸殊的拚殺,這是一場耐力之間的比拚,在她每一次揮刀,都有一道目光始終清清淺淺地相隨,她知道是誰,卻無意去管。

手中的刀漸漸變得沉重,身體的力量迅速流失,眼梢裡,一道雪亮光芒從斜側裡掠來,她偏頭一避,刀鋒擦著她的鬢發掃過,幾根發絲悠悠飄落,發帶一鬆,滿頭青絲頓時傾泄如瀑。

她倏然回眸。

容顏清絕,烏發三千,儘管滿身血跡,衣衫破損,但那一眼回眸之下的驚豔,卻是這滿室的燈光亦是黯然。

站在司馬如身邊的任海驚詫地張了嘴,事實上,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有誰能想到,這個比這座軍營中多數男子都要英勇出色的人,會是一名女子。

所有的刀鋒都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他們都知道她長相出眾,甚至私下裡不止一次拿她跟司馬如作過比較,哪怕兩人氣質儼然不同,但不可否認,即使她的容貌偏於女子的細致,卻並不比他們的大殿下要遜色絲毫。

但是,誰能想到她竟是女子?

在一室寂靜中,楚清歡緩緩挺直脊背,將貼在臉頰的發絲拂於身後,腳下的地毯被血浸透,一踩便是一個深深的血坑,她在這片詫異的目光之中,轉身。

司馬如眉宇之間神色如凝,向來清澈的眸子如被覆上了一層淺霧,自她那頭及腰的長發上緩緩滑過,再落在她的臉上,與女子冷冽如冰的眸光鏗然相撞。

第九十章 變故

長風倒卷,四合蒼茫,天際濃雲翻滾,無邊無際,籠罩著矗立於大地平原之上的浩瀚銀甲。

十五萬精銳強兵組成了一片銀色大海,雄偉壯闊,一望無邊。這片大海最前端,是一頂巨大的白色金紋華蓋,四周精銳圍成半弧形,拱衛著東庭最為出色的男子。

溫潤如水的男子雪色裘衣,墨發垂肩,端坐於一輛拆去了四壁的馬車之上,眉目溫軟淡然,仿佛一切儘在他掌控之中,四匹純白無一絲雜色的駿馬立於車前,清一色身披華錦,如白玉雕就,高貴神俊。

在他的一側,一匹同樣雪白同樣漂亮的駿馬立於馬車旁,然而,馬背上的人,卻不如那男子那般不沾點塵。

楚清歡依舊穿著那一身單薄的黑衣,滿身血汙,衣衫破損,雙手被反縛於身後,一頭黑發臨風飄舞,揚起的發絲半遮住了她如霜雪一般蒼白無血色的臉,四周狂風呼嘯,槍戟林立,她一人在馬背上凝定如石,視若無物。

寒風刺骨如刀割,凍住了傷口,凍住了血脈,捆著手腕的麻繩粗糙紮人,下力極猛,根根毛刺紮入肌膚,她卻似乎對此無所知覺,隻是目視著前方,挺直的身姿如向天的青竹,不屈,不折。

遠處轟鳴如雷聲,如鼓點,由遠及近,隆隆入耳,如在心頭。

天地間,一線黑影逐漸升起,很快連成一片,如黑色的潮水朝這邊急速奔湧,浩浩蕩蕩,波浪無垠,那萬千蹄聲彙聚在一起,是崇山峻嶺之上飛騰而下的萬丈瀑布在咆哮,是巨大飛龍在九重雲霄之巔狂聲怒吼。

那片黑潮似乎離得很遠,卻似乎很近,僅僅轉眼之間,在最前麵奔湧翻滾的浪頭便已在視野中趨於清晰。

矯健神勇通體烏黑的戰馬,隨風鼓舞如鷹展翅的黑氅,墨色甲胄宛若天神的男子,這幾乎融為一體的三者位於浪頭最前方的那個尖端,在萬馬奔騰中劈風斬浪,一往無前。

女子的眸光輕輕鎖住男子堅毅沉冷的麵容,淡定從容,沒有半分波動,一如當初在黃城外,看著他一馬當先率軍而來。

還是那個他,沒變。

天地闊大,遙遙相接,他就在那天地中央,向她奔來。

一箭之外,他陡然住馬,戰馬長嘶,他穩坐於馬上,抬手一豎。

“嚓!”一聲齊天震響,萬軍在他身後齊齊一頓,他麵容沉凝,對麵十數萬大軍未曾入眼,眼中隻有一人。

相彆不足兩月,他未曾想過再見麵時,會是在此情景之下。

或者,他未必不能想到,隻是未去想,不敢想,然而終究還是讓他看到了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為何每次分彆之後再相見,總是會看到她一身的傷?為何她就不能替自己多作考慮,就不能為他而保重自己?

這個女人,他該說她什麼好?

還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抓過來打上一頓%e5%b1%81%e8%82%a1?

破爛的衣衫,有多少道裂口,就有多少道傷口,哪怕距離太遠而看不清楚,他也能想象得到她之前曾經曆了一場怎樣殘酷的對決。

這本該是,男人之間的對決,與她無關。

座下的墨騅大眼怒睜,作為一匹絕頂優秀的戰馬,它絕不衝動行事,但寶石般漆黑的大眼睛裡,卻是毫不掩飾劈啪燃燒的火焰。

他策馬,緩行幾步,眸光落在一旁的司馬如身上,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卻聞名已久,如今見了,卻覺得比傳聞中還要更出色幾分。

司馬如亦眸光輕揚,望著對麵那個讓自己生平僅引以為對手的男子,自他從極遠處出現開始,他的眸光就未再離開過他,此時眸中已露出欣賞之色,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萬馬千軍之前,兩名男子遙遙相望,一黑一白,不管從長相還是氣質,截然相反,但誰都不得不承認,這兩人,皆望一眼便再難忘記。

濃雲低垂,狂風肆虐,將對立雙方如林的旌旗扯得獵獵作響,數十萬精兵鐵騎卻肅然沉默,追隨在自己的主帥身後,如巍然高山,蘊積著渾厚的力量。

“男人之間的戰爭,就該在戰場上見勝負,殿下將一個女人擒在身邊算什麼本事。”在這樣的沉默中,夏侯淵下頜微抬,冷然道,“放了她!”

司馬如微微笑起:“我若不放呢?”

夏侯淵眸光一沉:“不放?恐怕朕的鐵騎由不得殿下不放。”

“嚓!”大鄴的鐵騎刷地一下拔出腰間佩刀,齊齊朝天一指。

“吼!”東庭的精銳頓時鏗地往前邁出一步,齊齊一聲沉喝。

兩軍對陣,不管是氣勢還是陣勢,誰也不輸於誰,旗鼓相當。

兩大主帥無聲相對,一人笑意微微,溫潤柔和如春風,一人薄%e5%94%87緊抿,眸光冷銳若冰淵。

“殿下是想以我要挾新帝陛下?”在這樣的對峙之中,一直未曾言語,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發生變化的楚清歡淡淡開口,“若是如此,未免讓我小看了殿下。”

“不,我不會以你來要挾他。”司馬如平緩地說道,“我會與他來一場相對公平的對戰,但兩軍作戰,我自然要取於我最有利的一麵。我不要挾他,可他若因你而有所顧慮,我亦樂見。”

他頓了頓,並不看她,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他顧慮的大小取決於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果你對他無足輕重,有你,或沒有你,又有何區彆?”

“可殿下已算準了我這顆棋子的分量,不是麼?”楚清歡微眯了眼,看向夏侯淵身後那些熟悉的臉孔,那些掩於沉著之色下的焦灼,她都看得清楚,何況識人入微的司馬如。

身邊的男子靜了一靜,偏頭朝她看來,眸光寧靜:“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都未算過你,也未將你當作一枚棋子。”

楚清歡抿了%e5%94%87,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對麵,夏侯淵緩緩抬起了手,身形筆直,巋然不動,他身後的鐵騎肅穆以待,向天刀鋒緩緩往下,直直指向了東庭大軍。

司馬如修長的手指在膝上的暖手爐上點了點,發出兩聲輕微清脆之聲,位於另一側的任海立即高高揚起手中令旗,隻待主帥一聲令下,便重重揮下。

氣氛瞬間緊繃,數十萬將士的目光全集中在那隻手與小小令旗上,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也就在這時,遠處忽聽得一聲悶雷響過,帶起陣陣回聲,久久回蕩在平原上空,連大地也在腳下顫了顫,所有戰馬皆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幾步。

墨騅雙耳一豎,朝雷聲傳來的方向警惕地望過去,大眼睛裡露出幾分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