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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自灰白的蒼穹慢慢飄落而下,落在屋頂上,光禿禿的樹乾上,待一天中最是早起的低等下人起床時,雪已在屋前院中積了薄薄的一層,無不提醒著人們,入冬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異常的早,有年幼的婢子睜眼一看到這初冬的雪時難免興奮,卻又狠狠地打了幾個噴嚏,飛快地竄回屋子裡去了。

都說落雪不冷化雪寒,然而今年卻奇得很,才剛剛下第一場雪便已冷得厲害,令早起的家丁婢子忙回屋翻出了沉壓在箱底的舊襖子,聞著已然快一年未穿過的舊襖子上的腐氣,皆感歎應該早些將這些冬日的衣裳拿到院子中晾晾的,卻不想今年的雪竟是來得這般的早。

婢子家丁穿上舊襖子後,又翻出了已然不能用的棉被,齊心協力釘到了門窗上,下人的大通鋪房是不可能有炭火可以燃著取暖的,為了不讓自己在回了屋以後也像在外邊一般受凍,就算是沒有破棉被,也要想著法兒拚成一床掛到門窗上,否則澤國的冬日異常冷,不想著法兒禦寒是沒法過冬的。

就在溯城家家戶戶忙著給門窗釘上棉被,找出可以燃放炭火的燎爐以及過冬需穿的襖子等等的時候,有兩輛馬車自城中的東西兩個方向往王城的方向駛去,當馬匹往前奔跑在安靜的晨間發出嘚嘚的馬蹄聲和車軲轆滾動的聲音時,路旁的商人小販以及路上的行人不由都看向這往王城方向去的馬車,看著那在路麵薄薄的積雪上滾出兩道長長且清楚的車轍印,這才想起似乎今日是鬼王爺和蕭家的病弱少爺比試的日子,至於比什麼,好像是比誰贏了就能娶白琉璃那個大惡女,真是驚天奇聞,不過今兒早人人都先忙著禦寒掃雪,安靜的街道還沒有閒談的百姓,百姓看了看跑遠的馬車後又低下頭先忙自己的活計了。

黑篷布馬車裡,百裡雲鷲倚靠著車廂,身子隨著馬車的行駛而一晃一晃,隻見他今日戴了一張紅麵獠牙的血臉麵具,長發高高地束在頭頂,窄袖黑衣,肩上搭一領黑色的大氅,手中握著他的弦冰劍,此刻他正用黑色的布條將藍白的劍鞘一道一道的纏上,他的身旁本該坐著隨侍的聽風,然此時卻是坐著不請自來的穆沼。

穆沼仍是一身華麗的絳紫色綢緞錦袍,本該搭在肩上的狐毛裘此刻正被他墊在身下,此刻便是躺在馬車內的小榻上,一手枕在腦袋後,一手捧著一隻鎏金小手爐,隻聽他極為不雅地打了一個大大哈欠,隨後抱怨道:“雖然生在溯城長在溯城,可我還是不喜歡溯城的天氣,尤其是冬天,說冷就冷,讓人連個準備都沒有,明明昨兒夜裡穿兩件就不覺得寒涼,今兒一醒來卻要把自己裹得像頭熊。”

“如何,你那媳婦兒找到了沒有?”穆沼一邊說一邊攏了攏墊在身下的狐毛裘,扯了一半蓋到自己身上,爾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立刻將兩手一起捂到了小手爐上,抖了一個寒顫後道,“這該死的天氣,真是要冷死小爺了。”

“還未找到。”百裡雲鷲看也沒抬頭看穆沼一眼,隻專心致誌地綁著他的劍,卻見在穆沼提及白琉璃的時候他的手猛地輕輕一顫,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溫度,更聽不出絲毫對穆沼的關心,“阿沼一向怕冷,既然怕冷又沒有睡夠,何不在府中好好呆著,何必偏要跟著我進宮遭這種挨凍的罪。”

“嘖,看來這個湖挖得有點寬,你的網撒了一夜居然還沒有找到你要找的魚兒。”穆沼又打了一記噴嚏,抬手搓了搓自己一直發癢的鼻子,卻還是又接著打了一個噴嚏,怒得他果斷坐起了身,一臉毫不掩飾地嫌棄,“真是破馬車,連張像樣的矮榻都沒有,待會從宮中回府後記得鋪上軟被,還有記得在馬車裡放上小幾茶具小燎爐什麼的。”

“小爺當然要來看看你輸得怎樣慘的,否則你以為你一個冷麵醜男能有多大的魅力引得小爺我這麼巴巴地來蹭你的馬車?”穆沼用狐毛裘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阿沼口是心非。”百裡雲鷲連劍柄也一起纏上黑布條後才抬頭看向東嫌西厭的穆沼,聲音依舊涼淡,“依阿沼的懶性,從不會在冬日早起,更不會這麼積極來湊這種熱鬨,阿沼現下之所以在這馬車裡,隻怕不是阿沼自己的意思。”

百裡雲鷲的話讓穆沼正在給肩上的狐毛裘係帶的動作頓了頓,爾後隻見穆沼微微勾了勾嘴角,不服氣卻還是笑道:“你能不能少哪一次不將彆人的內心想法看得這麼透徹?活像我在你麵前就是個不穿衣服的人被你看光光了一樣,明明小爺對男人還沒有興趣的。”

穆沼雖是在笑,眼角卻掛上了極不易被人察覺的淩厲。

“非也,至少我至今仍未猜得出令尊心中的想法。”百裡雲鷲微微搖了搖頭,每一次每一次穆沼都喜歡在他麵前說笑,他總是不冷不熱地偶爾回應他幾句,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儘管每一次都像是穆沼一人在唱獨角戲,然他似乎都不厭其煩。

穆沼看了一眼百裡雲鷲臉上的血臉麵具,垂眸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鎏金手爐,斂了斂嘴角的笑意,“連我這個兒子都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阿沼,若是未來的某一天,你我必須兵刃相向,你是否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百裡雲鷲的話題忽的拐了一個大彎,然穆沼眸中沒有驚訝,仍是垂眸摩挲著手中的小手爐,沉默不語。

隻聞馬蹄奔踏和車軲轆滾動的聲音響在馬車裡,百裡雲鷲也低下頭撫摸著跟隨了他很多年的弦冰劍,似乎並不期待穆沼的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穆沼一反平日裡玩笑態度的聲音低低響起,“那一天,絕不會來。”

百裡雲鷲不語,似乎陷入了再不會開口的沉默,倒是穆沼抬眸看向他,眉心平坦,眼波卻顫唞得有些厲害,“鷲,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其實我倒寧願我什麼都不知道。”麵具下的百裡雲鷲語氣是波瀾不驚的平淡,隻見他抬手撩開了麵前的車簾,寒冷的冬風立刻鑽進馬車,穆沼捏緊手中的小暖爐,聽百裡雲鷲道,“養心閣就要到了。”

在下馬車的前一刻,百裡雲鷲背對著穆沼,低聲問:“阿沼,你是想我贏還是願我輸?”

然,還未等穆沼回答,百裡雲鷲已下了馬車,隻見穆沼的%e5%94%87動了動,終是一字未語,也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因著百裡雲鷲與蕭安心比試一事算是私事,又因為百裡雲鷲有著個人人恐懼的身份,是以夏侯義並未在王宮大殿接見他們,而是在他尋日裡批處奏折兼小憩的養心閣,雖然這一事引得朝臣與貴族炸開了鍋,可真正到了他們比試的時候卻無人敢來觀看,原因無他,隻因誰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保險,雖不是人人都相信鬼王爺的眼睛會殺人,但卻是人人覺得並相信與鬼王爺沾了邊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就像穆家的大少爺,與鬼王爺走那麼近,雖然他自己沒事,可衰的是他的父%e4%ba%b2,曾經赫赫有名的穆家家主,已經臥病在榻七八年了吧,還有駙馬爺,誰敢說他一定真的就是那樣的罪名?

百裡雲鷲走到養心閣前時,蕭安心也正巧來到養心閣前,君眉雖然不情願,卻還是將輪椅交到了一旁小太監的手裡,便站在閣外候著了。

穆沼冷冷淡淡地掃了君眉一樣,大搖大擺地和百裡雲鷲並肩進了養心閣。

在跨進高高門檻的那一刻,穆沼低聲對百裡雲鷲笑道:“噢,忘了說,小爺是必須來的,是王上請小爺來當評審官的。”

養心閣裡,百裡雲鷲、穆沼以及蕭安心三人一齊向高高在坐的夏侯義行了禮後,夏侯義寬和一笑,分彆讓百裡雲鷲和穆沼在椅子上坐下了。▓思▓兔▓在▓線▓閱▓讀▓

“琉璃在年幼時便失了雙%e4%ba%b2,長到如今,或許性子是差了些,可她卻最能逗朕開心,這麼多年來,朕早已將琉璃當做了朕的%e4%ba%b2生骨肉,或許因為朕太過溺愛她了些,也才導致她的性子便成了如今這般,說來也是朕的錯。”待百裡雲鷲與穆沼在椅子上坐定,小太監端上了茶水,夏侯義慈和的聲音便低低響了起來,沒有絲毫帝王的威嚴之態,更多的像是一個慈父在言及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仿佛連眼角都是柔和的。

“朕曾很是頭疼要把朕的寶貝琉璃交給誰人才能不讓她受丁點委屈,眼見她即將十七,朕卻未幫她尋得到她的良人。”夏侯義的語氣既無奈又憐愛,目光自百裡雲鷲與蕭安心身上劃過,寬慰地笑了,“如今能遇著雲王爺與蕭少公子這般對琉璃有心的人,也算是琉璃的福氣,朕倍感欣慰。”

穆沼低下頭,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想笑卻又不能在這兒笑出聲,隻能強憋著,福氣?被一個終日帶著麵具還有著一雙殺人眼睛的男人與一個終年坐著輪椅還不知道能不能人事的男人看上,還當真是一種特彆的福氣,不過也正巧配了她個大惡女。

百裡雲鷲與蕭安心知夏侯義的話還未說完,隻靜靜地等著他將話說完,並未插嘴,隻聽夏侯義又道:“既是如此,朕便決定將朕的寶貝琉璃交給你們了,隻是你們之中的誰更合適朕的琉璃,便要靠你們自己來證實了,雲王爺,蕭少公子,不知你們對朕命你們比試一事可有不滿?”

“臣無不滿。”百裡雲鷲站起身,淡淡回道。

“小民也無不滿。”蕭安心麵對夏侯義低了低頭,而後微微扭頭看向百裡雲鷲,“小民也想知道,小民與雲王爺,究竟誰更適合白姑娘,究竟誰更配得上白姑娘。”

“好好好。”夏侯義一臉的高興欣慰,一連道了三個好字,“琉璃能得我澤國的好兒郎如此待她,朕甚是高興。”

穆沼憋笑憋得更厲害了。

“雲王爺,蕭少公子,上前一步聽明白這一場比試的試題與細則。”夏侯義斂了斂眼角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待百裡雲鷲站起身與蕭安心一齊向前一步垂首後,才道,“你們的這一場比試,叫做‘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不僅僅是蕭安心與穆沼都怔了怔,隻怕麵具後的百裡雲鷲也是心下不解,隻聽夏侯義又道:“琉璃是朕的掌上明珠,對於夫婿的挑選自然要不同於尋常人,雲王爺與蕭少公子都是人上人,身份家世自然不用說,朕要為琉璃選的,是一個文武雙全又能與琉璃心有靈犀的夫婿。”

“至於這個比試怎麼比,也有彆於尋常的文武比試,以先找得到琉璃的人為勝。”夏侯義的神色嚴肅卻又不*為人父的可%e4%ba%b2,然而,正是在這份可%e4%ba%b2裡,藏著不為人知的謀算,掩藏的極好,讓人根本從