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1 / 1)

能喚出一聲大哥。

“楚念,你是我弟弟,但你更是一名軍人,該明白軍令的意義。”她緩步走到他麵前,撥開他臉上被血粘住的一縷發絲,久久地凝視著他,才轉身望向司馬如,語聲低沉,“殿下,楚念犯了錯,我做為兄長難辭其咎,願以身代之。”

“大哥,不要!”何以念心中一疼,%e8%84%b1口道,“我違反軍紀在先,就該接受處罰,就算是砍頭也無話可說,但我絕不能讓大哥替我受罪。”

任海眉頭一緊,看著楚清歡欲言又止。

司馬如眸光一抬,在她臉上輕輕掠過,複又落在何以念身上,未語。

氣氛一時凝滯,營裡的人都知道他軍令如山,言出必行,此時哪怕楚清歡要代何以念受過,也沒有誰敢出來求一句情。

軍令就是軍令,寬容一次,必有第二次,如此,還有何威信可言。

“殿下!”兩側隊列後,忽有幾人走出,朝司馬如伏身下跪,卻是灶房裡的那些夥夫。

在數萬將士之中,這些根本沒有說話資格的夥夫齊齊跪在何以念身邊,頂著受罰的風險為他開口求情:“殿下,楚念還隻是個孩子,算不得真正士兵,還望殿下念在他年紀小,能饒他這次。”

何以念緩緩轉頭,望著這些平日裡都將他當作孩子看待,偶爾還拿他取樂的夥夫,眼圈一紅。

楚清歡朝他們一揖致謝:“隻要在軍營,所有人都需服從命令,若是以年紀小為由就可以逃避罪責,如果每個人都將主帥的命令當作耳旁風,主帥又如何治軍?諸位的心意我們領了,請回吧。”

她如此一說,不僅夥夫們默然,便是周圍各營將士皆沉默得有些壓抑。

這些日子以來,對楚清歡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性子冷,性情堅韌,又重原則,卻不想在麵對生死時,亦是淡漠至斯。

說到底,何以念此次犯紀,歸根溯源,還是由於她救司馬如所致,王力奎之死,也不能將過錯算在何以念身上。

就在有人想要站出來之際,司馬如淡淡開口:“按軍紀,楚念該斬。念其年少,又一片赤誠之心,命先寄著,且杖責二十,許你日後將功折罪。”

此言一出,夥夫們一喜,周圍眾人心頭一鬆。

何以念雙手撐地,低低磕下頭去:“謝殿下。”

楚清歡閉了閉眼。

------

“叭!”軍杖重重落下,不留絲毫餘地。

趴在刑凳上的何以念渾身一顫,身體驟然繃緊,褪下上衣的後背赫然多了一道紅印,迅速腫起。

還未待他緩過一口氣,緊接著第二棍已緊隨而至,他雙手緊抓著兩隻凳腳,緊咬牙關,硬是一聲未哼,然而額間已瞬間滲出了汗珠。

“……三,四,五,六……”

一旁監督執刑的軍紀官記數的聲音與軍棍此起彼落,回蕩在這片空地之上,隨著數字的上升,何以念的後背皮肉漸破,殷紅的血水滲了出來,順著兩側肋骨滑下,一滴滴落入泥土之中。

楚清歡靜靜地站在旁邊,她的眼睛始終未曾離開他那尚顯瘦小更談不上結實的身軀,相比較軍營裡的那些男子,他可以說還沒有完全發育好,認真地說起來,他真的隻是個孩子。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大膽而無畏地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犯了不該犯的錯誤,忍受了她原以為他忍受不了的痛,在這結結實實的杖責中,沉默地忍受著。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二十下杖責完畢,軍紀官一聲“到了”,行刑的士兵立即收手,一直緊咬著牙硬撐的何以念終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背部在火光下觸目驚心。

楚清歡隨即上前,將他褪至腰間的上衣輕輕拉起,動作輕柔,卻依舊難免碰到了他的傷口,他在昏迷之中哼了一聲。

她動作一頓,半彎著腰,火光斜斜照射過來,將刑凳拉出一個傾斜的影子,也照著下麵那片被血浸透了的泥地,她的眸光落在那些血色的泥土,還有那束赤紅色的草上。

她伸了手,默默拾起,這草長約尺許,頂端綴著圓潤鮮紅的珠子,葉片上沾染了點點鮮血,與草本身的顏色幾乎融為一體,豔麗驚心。

這應該,就是赤珠草了。

而這一小捆,又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尋到?

眼前多了道人影,她抬頭,是任海。

他說:“我幫你把楚念背回去。”

“不用了。”她搖頭,將手裡的草遞了過去,“麻煩你,幫我把這個送給史太醫。”

等他接過,她俯身去背何以念,然而試了幾次都未能背起,不由難得地苦笑一聲。

是這小子太重,還是她竟虛弱無用到這種地步?

任海不由分說地召來兩名侍衛,讓他們將何以念抬了回去。

楚清歡也不再說什麼,取回了他手裡的赤珠草:“我自己去吧,順便去請軍醫。”

“楚青。”任海叫住了她。

她回頭。

他遲疑了一下,道:“彆怪殿下,他……”

“我明白。”她低聲打斷,“身為主帥,獎罰若不分明,無法治軍。殿下這二十杖責,對楚念來說已是輕的了。”

任海釋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轉身離去。

她看著他走遠,隨後去了史太醫的營帳,出來之後卻沒有立即去請軍醫,而是折往另一個方向,在一處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取出一個袋子,打開。

裡麵裝了滿滿一袋的石塊,黃的,白的,或者說,是晶狀的。

第八十八章 永遠不會後悔

“卟!”炭盆裡突地爆出個小花火,何以念俊秀的眉頭一蹙,悠悠醒了過來。

燈光入眼,他不適應地閉了片刻,才再次睜了開來,神誌卻一時半刻地沒有清醒,盯著伏在床邊的人半晌,才試探著喊了一聲:“大哥?”

聲音乾啞得幾乎聽不見,楚清歡卻立即抬起頭來,滿眼紅絲,掩不住的倦意,清冷的臉在見他醒來的這一刻泛起一絲柔和。

“總算醒了。”向來清冽的語聲亦是微微的暗啞,她拿起放在床頭小櫃上的一碗水湊到他%e5%94%87邊,“先彆說話,喝點水潤潤嗓子。”

嗓子乾疼得厲害,他卻看著她發愣,直到她挑了眉,這才恍然回神,忙不迭地低下頭去喝水,喝得急了些,一陣咳,一咳就牽動了背上的傷,疼得五官扭曲。

她放下碗,沒有說話,也沒有替他順氣,沒法順,背上都是傷,無從下手。

強忍著咳嗽,何以念等著疼痛緩過去,這才記起之前的整件事來,看看桌上的油燈,看看楚清歡,問:“大哥,怎麼天還沒亮?”

“你以為還是挨棍子那晚?”楚清歡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拿了塊帕子給他擦嘴,那嘴%e5%94%87上的皮由於發燒而發白翹起,顯得幾分蒼白,“你睡了兩日,也燒了兩日,好在不發燒了,否則能不能捱得過去就要看你的運氣。”

“兩日,兩夜,這麼久了……”何以念象是自語一般,將她深深地望著,“大哥,這一個日夜都是你在照顧我麼?你自己的病還沒好,還……”

他神色黯了黯,“是我沒用,險些拖累了大哥。”

楚清歡沒有說話,隻有倒了碗藥,讓他喝了,才道:“可想明白了自己錯在哪裡?”

他沉默了一下:“明白,違反了軍紀。”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她搖頭。

他不解,難道不是?

“你錯在不該不告訴我,就私自離營。”她放下藥碗,冷肅地看著他,“你可想過,若是沒有王力奎護著你,或是你在盤山就被邊軍營的人發現,你可還有命回來?”

他眼神一躲,低聲道:“我沒想那麼多。”“是沒想那麼多,還是明知後果還是去做?”

他抿%e5%94%87,沒有回答,低垂的睫毛掩住了往日如星明亮的眸子,還有眸底深處緩緩流動的某些心緒,清俊的側臉在燈光下顯現出分明的棱角,少年的稚氣已在他臉上不知何時悄然褪去。

十五歲的少年,在家人被儘數屠戮的那一刻起,短短一月之間,心智與身體都經曆了從未有過的磨礪,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趨於成熟,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莽撞衝動的少年。

覆在身上的薄被掀到腰間,一股清涼滑過了火辣疼痛的背脊,好聞的藥香彌漫開來,伴著藥膏的涼意,一隻同樣冰冷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那些傷口,指腹柔軟,動作更是有彆與她平時的堅冷,他腦海中轟隆一聲,象是一道雷聲滾過。

“大哥,我自己來。”何以念突然紅了臉,窘迫地撐起身子。

“躺好。”楚清歡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就你這樣子,還怎麼給自己抹藥。”

他知道自己不該有彆的心思,但卻無法抑製地手足無措起來,整個臉都埋入了枕頭裡,身體卻更為敏[gǎn]地感受著那手指所經的位置。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有如此%e4%ba%b2密的接觸,儘管隻是上藥,儘管她一如既往地表現出冷淡,但他的心卻忍不住飛揚起來,連帶著%e5%94%87角也高高地翹起,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可還疼?”

他一怔,很久才明白過來她在問他,連忙回答:“不……不疼了。”

“不疼了?”

隨著一聲不太確信的疑問,背上的那手指重重一按,他倒吸一口涼氣,疼出了淚花:“疼疼疼……”

那隻手繼續抹藥。

好不容易疼過去,他正暗暗告誡自己不可再神思不屬,魂遊天外,隻聽楚清歡又淡淡問:“可後悔?”

後悔?

他默了默,緩緩搖頭:“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哪怕……不能活著回來。”

楚清歡指下微微一頓。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側著頭仰望帳頂,那裡一輪明月自天窗透出,映在遙遠而深邃的蒼穹,如此高遠,如此圓滿……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如果有下一次,他還會這麼做。

------

後半夜,楚清歡被一種響聲驚醒。

她迅速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