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展露無遺。
後來回到家,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想了很多很多天。
那時候,娘一直以為自己在發奮讀書而已,可實際上,他一個字都沒有讀進去。
丁舉文有些回過神,伸手拂過放在床上的一本書。那是她借過的書,似乎還殘留了一丁點她的神識,讓他有些恍惚。
是的,他想了很多很多天。
一直以來,他的執念便是發奮讀書,考取功名,不負娘%e4%ba%b2多年辛苦。還記得小時候,那是似乎剛剛記事,娘在爹墳頭幾乎哭瞎了眼,被人抬回去後就不大清醒了。可即便在娘最不清醒的日子裡,她依舊在勞作,在乾活,在告訴他,好好讀書。
這麼多年下來,娘早已失去昔日光彩的容顏,白發似乎成了她頭上最理所當然的裝飾。每當娘哭喊發狂的時候,他總是既無奈又痛心,他無力改變這一切,他也沒法保護生他養他的%e4%ba%b2娘。他所能做的,隻有發奮讀書,而已。
他向往書中描繪的那個世界,向往考取功名出人頭地,特彆是在盧照廷考上舉人之後,衣錦還鄉,舉家遷往淮南。他們光鮮亮麗的衣著,還有前簇後擁的出行,讓他有了一種新的渴望。那時候,他站在門後邊,兀自思量,如果有一日他也能這般,就能讓娘%e4%ba%b2過上這樣的生活,便能得償所願。
後來,他遇到了阿醜。
出身鄉野間,雖不算得沒見過世麵,可他真的沒有接觸過知書識禮的女子。然而阿醜,又不是知書識禮的木頭,她的沉鬱超越了她的年齡,令人望之便覺悵然,可卻從她骨子裡透出一股韌勁。
她不潑辣,卻也不是文靜,她似乎集聚了一切特質,又似乎超然獨立於他們之外,與世人相異。
是的,她是那樣特彆,那樣與眾不同的存在。
她似乎什麼都沒放在眼裡,卻又不是無知的倨傲,她對待這個世間的態度,也相當殊異。
可他,就是被吸引了。
他不曾見過她麵紗下的容顏,卻總懷揣著一種對美好的熱切期盼,覺得,即便不是絕色,也會是個清秀端莊的女子。
少時讀書,書中自有顏如玉,他搖頭不信,卻也暢想過自己日後的妻子,定該是惠美賢淑,琴瑟和鳴。
而今,出現了一個他願意期盼的人,他理所當然地就把這樣的期盼加諸於她,並且深信不疑。
起初,他以為她隻是個落魄千金,家道中落,興許還背負血海深仇。
於是,他知道自己要努力,要很努力,才能配得起她的身份,才能,給她興許隻是微薄的幫助。
可是她拒絕了他。
他以為,她是覺得他的平民身份和她不相宜。
然而後來,當真相落幕——
他回到家呆坐了很久,將自相見相識以來的種種,都想了一遍,他才發現自己多麼可笑!
不是被她騙了,而是被自己騙了!
欺騙他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所以為的美好,他所以為的期盼,都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謊言!
是,她從未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情誼,也對他的情誼義正言辭地拒絕,她更加從未提到自己的容顏。是他,騙了自己。
當幻想破滅,他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自己的無知,嘲笑自己的一切。於是他開始發奮讀書,想用讀書來麻痹自己。
他不知日夜地苦讀,甚至一個月也沒有出過門,直到他滿腦子裝的都是那些文道政論,快要將他逼瘋了,他才有些憔悴地走出家門,他才知道,山腳下那間屋子,早已人去樓空。
聽小五說,她在淮南城過得很好,大約,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他,是要去淮南城參加秋闈的,這是冥冥中自有注定,還是彆的什麼?
他不願去想,他一直在逃避,逃避到了今時今日。
昨日在開安客棧一樓的大堂,他看見了她。
秋香色的衣裙,算不上華貴富麗,卻雅韻非凡,與古井村時的裝扮截然不同。看來,她真的過得很好。依舊不變的,是米色麵紗。
她從自己身後很遠的地方走過,無聲,無息,可他卻嗅到了一絲悲涼的氣息,不知是她發出的,還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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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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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上前打招呼,確切的說,是不敢。
因為他早已不知如何麵對她。
說客套話,裝作之前的告白和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不,那樣,他不是孬種又是什麼?
那麼,他需要解釋些什麼?
可是,他自己都沒想明白的事情,他從何解釋?
於是,他也一般,無聲,無息。
今日徐奶奶前來,定然是她授意,否則徐奶奶又怎麼會來。而她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客氣禮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他知道,她也在回避,否則昨天,她不會無聲,無息。
那麼如今,他又該如何麵對?
堇堂藥業門口,花琉離走出來,語氣帶了幾分調笑:“阿醜姑娘,你這群手下,還是挺有天賦的。”
“嗬,花公子說笑了,”,阿醜瞄了眼花琉離那不達眼底的笑意,語氣和他十分相似,“我們再如何,都是業餘水平。我對底下人的要求,向來活潑,他們隻是不拘著。有一句話叫做,戲劇解放人的天性,似乎是這樣說的,我也記不清了,反正就是這個道理。”
花琉離大笑,這次眼底是真的有了笑意:“姑娘見解果真不一般,花某倒不是這個想法。”
“哦?花公子的想法,願聞其詳。”阿醜麵紗下挑眉。
“戲,創造人的天性。”花琉離神色變得認真。
阿醜思索了陣,並不甚明白。但也沒有勉強:“這句話的意思,許是我年紀還小,倒不能體會的很深刻,也許過幾年,我就能有所感悟了罷!”
花琉離一本正經點頭:“那麼就祝姑娘早日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阿醜掩%e5%94%87撲哧一笑:“承花公子吉言!”隻不知修成正果要經曆多少劫難,興許,還是不修來得好,不過這也由不得她。
送走花琉離。阿醜正要回店,金大成跑過來:“布莊的老板說願意和我們談談看。”
“願意談就好,你直接跟我去吧。”阿醜轉身便走,戲場的布置可耽誤不得。
阿醜離開後,一直站在不遠處的丁舉文也轉身離去。
她一切依舊。沒有因為容貌,有過半分的自怨自艾,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她隻是一個姑娘家,尚且如此豁達。他堂堂男子漢,在這裡愁苦鬱鬱,又算什麼?
想罷。他有些自嘲地笑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是呀。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心%e8%83%b8尚抵不過她一介女流。那麼,丁舉文,是你配不上她呀!
從一開始,他也不是因為容貌對她上心的,不是嗎?
那如今又何必如此在意?
她的才華膽識。就算一千個美貌女子加在一起,也不能相比,那麼,他又何必執著?
噫!還是自己見識短淺,心%e8%83%b8狹窄呀!
丁舉文停下腳步。回頭又看了眼堇堂的招牌。
阿醜,你等我。我不會辱沒你,等我考中,便來向你求%e4%ba%b2。
七月底,堇堂因為八月初一的新產品推出忙得不可開交。那天佟寧信在信中說,阿醜家田裡的四畝麥子都熟了,阿醜當即讓佟寧信雇人割下來,其中兩畝的收成運到淮南,她也想嘗嘗自己種的糧食是什麼滋味。另外兩畝收成交給佟寧信,當做雇人割麥子和運來淮南的運費,剩下的就給佟寧信當做看田的工資了。
於是,這部分事情都交給了徐奶奶,讓她幫忙看著一點。
淮南上善閣,阿醜把藥材交接全部處理好,對老翁說:“怎麼樣,永和堂沒有察覺吧?”
“上善閣辦事,姑娘放心。姑娘這個計策,真是打了永和堂一個巴掌!”老翁笑容滿麵。
“就看這個永和堂,什麼時候會察覺,有人在故意趁低價買進,讓它巨虧了。”阿醜微微搖頭,似乎在等著好戲上場。
“最新的消息,那個何家二公子,又來淮南了。”老翁透露。
阿醜麵紗下一挑眉:“哦?何家來來往往,是要鬨哪樣?”
“哎,還不是何思峻和他爹矛盾深重!”老翁歎息。
“這個何思峻,不是一般角色,既如此,”阿醜頓了一下,“也許我要提前準備了。他看出我們的行動,是遲早的事情。”知己知彼,果然百戰不殆。
八月初一,堇堂門口人滿為患。新盤下的隔壁竹器店裝修已經竣工,今日正式投入使用。而阿醜前兩日又招募了一批新夥計,統共三人,如今也正式上崗了。
由於提前好幾日就讓杜一升和金大成到各個大街小巷通知鄉%e4%ba%b2父老,宣傳工作做得十足十,今日人氣可謂萬分高漲。
戲台上的表演很快開始,眾人集思廣益寫出的劇本,通俗易懂,加了一些幽默元素,引得觀眾笑聲不止,而主線內容,都是宣傳堇堂的方劑的,什麼樣的藥什麼情況下用,有什麼效果,不一而足。
阿醜在一旁延續每月初一開義診的傳統,時不時關注一下現場的情況。
堇堂斜對麵的一處酒樓,二樓雅間的窗戶半開,裡麵的白衣男子看著堇堂門口的人山人海,語氣不善:“這個阿醜,當初我要殺了她,硬是被你們攔下來了,如今可好,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徐泰微微挑眉:“這話似乎,有失偏頗。一來,阿醜並不知道永和堂和我們的關係。二來,永和堂自己也是不爭氣,何思岱怎麼可能接班,管好偌大一個永和堂?如果事實證明,永和堂必須被其他藥商擠垮,那麼我們留了一個堇堂,也算後路不是?”
容清瀾冷笑:“我看你是對那個阿醜存了什麼特彆的心思吧?每次都護著她。”
“我有什麼心思可存,看上一個醜女?”徐泰搖搖頭,似乎對容清瀾的胡編亂造不太滿意。
“沒有最好,”容清瀾恢複平靜的神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