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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羊冒險記 村上春樹 4071 字 3個月前

的樂曲,小說主人公的舊日戀人直子曾百聽不厭。18年後。“我”在飛往漢堡的波音747上從機內廣播中重新聽到此曲,不禁聞聲生情,傷感地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裡。這是小說開頭部分。隨即小說主人公渡邊以第一人稱展開他同兩個女孩間的愛情糾葛。渡邊的第一個戀人直子原是他高中要好同學術月的女友,後來木月自殺了。一年後渡邊同直子不期而遇並開始交往。此時的直子己變得姻靜靦腆,美麗晶瑩的眸子裡不時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陰翳。兩人隻是日複一日地在落葉飄零的東京街頭漫無目標地或前或後或並肩行走不止。直子20歲生日的晚上兩人發生了性關係,不料第二天直子便不知去向。幾個月後直子來信說她住進一家遠在深山裡的精神療養院。渡邊前去探望時發現直子開始帶有成熟女性的豐腴與嬌美。晚間兩人雖同處一室,但渡邊約束了自己,分手前表示永遠等待直子。返校不久,由於一次偶然相遇,渡邊開始與低年級的綠子交往。綠子同內向的直子截然相反,“簡直就像迎著春天的晨光蹦跳到世界上來的一頭小鹿。”這期間,渡邊內心十分苦悶彷徨。一方麵念念不忘直子纏綿的病情與柔情,一方麵又難以抗拒綠子大膽的表白和迷人的活力。不久傳來直子自殺的噩耗,渡邊失魂落魄地四處徒步旅行。最後,在直子同房病友玲子的鼓勵下,開始摸索此後的人生。

可以說,小說情節是平平的,筆調是緩緩的,語氣是淡淡的,然而字裡行間卻鼓湧著一股無可抑製的衝擊波,激起讀者強烈的心靈震顫與共鳴。小說想向我們傾訴什麼呢,生與死?死與性?性與愛?坦率與真誠?一時竟很難回答。讀罷掩卷,隻是覺得整個身心都浸泡在漫無邊際的冰水裡,奔波於風雪交加的旅途中,又好像感受著暴風雨過後的沉寂、大醉初醒後的虛%e8%84%b1……

《挪》寫罷第二年,即1988年村上推出了另一部長篇《舞!舞!舞!》(以下簡稱《舞》)。《舞》寫的是一個34歲離婚男人在北海道一家賓館經曆一段奇遇後,邂逅了己成為超級影視明星的高中同學五反田。晚飯後五反田打電話叫來兩個女孩(高級應召女郎)。女孩一個叫咪咪,雍容華貴而又清逸%e8%84%b1俗,足以“喚起男孩永恒之夢。”想不到幾天後咪咪被人用長筒襪勒死在一家高級賓館裡。因其錢夾中有“我”的名片而“我”被叫去警察署。“我”為庇護五反田而矢口咬定一無所知。後來“我”問五反田是否殺了喜喜,五反田則回答正在就此考慮:“我殺了喜喜,還是沒殺?”翌日報載:大明星五反田驅“奔馳”車入海,自殺身亡。我於是離開東京,重返北海道那家賓館尋找前一段奇遇的續篇。

較之前麵的作品大多以70年代為舞台,《舞》將時間背景移至80年代。作為情節,我個人較喜歡警察署裡那部分。其中表現出的不動聲色的淒冷苦澀的幽默感為日本文學作品所少見,堪稱精妙的不笑之笑。作為人物,主人公“我”是很有性格魅力的。是的,他的生活是很無奈很無聊,既無遠大的抱負又無特殊的本領,但他有一份真誠,對人對事極少偏見。他不時以都市人特有的“洗練”的感性和富有知性理性的幽默談吐,表達對“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的椰榆和嘲諷。而對於朋友,則待之以誠懇和寬容,充滿情義的關懷和人性的理解,從而給這個令人絕望的冷酷世界帶來一涓暖流,為人們乾裂的心田落下幾滴甘露。《舞》在日本銷售近200萬冊。

1994~1995年出版的《奇鳥行狀錄》(直譯應為《擰發條鳥編年史》),梗概大致是這樣的:原先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31歲的“我”失業了——或者不如說“我”自行揚長而去——由於妻子有工作,暫時在家自得其樂地“以夫代婦”。故事是從6年前結婚時養的一隻貓的丟失開始的。貓丟失後,怪事接踵而來。“我”首先接到一個自稱認得“我”的陌生女郎的電話,向“我”谘詢她現在是赤身%e8%a3%b8體好還是穿上什麼好(例如帶黑色花邊的三角褲);接著一個16歲女高中生問他,若他喜歡的女孩長有六隻手指並有四個[rǔ]房他會做何感想;繼而一個衣著得體卻偏偏冠以一頂塑料紅帽的名叫加納馬爾他的女子向他宣布貓的丟失僅僅是一切的開始;隨即加納馬爾他的妹妹加納克裡他向他傾訴經過一次車禍後如何失去一切痛感,如何由禸體娼婦變成“意識娼婦”;又來一個老者向他追述四十年前蒙古邊境的一口深井以及剝皮鮑裡斯……更令他費解的是老婆一天上班後再未回歸(他清楚記得這天早上還為老婆拉了連衣裙背部的拉鏈)。於是他下到鄰居院裡一口極深的枯井裡想了三天三夜。爬出井回家接到老婆一封長信。信中說她近兩個月來一直在問一個男人睡覺。而她並不愛那個男人(睡覺純粹出於瞬間湧來的性欲),愛的仍是丈夫,叫他不要再找她。如此茫然悵惘之間,加納克裡他邀他同去希臘的一座孤島。正準備行裝,舅父前來向他授予事業成功的秘訣:凡有疑難應從最簡單處入手,比如在合適的場所觀察行人麵孔,答案自在其中。他立刻如法炮製。觀察至第十一天,忽然見到一張以往在酒吧見過的一張男子的臉,“有什麼觸動了神經”,他旋即尾隨而去,在一問廢棄的黑屋子裡將對方打得半死不活,對方卻冷笑不止……

《奇鳥行狀錄》(以下簡稱《鳥》)的時間背景是1984年,創作時間應在1993~1995年。當時作者正旅居美國。就是說作者是站在美利堅大地上來遙望來審視日本這個島國的。“簡言之,日本看上去更像是翻卷著暴力漩渦的莫名其妙的國家”,是“扭歪變形的空蕩蕩的空屋”,是“空虛的中心”。(沼野充義語,文學界)1995年10月號)這點對我們理解作品或許可以提供某種啟示。整部作品獲第47屆讀賣文學獎。文學評論家丸穀才一在1996年2月1日的《讀賣新聞》上就此撰文,稱讚《鳥》“儘管近結尾部分不無紊亂,但仍極富魅力,若乾小故事縱使收入《一千零一夜》亦不遜色,堪稱奇才之作”,“給我們的文學以新的夢境”。的確,作者在《鳥》中再次淋漓酣暢地發揮了其編織故事駕馭虛實揮灑文字的氣勢與才華。如果說《世》是其青年時代平地築起的一座寒氣逼人的摩天冰峰,《鳥》則是其步入中年後向所謂文學極限全力發起的一次衝擊。小說出版不久即被《朝日新聞》連續幾周列為十大暢銷書之一,甚至榜首。

以上我們大致瀏覽了村上小說世界裡的風光,下麵準備多少深入地剖析一下其深受讀者喜愛——有相當一部分人達到癡迷的地步——的主要原因,或者說村上文學的藝術魅力所在。我想不妨歸結為以下四個方麵:

第一,在於他作品的現實性,包括非現實的現實性。在我們中國讀者看來,村上作品可能不無費解之處,但對於日本讀者尤其青年讀者來說,則很多是他們身邊的事和他們所熟悉的事,而覺得村上說出了自己想說想寫的東西,甚至認為村上在小說中以恰如其分的語言道出了其人生每一階段朦朧的苦惱,是再現自己人生的“裝置”,很有現實性。_思_兔_網_

其現實性首先來自現實主義手法。日本著名文學評論家奧野健男1989年在《產經新聞》撰文說:“《挪威的森林》這部最近流行的青春小說,通篇沒有矯揉造作之處,或者說沒有為討女孩子歡心而裝腔作勢的偽善筆法,使我感到心情愉快。”作者自己也再三強調《挪》“是現實主義小說,不折不扣的現實主義。”(《Eureka》1989年臨時增刊號)他早就想以現實主義筆法寫一部“足以讓全國少男少女流於紅淚”的“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文學界》1991年4月臨時增刊號)關於具體做法,作者在一次接受采訪時說,“儘可能讓作者同讀者處於並列位置”,“而若視線從上往下,作品是絕對不會有說服力的”。“我寫作時,總有一種想把自己的悄悄話講給某處一位朋友的心情,理解的人自然理解。”(《文學界》1985年8月號)這就是說,作者竭力回避高人一等、以已度人的說教態度,而以完全平等的態度對待每一個人並且同其保持一定的距離,閱讀中我們不難察覺,作品中甚至找不出一行對除“我”以外之人的心理描寫,“我”也很少表現自己,不聲嘶力竭地強調自己的主張,更不聲色俱厲地訓斥彆人。作者絕不允許“我”踏入彆人的精神領土和私生活禁地。不妨說,村上作品的一個特點,就是主人公從不強調自己與眾不同,總是說自己如何“普通”——生在普通的家庭,上的是普通學校,過著普通的生活,結交普通的女孩(當然主人公都是不普通的,但其不普通是借彆人之口說出來的,是彆人眼裡的不普通)。結果,這一自然而優雅的紳士加朋友般的態度,成功地使讀者寬容而忘情地接受了小說中躍動的那顆孤獨而真誠的心,使得無數青年男女不知不覺地融入書中獨特的氛圍,引發他們心靈的微妙然而深切的鳴顫。

作者的這一姿態尤其表現在對待書中女性上麵。總的說來,日本文學有不正經對待甚至輕視女性的傾向,不少作品難以讓女性心平氣和地閱讀接受。但村上作品不是這樣。既沒有對女性有意無意的歧視,也不對女性抱有一廂情願的幻想。女性在作品中是一個個獨立體,而不是將她們作為把玩欣賞的清供,不是“味素”和附庸。男女之間無不保持適當的距離,沒有日本文學中常見的那種黏黏糊糊拉拉扯扯囉囉嗦嗦的關係,即使性方麵女性也是自主的、冷靜的,不為男性所左右。而這基本切合日本當今女性在現實生活中的感覺,容易為她們接受,村上作品尤其大得女性寵愛,這恐怕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

另外,村上很注重細節的真實,注重用小物件“小情況”體現現代社會的現實性。如超級市場裡的商品名稱、電冰箱裡的食品名稱、唱片名稱、洋酒及飲料名稱,以及笑時嘴角咧幾厘米,杯裡剩的酒有幾厘米,口袋裡零市有幾枚,看啤酒易拉環看了幾分鐘,思考問題思考了幾秒……再如描寫人物不寫其五宮長相卻一定指明缺了一隻小指或臉上有2厘米長的傷疤……如此不一而足。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視之為社會風俗史、商品流行史。正像村上在《舞》中借主人公之口說的那樣:“其近乎病態的詳細而客觀的敘述,對研究人員想必有所幫助——城裡一個34歲獨身男性的生活光景在其眼前曆曆浮現出來。雖說沒有代表性,畢竟是時代的產兒。”可以說,日本當代作家中如此關注、拘泥細節的人還不易找出第二個。作者自己也說過:“我的確非常喜歡日常生活中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