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道,她根本承受不起。
如果可以,她寧可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小三與小四的生。
夜近子時,天上烏雲半遮,月亮那層紅色已漸漸淡去,隻餘下一點淺淡之色。
奶娘幾次出入東跨院,除了添置靈堂所需之物外,還去了楚清歡隔壁那空房間,之後就一直陪著季婉瑤燒紙錢,不肯離開。
“奶娘,你該去睡了。”在她第七次抬頭看天色時,楚清歡開了口。
“不急不急。”奶娘又朝院外看了看,神色裡已有些心神不定。
“睡不著?”
早在她第三次看月亮時,楚清歡就已看出了其中的反常,她在等她開口。
奶娘飛快地看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乾巴巴地笑了笑。
“子時了。”她喃喃了一句,拍拍衣服站起來,匆匆地走向院門,“我出去看看啊。”
前腳還未跨出,忽聽得前方王府大門處轟然一聲震響,接著便是漫天火光映紅了墨藍天際,刀劍交擊廝殺之聲遠遠傳來。
第三十八章 王府之變
楚清歡眼神一冷。
奶娘卻象是聽到了號令一般,突然往回衝。
她小巧的個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過來,以超乎自身年紀的靈敏飛快熄滅各個房間的燈火與靈堂內的燭光,又衝到楚清歡隔壁那個房間,“哐”地一聲推開房門,以難得一見的嚴肅對眾人說道:“你們都跟我來,快!”
季婉瑤幾人被她一連串的動作驚呆,然而外麵的火光與廝殺聲是如此熟悉,讓他們瞬間回想起曾經遭遇過的一切。
宮變,政變,如今,淮南王府之變?
“阿歡,快帶他們進來!”奶娘的聲音已近乎嚴厲。
“過去!”楚清歡伸手推了一把呆在原地的季婉瑤,又拉起小五,肅聲道,“小一,小二,跟上!”
她帶著他們迅速進房,奶娘隨後緊閉房門,走到房間一角,並從懷裡取出一物,黑暗的角落頓時被微光照亮。
竟是夜明珠。
她拖過一條凳子踩在上麵,舉著夜明珠在牆上壁燈旁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重重一摁,便聽到牆麵發出一陣咯咯之聲,眼前的牆壁已向兩邊緩緩退開,露出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空間,而裡麵,則是一條黑漆漆的暗道。
她利落下地,將凳子遠離暗道,又從一處屏風後取出一個麻布包,打開,裡麵瑩光閃爍——全是鵝蛋大的夜明珠。
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中間沒有半分停頓與遲疑,象是演練了千百遍一般。
“拿著,裡麵黑,用這個照路。”她給每人手裡都塞了一顆夜明珠,語氣雖急卻很冷靜,“你們不用擔心,這條暗道隻有淵兒和我們幾個知道,彆人誰也找不到。阿歡,你也拿一個……”
她將夜明珠塞給楚清歡,半明半暗的光線裡,卻聽到楚清歡不帶語氣情緒的聲音:“其實,從一開始將我們安排在這裡,就是為了這一天,是麼?”
果斷放棄王府,放棄十數年經營之地,從秘密之地全身而退。
奶娘抬頭,眼神坦蕩:“是的,就是為了這一天。”
為了這一天,她在心裡演練過千百遍。
“你們也早就知道今晚會有變故?”
“……是的。”
楚清歡點點頭,握住手裡的夜明珠,轉身往處走。
“阿歡,你去哪?”奶娘的聲音裡有了絲急促,“奶娘並不是有意要瞞你,隻是……”
“我明白。”楚清歡腳步不歇,“既然這裡已經不能留,夏侯淵最喜歡的那幅塞外風光圖,總得帶走吧?”
“不用!”奶娘麵部一陣抽搐,終於有了絲愧疚,不好意思地說道,“那,那是假的,贗品……真跡不在這裡。”
楚清歡腳步一頓,回頭:“我知道。”
奶娘張了張嘴。
“我就是看看,到現在你還騙不騙我,跟不跟我說實話。”
奶娘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這不是存心耍她老人家玩兒嗎?
她無力地扶著牆,問:“阿歡,現在可以走了嗎?”
“還不能。”楚清歡將夜明珠收入懷裡,朝她伸出了手,“把你的刀給我。”
奶娘再次張嘴。
“不要告訴我,你身上沒刀。”楚清歡瞥著她微微鼓起的衣襟,“平時都這麼凶悍,逃命的關鍵時刻會不帶防身武器?”
奶娘默默流淚,誰凶悍了……
認命地將懷裡的匕首掏了出來,臨交出去時又縮了回來,警惕地看著她:“你要做什麼?”
楚清歡伸手拿了過來,將匕首拔出刀鞘看了看,淡然道:“你做人家奶娘的可以自顧自逃命,我卻不能丟下你兒子不管。”
“你要去找淵兒?”奶娘一把抓住她,瞪著她,“我跟你說,你不用去管淵兒,他自會有辦法%e8%84%b1身,我家那小兔崽子你更不用管。”
她不語,隻是將匕首收入袖中。
換作平時,她可能不會去管,但今晚他吃了她一手刀,還捆著雙手,說不定現在還在水池邊昏睡著,她能置他不顧?
雖說他事先有準備,但未必能算準她會將他打暈,如果石堅等人各司其職,並未守衛在他身邊,他原定的計劃是單獨%e8%84%b1身,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她怕他死了會化作厲鬼來找她,她雖不怕厲鬼,但怕厲鬼沒完沒了的糾纏。
“清兒,你要出去?”季婉瑤抓住她的手臂,眼裡流露出驚恐,雙手冰涼。
楚清歡推開她:“記住我說過的話,一切要靠自己。你跟著奶娘,保護好身邊的人,記住,你是他們的主子。”
“我……”季婉瑤使勁掐著自己手心,不讓自己掉眼淚。
“小三與小四的事,你有責任,但並非你一個人的過錯。”楚清歡頓了頓,“有些事情,如果有人刻意為之,以你之力無可避免。我,也未必能。”
季婉瑤驀然抬頭,嘴%e5%94%87微微顫唞著,蓄在眼眶裡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楚清歡已轉身,語聲冷厲:“還不快走,等著彆人殺過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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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房門,外麵的火光已映紅了半邊天,喊殺聲漸漸往後麵接近,直逼著坐落在王府後方的各個院落。
楚清歡攀上屋頂極目望去,黃色與黑色兩種顏色的衣甲混到了一處,但人數明顯懸殊,恐怕用不了多久,整座王府就會被黃甲軍屠戮乾淨。
到處是從前庭往後奔逃的下人,來不及逃的就做了刀下鬼。
人人驚惶失色,胡亂奔跑,此時已沒有所謂的安全之地,被殺也隻是時間問題。
她本欲一躍而下,眸光卻在某處一凝。
萬順山。
在所有人都往後跑時,萬順山站在中庭,粉白的臉難得地起了紅光,神情激動,雖有緊張之色,亦謹慎地沒有冒然上前,卻可看出,對於這支突然闖進來的軍隊他並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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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著火光的大刀很快就到跟前,刀光一閃,在萬順山頭頂高懸,他突然手一揚,手中一塊金牌金光閃爍,讓舉刀的人有了遲疑。
他張嘴,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黃甲將軍認真地辨認了那塊金牌,竟刀鋒一轉,指著後院的方向回了他一句話,萬順山臉上綻開了一朵菊花,腰板一挺,篤然轉身。
第三十九章 你的手太臟
楚清歡一躍而下。
禦賜金牌?且由她先要了他的命。
低頭疾奔,在還有兩丈之距時,她一頭撞了過去。
“哎喲!”沒有宦官扶持的萬順山一下便被她撞倒在地,氣得張口就罵,“沒長眼睛的東西,不要命了!沒看到咱家正在走路嗎?”
“我要不要命不勞萬總管費心。”楚清歡慢慢抬起頭來,“但萬總管這條命,我卻知道不長了。”
“是你!”萬順山一驚,臉上紅暈瞬間褪儘。
“是我。”她點點頭,語氣十分平淡,“我來要你的命。”
“你,你……”萬順山駭得兩手撐地連連退後,忽而想起什麼,忙亂地從懷裡取出一物朝她一亮,“你敢!咱家有皇上禦賜的免死金牌,你要是敢殺咱家,你,你就要被滅九族。”
“人老了,這腦子果然不中用了。”楚清歡緩緩抽出匕首,在他鬆馳的臉上拍了拍,“我是文晉的公主,你大鄴皇帝想滅我九族,滅得著麼?”
萬順山手裡的金牌“當”地落地。
“萬順山,你說,我是先砍你的腦袋,還是先砍你的手?”她的匕首在他脖子上比劃著,眼睛卻落在他手上。
“你,你什麼意思?”萬順山被冰涼鋒利的刀刃激起了一層%e9%b8%a1皮疙瘩,臉上白粉撲撲往下掉。
“什麼意思?自己做過的事,自己總該清楚。”楚清歡驀然沉下臉來,刀尖一頂,“說,是不是拿你的臟手碰過夏侯淵?”
萬順山被她眼中突然顯露的殺意驚住,%e8%88%8c頭也象是失去了靈活性,“咱,咱家沒,沒有……”
“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否則先割你%e8%88%8c頭!”
“沒……有……有……”
“有,還是沒有!”
“有,有……”萬順山僵硬地點頭,冷汗從額頭流了下來,“咱家以前伺候過王,王爺沐浴……不不不,那時候王爺才十歲……咱家也隻是替王爺擦擦背,哪兒也沒碰……啊……”
一隻蒼白枯瘦的手跌在地上,順勢再滾了兩滾,噴出來的血濺了萬順山一身。
萬順山痛得幾乎暈過去。
“還想碰哪裡?”楚清歡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不知道自己很臟嗎?就算是擦背也不能!”
在夏侯淵說出,不許讓他們的臟手碰到他這句話時,她就明白,這裡麵一定有他不能忍受之事。
那話裡的厭惡,厭惡裡的憎恨,如此深,如此強烈,強烈到她不能忽視,不能無動於衷。
實際上,她剛才隻是猜測,沒想到事實果然如此。
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小小的少年,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